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夜楚楚已经对风天耀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可能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阿谀讨好她的人,又可能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她的容貌所打动的人,光是这两个唯一,夜楚楚就有了想要亲近的念头。其实人也是很奇怪的动物,往往越是对自己乖顺的,反倒是看不上,偏偏是那些时不时反抗的,倒是更加能上心。
许是风天耀对夜楚楚而言,正是如此。
现下风天耀要走了,夜楚楚怎么会舍得呢。
风天耀默默垂眸望向她,低声说道,“回圣歆王朝。”
夜楚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哦”了一声,又是问道,“那你以后还会来夜月国么?我们以后还能见么?”
“若是经商路过,一定来拜见公主!”风天耀回答得十分冠冕堂皇。
夜楚楚想到这以后还不知道是哪一日,眼眶一红,“那你日后若是来了夜月,可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风天耀沉声允诺,夜楚楚这才露出了笑容。
则影走近他身边说道,“主子,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夜恬吩咐了宫人备了马车,将那些箱子一只只抬了上去。两老不敢出声,也就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一切准备妥当,他们即将离去。
夜楚楚随他走出遂安殿,啮唇说道,“天耀,我送你出城吧。”
不等风天耀首肯,夜楚楚又是望向夜恬,柔声说道,“太子哥哥,我送天耀出城。”
夜恬瞧着夜楚楚双眸红的像只小兔子,一时不忍,“好,那我也陪你一起送耀王出城。”
“不用送了,太子殿下一定疲了,我自己出城即可。你们全都不用相送。”风天耀说得十分谦和,眸中却是敛着寒光。
则影不由得皱眉,看来他家主子是不耐到了极点。
“不,太子哥哥疲了,我却不疲!我送你出城!”夜楚楚坚决说道,回头叮咛,“太子哥哥,你先回去歇歇吧!我送天耀出了城就会回宫,你不必担心!”
夜楚楚的性子虽是调皮,可也一向乖巧。她这样坚决,这是夜恬不曾瞧见过的。夜恬想着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也就由她这一次胡闹,不再多加阻拦。只是命了贴身侍从跟随保护,更是要亲眼看着她平安回宫。
马车顺利出了宫,就要朝着城门而去。
一路嗒嗒作响,夜楚楚都没有怎么说话。
马车内安静得出奇。
等到马车停下,只听得车外的侍从唤道,“公主殿下,前方就是城门了。”
夜楚楚这才猛地回神,意识到他们即将要分别了。夜楚楚生来是皇家之女,许多事情都不能自己,不是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就算她受宠爱。她突然记起他之前和她谈笑时所说的话,经商时自在的生活。
“天耀,虽然你与我相处时日不长,但是我真的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是真的高兴。”夜楚楚的声音有些哽咽,却还在微笑,“苏姑娘的事情,你别担心,我之前就说过,她一定平安无事,吉人自有天相。”
“你若是有空来了夜月,一定要找我。”似乎还有太多的话,夜楚楚却只能说这一句了,“我们……应该算朋友了吧。”
风天耀瞧着她那双眼睛,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还强作坚强,突然之间,脑海里竟然浮现起另一双相似的眼眸。他思绪微晃,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碰触她的眼角,拭去温热泪水。
夜楚楚却忘不了他这温柔的举动,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她来不及多想,帘子已经掀起。她被人扶下了马车,最后的刹那,只见车中的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带着一丝特有的清冷,魅人心志。
马车奔出了城,则影在前面驾车,回头问道,“少爷,苏小姐怎么办?”
风天耀闭目养神,冷哼一声,并不应答。
他的袖中还有那份书函,那个该死的倔丫头,竟然就这样换了一千两银子,想要与他从此陌路?
好一个从此陌路,苏碧落,他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陌路”!
太子夜恬并没有回太子殿歇息,而是去了十里外近郊的庄园。
夜恬还可以记得,苏碧落寻找到那个小男孩时候的模样。她微微弯腰,伸手轻抚着那个孩子。男孩儿的母亲是个瞎子,又老又病。小男孩儿只能靠乞讨过活,偶尔的时候也会去打些柴火。苏碧落给了那孩子食物,还给了那孩子银两,她絮叨地说了一些话,夜恬并没有听进去。
只是当时,苏碧落脸上的笑容,竟让他觉得温暖美丽。
事情得到解决,夜恬本可以睡上一觉,但是他却策马来到了此处。
难道是为了见她一面?
