寝殿内的烛光隔着一层层纱帐照进来,床榻里面有些暗,朦胧烛光之下,阿晚看不清顾承脸上的表情,只知道那双眼很亮,像是要照进她心底一般。
坐在床沿边的阿晚乍然间对上他这样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
手腕处被紧紧地握着,男人力道有些大,明明才刚醒过来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阿晚记得自己那时候昏迷之中醒来时,分明是提不起半点力气的。
手腕处传来一股酸疼的感觉,这微微的疼痛提醒了阿晚,方才她真的只是单纯地关心这个人,奇怪他有些异常的体温,所以才会贸贸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想到运气不好,直接被醒来的太子哥哥捉了个正着。
该不会是被他误会了吧。
她可真没有什么坏心思。
阿晚脸上红了红,唇角不好意思地微微抿着,轻声道,“你……你醒了啊。”
“嗯。”
顾承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应了一声,嗓音有些低哑,还带着初醒的混沌之意。
然后他没再说话,一时之间,床帐之中的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阿晚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垂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细密的长睫颤了颤,眼神不由得往外面飘去。
床边几案上,一只盛着药的青花瓷碗还在冒着热气,阿晚瞥见那只碗,顿时想起了自己进来的任务。
她从床边站起身来,想要出去将那个瓷碗端进来,手腕用力地挣了一下,却没从他手中挣脱开。
阿晚有些无奈,小声地解释道,
“太子哥哥,你该吃药了,我去端进来。”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这寂静无人的寝殿之中,还是十分明显的。
只不过,床榻上的人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样,掌心忽然收紧,微微使力,将她直接扯向了自己怀中。
阿晚本来是站在床边,被他突然这么一拉,脚下不由得踉跄了一下,膝盖也猛地撞到了床边的硬木上,狠狠地磕了一块,阿晚不由得咬牙倒吸了口凉气。
这是怎么了?
阿晚心中有些疑惑,想要抬起头看一下,却被太子殿下死死地禁锢在了怀中。
男人手臂紧紧地圈住她,阿晚几乎都不能动弹,只能顺从地将侧脸贴在他怀中,他的怀抱依旧带着熟悉好闻的香味。
只不过这怀抱十分冷,冷的不像是正常人的体温。
阿晚有些不自在,在他怀中动了动僵硬扭曲的身体,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就听得他压抑低沉的嗓音,贴着她耳边轻轻地传了进来。
“别走,阿晚。”
那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伤痛,像是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直直地击在了阿晚心上。
“太子哥哥,我不走”
阿晚把头埋在他怀中,闷闷地答应了一声,鼻尖一酸,泪水忍不住地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阿晚,这是梦吗?”
男人用力地抱着她,眼神空茫茫的,语气有些惶然,似乎担心眼前的场景只是黄粱一梦。
待到醒来时,又不过是虚空一场。
若又是空欢喜一场,那这样的欢喜,不要也罢。
“不是,我是真的回来了……”
“对不起……”
阿晚语气哽咽地回答道,是她不好,让他担心了这么久。
听到她的答复,下一刻,男人禁锢着她的胳膊终于放松了些,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地抚着她背后柔顺的秀发。
阿晚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平复了一些,只是,却依旧有些颤抖,像是畏寒一般。
阿晚从他冰凉的怀中仰起脸,泪水涟涟地向上看去,只看到他坚毅的下颌和青白的唇色。
“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阿晚有些害怕,东宫之中早早烧起的地龙,异于常人的冰凉体温,还有抱着自己时身体止不住的颤栗,都给她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这样奇怪的病情,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心中忍不住乱了。
“没事,休养些时候就好了。”
顾承安抚似摸了摸她的头,眸光闪过一丝忧色,语气淡淡地回答道。
阿晚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她的手有些小,握着男人宽大的手,像是小孩子牵着大人的手一般。
她从男人怀中退开些距离,眉心不安地蹙紧,目光固执地看向他,不准备让他避开这个话题,执拗地问道,
“如果真的没事,那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冷?”