直到夜恬瞧见了她,她坐在椅子上,纤细的手中执了一本书籍正在默览。她低着头,美好的侧脸静怡。素色长裙,不够华丽,那张脸庞也远没有雪姬那样动人心神,却悄然无声地散发着属于自己独特的芬芳,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夜恬凝眸望着她,这才承认自己有些太过可笑的念头,却偏偏是真实存在的。
他想要见她!
“主子!”雪姬在旁喊道。
这一声呼喊让苏碧落从书籍中回神,一抬头,果然瞧见了夜恬,“太子殿下,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风天耀走了。”
他走了?
苏碧落心里一空,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么我可以走了吧?”苏碧落刚要放下书籍,夜恬忽而一笑,“恐怕不可以!”
苏碧落当下心中一惊,又瞧那夜恬正色以对,眉宇凛然,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她顿时感到寒凉,只怕是某人要不守承诺了,她却还故作冷静,轻声说道,“怎么不可以呢?难道太子殿下说话不算数么?”
夜恬笑了起来,他的笑低沉悦耳,徐徐说道,“不算数又怎样?”
苏碧落又是说道,“太子殿下乃是真命天子,应当一言九鼎才是。”
“哦?”夜恬狐疑一笑,那笑有些森然,“原先本殿是可以放过你的,但是现在本殿反悔了。本殿不打算放你走了,你可有意见?”
其实依着现在的情况,他自然是不能放苏碧落走的。一来,他不敢肯定放她走之后,她是否会被风天耀找到。二来,若是寻到了,他也没有把握她会不会将事情的始末全都说出。到了那个时候,风天耀抓住了把柄班师打来,那就不妙了。
所以,她是万万不能放的。
苏碧落下意识地收了声,抿着唇不再说话。
这一瞬间,她已经思忖良久,像是想明白了许多。僵了片刻之后,她幽幽开口叹息,“我没有想到夜月将来的一国之君,竟然会食言而肥。”
“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夜恬笑道。
“我可以向太子殿下保证,我一定不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苏碧落认真允诺。
“你的保证怎么能让本殿信服?”夜恬讥讽道。
苏碧落凝望他,吐出几个字,“百姓无辜。”
夜恬整个人一怔,被她的话语惊到。说得很好,百姓无辜,确实是百姓无辜。可是这样的关键深刻,他更是不能放她走了。
“你既然知道百姓无辜,那本殿更不能放你走了!”夜恬一个大步走近她身边,慢慢地伸出手就要碰触她。
苏碧落本能地侧头躲过,直觉不喜欢别人这样碰触自己。
她的举动无疑是激发他征服的欲.望,夜恬猛地探向她捏住了她的下颚,高高抬起,硬是要她迎向自己,“苏碧落,你不需躲着本殿,也不需害怕本殿,本殿绝不会伤害你。”
“太子殿下已经失信一次,让我怎么信呢?”苏碧落微笑说道,挥开了他的手。
夜恬笑了几声,打趣说道,“你这样子还真像一只野猫。”
苏碧落眉宇一蹙,只觉得这人是在调.戏她。
夜恬的目光忽然炽.热,眼底迸发深邃晦涩的光芒,“本殿却最喜欢驯服一只野猫。”
话音未落,夜恬抓起苏碧落的手腕,将她按在墙上。
“你放开……放开我……”苏碧落痛苦呼喊,拼命挣扎反抗。她抬腿去踢他,却被他压制住。她的双手仅被他用一只手按住,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去逃脱。瞬间的恐惧让她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不要……放开我……”
夜恬邪肆一笑,目光对上她微湿的双眸,只觉得她的眼睛漂亮,喃喃说道,“装什么?你在风天耀身边这些日子,早学会该怎么去服侍人!”
苏碧落只觉得自己是被羞.辱了,气愤染上丽容,“原来夜月的太子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
“继续说,这些骂人的字眼从你的小嘴里说了出来,却是那样好听。本殿准你继续说。”夜恬也不生气,轻呼出浑浊气息。
苏碧落喘着大气,脸庞染了粉霜,又是气,又是急,更是害怕。虽然先前风天耀也时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但是她从来不知道当这个人换成别人时,她会这样惊恐不安。
第一次,她那样期盼他会出现,他会出现拯救她。
“怎么不说话了?恩?”夜恬兴味问道,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异常可爱。她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惊惧,又从困惑转为茫然,那样多变。大掌一个用力,只听见“嘶——”一声,衣服已经被扯破。
苏碧落顿觉前襟一片凉意,她又被困住,根本无法逃脱,这才知道自己处事太过稚气天真,她竟然会相信这样一个男人,她哑了声,不断地重复那三字,“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夜恬却闻所未闻,完全不顾她的挣扎,径自低下头凑近她,她的颈项,有着淡淡的馨香。她的身体在扭动,耳边是她慌乱地呵斥声,到了最后却是呜咽的恳求央求,这让他更加兴奋,他情动地探出舌头,舔过她颈项的肌肤,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不要……”苏碧落浑身发颤,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越来越难受。
脑海里隐约浮现谁的身影,那道颀长身影,却是那样飘忽不定,虚无得像是高山上盘踞的云朵。她的双眼睁大,那道身影不曾转过身,她无声地呐喊求救,他却依旧越行越远。
这个刹那,苏碧落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个心里深藏的名字,“天耀……”
她细碎的声音响起,夜恬亲吻的动作微停。他的大手抚着她方才被自己吻过的肌肤,来回抚摸,男声已经沙哑,“你虽然不是他的软肋,他却是你的软肋。苏碧落,你的主子,他已经出城了……”
夜恬低下头去,火.热的唇贴着她的肌肤,落下一个个又热又湿的吻。
“放开我!你杀了我!杀了我!”
“我偏不要杀你!”
“滚开!”
外间的雪姬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她握紧拳头,像是在克制什么。
那近乎凄厉的女声骤然消停,雪姬着实奇怪,却又听见夜恬大吼一声,“该死的!竟然敢咬舌自尽!”
雪姬立刻奔进里间,只见苏碧落衣衫不整,前襟已经彻底被撕开,露出大片肌肤,还有点点殷红烙印。她被夜恬抱在怀中,云发凌乱,活脱脱是被人凌.辱过的模样。只是她的嘴角流淌出鲜血,衬着她惨白的肌肤显得触目惊心。
夜恬染上了怒气,愤怒吼道,“快给本殿找大夫!”
此处的庄园也是不能住了,夜恬立刻带着苏碧落转往夜月城内的私人府邸——逍遥居。
这儿是平日里夜恬出宫后会居住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会知道。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富丽堂皇。
太子夜恬自小一直深受宠爱,性子虽然倨傲,却也透着些孤僻。所以这逍遥居并没有多少仆人,亲信侍从、管事嬷嬷、丫鬟、厨子,这一一等人加在一起不过是十余人。这里很是安静,也是夜恬平日里闲来无事之时,最喜爱来的地方。
雪姬立刻请了大夫,来到了逍遥居。
大夫战战兢兢,也瞧出这府邸是有些来头的人所住。
大夫匆匆一番诊治把脉,只道苏碧落的伤并没有大碍,不过这些吃饭喝水都要小心了,短时日内说话也是个问题。大夫开了药方,侍从立刻跟着去抓药了。
夜恬一声不吭,就这样伫立于床畔望着昏睡不醒的苏碧落。
雪姬替她换了衣裳,素白的裙裳,苏碧落的乌发散在枕边,即便是睡着了,却仿佛是在做噩梦,那样不安的样子,两道秀眉就这样不安地蹙在一起。她的唇没有光泽,微微轻启,像是在呼喊着什么。
夜恬弯腰凑到了她的唇边,她却又突然收了声。
他不悦冷哼,硬声喝道,“雪姬,替我看着她!”
“是!”雪姬低头回命,夜恬转身而去。
待他走后,雪姬这才望向床塌上睡着了的女子。
雪姬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安静柔顺的女子,竟然会有那样刚烈的性子。那个男人,他可是一朝天子,俊美无双,拥有至高权利,他会宠幸她,那也是她的福气,她竟然会反抗至此。
雪姬垂眸,心中似是有什么想法。
此时天渐渐黑了,皇宫中点起了灯。
夜恬入了宫,一路上还想着那个苏碧落,又是气又是闷。只觉得胸口什么东西在燃烧,也对她更加势在必得,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征服她的欲.望更甚,想着今后的日子颇为有趣,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忙着寻找苏碧落,夜恬已经有许久没有去过母妃董妃那儿了。他想着去拜见母妃,又想着夜楚楚也可能在那儿,于是便没有先回太子殿,而是去了白歆殿。
只是白歆殿内,夜恬并没有瞧见夜楚楚。
反是瞧见了夜祯。
夜恬请了安,又是絮叨了几句,这才说道,“风天耀今日走了,楚楚那丫头怕是伤心了吧?”