两人的手握在一处,明显地能感觉到巨大的差异,一个像是凛冽的冬天,一个像是温暖的春天。
这样强烈的对比,让人根本无法否认。
看着小姑娘不可罢休的认真神情,顾承知道这一关只怕是绕不过去了。
“阿晚,别担心。”
“那个女人在箭上涂了寒毒,所以病情才会恶化,御医们暂时还没想出法子,等制出解药就好了。”
中毒?
阿晚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心机如此深重,为保万无一失,竟然还心狠手辣地用了毒药。
明明是上一辈子的她,却为何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恶毒心肠。
以那个女人的毒辣心思,这种毒药只怕也该是见血封喉的,能拖到今天已经是极为不易,想到这里,她着急地看向顾承,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制出解药?”
“御医们还在研究。”
还在研究,那意思就是并没有制出解药。
连皇宫之中的御医都治不了的毒,真的还有解药吗?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那张苍白消瘦的脸,眼泪忽然怎么都止不住了,心中满是苦涩无力。
“别哭”
男人冰凉的手指替她拭去了颊边的眼泪,却无法安抚她仓皇失措的心情。
阿晚伸出手,紧紧地回抱住那具冰凉的身体,声音哽咽地哭泣着,“太子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嗯,我会的。”
虽然这样信誓旦旦地应承着,然而其实顾承也知道,他并无多少把握。
宫里那些个有资历的老御医们,已经研究了整整半个月,也只是能够暂时延缓毒性的蔓延,还未找出根治之法。
只是这丫头才刚刚听到这个消息,顾承不愿意让她难过。
即使是谎言,也只能这样先应付着了。
即使他这样答应了下来,阿晚却从这奇怪的病症之中,猜出了些端倪。
但既然太子哥哥想要让她安心,她就装作不知道,也让他能安心。
阿晚抹了抹眼泪,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会儿禁锢着她的怀抱已经松开了,阿晚将有些虚弱的男人扶坐起来,撩开帐帘走到几案前,将盛着药的瓷碗端了进来。
放了有一会儿了,药碗已经不烫了,温度适宜。
阿晚在床边坐下,一手端着碗,一手握着调羹,将药汁送入男人口中。
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做侍女做顺手了,这喂药的活虽然是第一次干,却也是信手拈来,十分熟练地很。
喂完了药,阿晚从腰间取了干净地帕子,替他拭去了唇边残留的药汁。
做完这一切,阿晚认真地望着靠在床头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微微冒着汗,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那句酝酿很久的话。
“太子哥哥,我们成亲吧。”
方才,当知道他身中剧毒,暂时无药可解的时候,阿晚心中忽然十分惶恐,像是马上要失去这个人了。
那一刻,她就忽然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经历了这些磨难,蹉跎了这样长的时间,她不想再错过了。
这一次的错过,可能得到的是一辈子的追悔莫及。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次的毒这样狠辣,半个月过去了,连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阿晚没有把握,她很怕,怕他撑不下来。就像当初顾承害怕她换魂失败,永远离开人世,所以要强行将她留下一样。
她不想要等到真正出事了之后,再去后悔没有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
她能够努力做到的,就是抓紧现在。
万一那个最坏的结果到来,至少在最后的日子里,她陪他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岁月。
此生已无憾。
顾承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是看着她面容严肃紧张的小脸,顾承知道,她是认真的。
太子殿下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被小姑娘求婚的一天。有些好笑之下,心里也忍不住动容。
说他自私也好,贪婪也罢。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动心了。
是真的想要将这个小姑娘娶进来,即使他明明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太长时间,可能陪不了她太久。
可能自己离开之后,她只能长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可他还是这样无耻地动心了。
阿晚的那句话,就像是上天赐予的一个美梦,亲手送到了他手中,他贪恋已久,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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