夜祯微微一笑,十分神秘。
董妃扭头望向他,轻声说道,“楚楚那丫头看来是真的喜欢风天耀,所以你父皇也随了她的心愿,让她陪着风天耀回圣歆王朝了。这个时辰,也该是出境了罢。”
“什么?”夜恬大吃一惊。
夜祯狐疑抬眸,董妃瞧见他如此神情,困惑问道,“恬儿,有何不妥?”
夜恬平息了惊奇,俊颜立刻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不动声色地说道,徐徐说道,“没有,儿臣只是太吃惊了,楚楚竟然亲自送风天耀回国。”
“是呢,楚楚这次去了,希望他们二人有所进展。说不定过些日子他们一起回来,也就该成婚了。”董妃笑容满满,替夜祯沏茶。
夜祯捋了捋胡子,亦是同意。
夜恬又是寒暄几句,这才以困倦之词退去。
回到太子殿书房,夜恬拍案喝道,“风天耀!你竟然敢拐我皇妹!你当真是以为我不敢动她么!”
寂静的夜里,低沉的喝声显得阴霾。
风天耀竟然让夜楚楚心甘情愿跟着他走了!
夜楚楚如今在风天耀身边,无疑是人质。这样一来,他不好再轻易碰苏碧落,只怕是玉碎人亡。不过,如此也让夜恬胸有成竹了些。苏碧落,谁说她在他心中没有地位呢。
夜恬静下心来,忽而扬唇道,“呵呵,本殿虽是失算,可你也失算了。彼此彼此。”
唧唧唧唧,虫吟声清亮。
出了境之后,夜里更加凉了。
附近并没有驿站也没有瞧见村庄,只好找了一处树丛安脚。马车倒是可以睡人,两老也就将就在马车内睡下了。夜楚楚独自睡一辆马车,而风天耀在和则影两人就地搭了篝火。
夜楚楚小心翼翼地撩起帘子,望向篝火旁的风天耀。
午后她送他出城,他在马车内问道,不如随我回去罢。
他又道:城外三里坡等你,过了今晚,你若是没来,我就走了。
夜楚楚没有做过如此疯狂的事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着魔了,回了宫请求父皇,立刻折出城去寻他。他果然没有走,于三里外的山坡等候。她松了手紧张地睡下,恍惚中进入了梦乡。
篝火边,则影抱着剑就这样靠着树身合了眼。
风天耀却一直不曾合眼,他盯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只感觉心里也像是有一团在烧着似的,炽热,不安,还有……想念?
想念,两个字跳了出来,他这才眺望那个方向。
那是夜月城的方向,已经远了,所以瞧不见城池了。
他的手中握着一杆树枝,在地上随意笔画,风天耀低头,却见那三个字,一下子映入眼底。
苏碧落。
疼痛。
脑海跳出这两个字,苏碧落是被疼痛惊醒的。口中麻麻的感觉,舌头更是不能动转,有咸腥味慢慢溢开。她无力地睁开眼睛,眼底是一抹暗红色。待她回神细细一瞧,原来是床塌的幔帐。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开始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碧落记起来了。
夜恬,是,是他,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他甚至还对她……想到此处,苏碧落不敢再继续回忆,只觉得胸口也开始疼痛。她不敢想象,那个男人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那么她,她有没有被……
苏碧落颤手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抿着唇瓣,脸色一下苍白。
“放心罢,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有些清冷的女声响起。
苏碧落寻声望去,只见一袭雪白身影伫立于床畔。
正是雪姬。
苏碧落顿时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苍白。
雪姬见她不再焦躁,立刻吩咐仆人煮了粥来。
不过一会儿,雪姬的手中端着一碗清粥,亭亭玉立的身姿,绝色容颜,一如初初相见时那样的惊艳无比。雪姬没有多说什么,扶她半躺在床塌上,随后慢慢地喂她喝粥,她幽幽说道,“平日里看你挺柔弱的,没想到你竟然会咬舌。”
雪姬漫不经心的开口,苏碧落瞧着她递过来的汤匙,不由得一怔。
“你这舌头伤了,这些日子只能喝些清粥。喝了粥还要喝药,这样你的伤才能好得快。”雪姬轻声说道,汤匙朝她比了比,示意她张口。
苏碧落疼得不能说话,浑身也没有力气。她确实是饿了,可是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怎样,她也没有心思吃喝。
“你还是快喝了罢,这样才能活着离开。”雪姬催促道,笑容很淡,却是无谓。
活着……
苏碧落忽然想到了苏勋,也想到了喜儿,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她才能离开。她忍着疼痛,吃力地张嘴,慢慢地开始喝粥。粥本身并不热,但是舌头咬伤了,温热的粥入了嘴,只让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快要裂开了一般,让她快要崩溃。
雪姬就这样喂她喝了几口,苏碧落忍受不了痛楚,摇头不再喝了。
“早知会这么疼,那还咬舌。”雪姬的语气有些冷然。
苏碧落缓和了痛楚,徐徐抬头望向她。她的眼中闪烁着困惑,却是不懂。
“你想离开么?”雪姬又是突然问道。
苏碧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可以帮你。”在她的诧异中,雪姬轻声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漂亮冷艳的女子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很多时候,苏碧落甚至觉得,她是排斥不屑于她的。雪姬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苏碧落偶尔对了个正着,也感觉到她是在防备着她。可是现在,她却告诉她可以帮她,这让苏碧落有些慌张。
难道是又一个谎言圈套?
苏碧落不说话,只是这样望着她,仿佛是在问为什么。
雪姬站在她的面前,她的笑容化成冰冷冬日里最为刺骨的风,“你不该留在这里的。”
那日后,苏碧落才知道现在所住的地方叫逍遥居。
这里是太子夜恬在城中的私人府邸,寻常人一般都是不知道的。
苏碧落就这样在逍遥居住下了。
雪姬照顾得很好,一日三餐,饮食茶水,无一例外全都十分周到。她们又恢复了那些在茅屋里的日子,平日绝不会有多少谈话。雪姬替她准备了许多书,苏碧落喜爱看书,这也是能够知道的。这样养伤的日子,倒也十分清净安然,不知不觉中就过了十余日。
这日天气晴朗,苏碧落就去了前院里晒晒太阳。
雪姬端了药来给她喝下,又是退下了。
苏碧落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无聊地看着打发时间。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想起尚在宫里的日子。当时她中了箭伤,也是躺在躺椅里看书。
已经十余天了,眨眼就十余天了。
你的主子,他已经出城了……
那日彷徨之中,夜恬如此所说。
她不曾开口问过什么,可是心里却也知道,他应是走了。她不明白心里那种失落酸楚的滋味是因为什么,忽然抬眸望向那片蓝天,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动物,孤雁尚可以找到栖身的窝,可是她苏碧落却被留在这异乡之国,没了自由。
苏碧落失神得紧,并没有听见脚步声渐近。
直到身前压下一道高大黑影,她这才意识到来人。
苏碧落缓缓扭头望去,瞧见了他。
夜恬低头望着她,那目光似是审视又似观察,默了半晌,才道,“看来这些日子,你休养得不错。”
十余日来,夜恬亦是没有出现过。
苏碧落甚至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只是想着雪姬的话,她会帮她离开。夜恬突然出现,这让苏碧落整个人紧张起来。方才在晒太阳,原本还泛着些绯色的脸庞一下子失了血色,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苍白得吓人。
苏碧落拿紧了手中的书籍,紧张、排斥、害怕地望着他,用她的眼神无声抗拒。
夜恬对于她骤然表现的情绪感到有些惊奇,还有些失落。
“本殿就让你这么害怕么?”夜恬喃喃问道。
苏碧落并不说话,可是她的身体却本能得轻轻颤抖起来。一想到那日他的行为,她就不可能不害怕。
夜恬低声说道,“怕什么,你总该习惯的。”
就这样莫名,苏碧落又想起了风天耀。
苏碧落依然记得,风天耀那日所说的话。他用那样亲昵的口吻,喊她的小名,他说:落落,你总该习惯的。后来,他用那样专注的目光凝望她,仿佛这个世界再无其他能入他的眼,他说:乖乖等我。
后来很多的日子里,苏碧落一直会做一个梦。
这个梦反复地做。
梦里面仅是那两个画面,他所说的话,反复也就那两句。
可是苏碧落每每醒来之后,就会觉得心里空空的,好象少了什么。
直到有一日晚上,她突然就梦到了小时候。娘亲还是少妇,爹爹也还是壮年,他们两人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在街上。又是那么忽然一下子,她坐上马车前往了皇家书院。
那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八月月末最后一日,她随着众人前往院长老师的雅阁。
她站在人群后头,瞻仰他的到来。
那个被神化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锦袍,腰间是绛紫色的金边宽带,衣袖领子都镶嵌着好看的图纹。翠玉冠高高束起的乌发,天庭饱满,他有一双狭长的眼眸,漆黑如墨。这张迷人的脸庞,仅仅是一眼,就会晕眩不已。
这个梦,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处。
苏碧落一觉醒来,云鬓凛然,青丝贴着脊背,散落在床塌上。
正是深夜,天色微微有些亮了,却还未到天明之时。
苏碧落抱着被褥蜷缩在不算温暖的床塌中,她总是怎么睡也睡不暖,也惟有那个狂妄的他硬是抱着她睡的时候,才会手足暖一些。她微微摇头,不许自己总是想到这个人。
这个人啊,许诺的事情不曾做到,就这样远走了,也不理会她的死活。
窗外响起风声,伴随着淅沥淅沥的雨声。
苏碧落怔了半晌,莫得下了床。她没有穿鞋,就这样赤着脚走向窗台。她将半敞的窗向外推开,只见蒙蒙细雨,从深黑透着一丝亮的天空落下。雨水坠在青石板上,坑坑挖挖的,是这无力雨水留下的痕迹。
苏碧落只穿了单薄的素裙,就这样倚着窗台,静静地看着雨落。
那日,她心中感叹,这天下间又怎么会有如此的美少年。
如今,她闭上眼睛依旧是他挥不去的俊颜。
她心头一惊,秀眉微蹙。
这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慢慢进了她的心里。
小雨依旧淅沥淅沥地下着,不曾有停下的迹象。
这一夜的赏雨,苏碧落受了些风寒。
夜恬又于午后来探望她,只见她丽颜苍白,唇瓣没有任何光泽,轻轻地咳嗽着。她并没有看书,却是在花园里随着丫鬟在种花。她对花草还是有些研究的,与丫鬟相处得倒也融洽。
夜恬刚踏进花园,除了听见她的轻咳声,也听见了她的细语,“花草浇些水,看上去真美。”
丫鬟在一旁附和着“苏姑娘说得是”。
苏碧落住在逍遥居后,府中上下多称呼她“苏姑娘”,其实本来是喊她“苏小姐”的,可是苏碧落硬是不允他们这么喊。她不过是被迫无奈留下的,又怎容他人这么呼喊她呢。
她算是什么小姐。
于是,由着她喊她“苏姑娘”,一直到如今。
丫鬟起身,一回头就瞧见了夜恬,急忙扶身问安,“殿下。”
夜恬挥了挥手,那丫鬟低下头,匆忙地走过他身边退下了。夜恬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苏碧落,不曾转移过。苏碧落径自蹲在那些花花草草之中,细心地呵护着它们,不曾理会过身后的男人。她当然是知道他来了,但是她不愿意去理。
夜恬对于她的冷淡,许是习以为常了。
夜恬也不上前,只是瞧着她动作,他不疾不徐说道,“明日本殿要去边境巡视一些日子。”
苏碧落依旧自顾自,只听得壶中水洒在地上的声响。
夜恬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忽然抱住了她。
苏碧落的身子一僵,浑身又起了不适的疙瘩,再次颤抖起来。
又是这样的反应。
夜恬不悦皱眉,这些日子以来,每每他接近她拥抱她,她就会是这样,这确实让他不爽。整个夜月上下,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得是,可偏偏只有她,这么不知趣,他不禁叹息:难道他的魅力真得不行了么。
夜恬又道,“你随本殿一起去!”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苏碧落终于有了反应,抬眸说道,“太子殿下是去巡视边境,我若是跟着,恐怕不妥。”
“你就扮作男儿装扮即可,这对于你而言应该不难。”夜恬沉声说道。
苏碧落却是心中一紧,微微有些不适起来。
男儿装扮,是啊,又是那个男人。
苏碧落忍不住咳了一声,脸色又是苍白几分。
夜恬触向她的脸庞,肌肤的温度过低,又见她咳嗽不止,不满质问,“怎么回事?”
苏碧落抿着唇,不再说话。
实则舌头的伤已经好了,但是她的话却是越来越少。很多时候,能不说就不说。若是说话的对象换成了夜恬,那么她多半就是闭口不言。
夜恬立刻唤了雪姬,雪姬又是去寻了大夫。
一番折腾,只道是她受了风寒着了凉,服些药祛了寒就不会有事。
夜恬原本是想带着她去巡视边境的,可是如此一来也没辙了,离去时,他道,“罢了,你还是在这里养着吧。”
夜恬转身走了,苏碧落闭上了眼睛。
掐指一算,她在这里也住了一月之久了。
又过了几日,雪姬忽然走到她面前,低声说道,“明日一早,城门一开你就走。”
苏碧落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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