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姐你要动那箱银子?”喜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苏碧落点了点头,吩咐道,“喜儿,一会儿你让人将箱子从地窖抬到我房里。晚上的时候,我们清算清算。”
“不行!”喜儿直接否决,捍卫着属于小姐最后的东西,焦急说道,“小姐!这可是你当年在皇家书院里赚的最后一箱银子了!先前几箱银子,你全都拿出来给府上开销,这是最后一箱,你难道也要用去吗!”
这几年来,这家中上上下下,都是小姐挑大梁,为什么小姐要这么辛苦!为什么她要替别人置办嫁妆!这不是太伤人心了吗!再来,这最后一箱银子也是救命之时要用的救急钱两,若是用了,那以后该怎么办?
“喜儿。”苏碧落知道这丫头是护着自己,她心里一暖,笑着说道,“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小姐,你怎么总是……”这么替别人着想……
苏碧落伸手握住她的手,微微轻握,“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要来的,谁也躲不了。好了,快去吧。”
喜儿没辙了,瘪了瘪嘴,只好出了书房。
苏碧落瞧着她离开,这才继续算帐。
眨眼,到了晚上。
厢房内燃着一盏烛火,喜儿命人将箱子抬了进来,
苏碧落打开箱子,正在盘算,“这些钱府上需要开销,这些钱给二娘,这些钱留给如意,这些留给勋儿念学用。至于这些……”苏碧落顿了顿,扭头望向喜儿,“这些留给你出嫁的时候,给你作嫁妆。”
她的嫁妆?喜儿望着苏碧落,眼眶忽然一红。
“小姐,我不要嫁妆,我要一直陪着小姐。”喜儿真心说道。
“这可不成。你不嫁人,以后我可是要嫁人的。你不能跟着我。”苏碧落眨了眨眼睛,这话里明的意思是赶她,实则是舍不得她。
喜儿忽然流泪,只是觉得小姐过得实在太辛苦,“小姐!喜儿只想跟着你!”
“你要是还想跟着我,那就收下银子!”苏碧落用青布包了银子,塞进了喜儿怀里。
喜儿本是不想收的,可是想到小姐身边身无分文,若是她不收,以后也定是会被二夫人他们用了去。日后有个什么事也不好照应,人情冷暖,谁也不会认谁,于是她将银子收下,“小姐……那我收下了!”
“这才乖!”苏碧落终于笑了,伸了个懒腰,懒散地说道,“我好困啊。咱们歇着吧。”
“好!”
吹灭了烛火,一主一仆同塌而眠。
※※※
次日,苏碧落命喜儿去请了二夫人以及苏如意、苏勋。三人来到正厅,就瞧见苏碧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苏碧落也在同时瞧见三人,她立刻起身,轻声喊道,“二娘,如意,勋儿。”
“碧落啊,你这一大清早就喊我们过来,什么事儿啊?”二娘牵着苏勋入座,苏如意则站在她后边。
苏碧落瞥了眼喜儿,喜儿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两。
“二娘,这儿有两份银两,一份是给如意置办嫁妆用的。另一份给勋儿念学。”苏碧落不急不徐说道,喜儿将两只小盒子送到了二夫人手上。
二夫人接过接过两只沉甸甸的盒子,急忙打开,瞧家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高兴地说道,“瞧瞧,瞧瞧,我就说我们家碧落会有办法,这就是能耐!这下如意的嫁妆还有勋儿的学费全都解决了。”
“如意,还不快谢谢你大姐。”二夫人喝道。
苏如意比苏碧落小上几岁,年芳十六,正是青春年华。她长得十分标志,身材婀娜,更是这附近出名的美女。她微微扶身,轻声说道,“谢谢碧落姐姐。”
“不必客气。”
“不过……”苏如意顿了顿,又是讪讪说道,“娘昨日才提了我的嫁妆和弟弟的学费,姐姐今日就拿了这么多钱出来,姐姐这钱来得可真快。前些日子还说府上生意不好,已经没什么钱了,这钱是从何处而来?”
苏如意笑得冷,“莫不是爹爹藏了银子偷偷给了你?”
“二小姐!”喜儿气得大吼,却被苏碧落喝了一声。
苏碧落扭头望向苏如意,她们虽是姐妹,但是平时也不大怎么谈心。苏如意不喜欢她,苏碧落自然是知道。她会这么说,她也不奇怪,若是换了自己,她也一定那么想。苏碧落倒是十分平静。
“即便是爹爹藏了银子,偷偷给了我。我若是不拿出来,你又能拿我如何。”苏碧落淡淡一句,直接说得苏如意哑口无言。
“你……”苏如意气红了脸。
“好了,这银子也齐了,我们走吧。”二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嘟哝了一句,起身就要离去。
苏勋扭头望向苏碧落,眨了眨眼睛,却是挣脱了二夫人的手,奔向了苏碧落,“姐姐!”
“勋儿。”苏碧落张开双手拥抱他,感觉到一阵温暖。
她还有亲人,一个血脉至亲。
苏勋抱着苏碧落,撒娇地说道,“姐姐,勋儿一定好好念书。”
“乖。”
“勋儿!跟娘走!”二夫人喝道,有些不悦。
苏碧落轻轻地拍了拍他,叮咛道,“快去吧,别让娘等。”
“恩!”苏勋点点头,奔回到二夫人身边。三人一齐离了正厅。
“大小姐!”仆人慌张地跑了进来。
苏碧落秀眉一拧,“什么事?”
“大小姐,事情不好了,咱们先前运去的绸缎,李老板说不满意,要退货!”
听见仆人这么说,苏碧落登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喜儿,跟我走。”
“是。”
苏碧落立刻带着喜儿出了府,前去寻李老板。
一路上,苏碧落颇感意外。这批绸缎是她亲自接手,亲自验货,亲自挑选丝绸染色。这所有的过程都是她亲自审查,怎么会不满意呢?况且这批绸缎直接关系着苏家最后的存亡问题,她小心应付。应该绝对不会有问题才对。
“小姐,您别着急。”喜儿见她神色凝重,好声劝道。
苏碧落点了点头,脚步却迈得更急了。
当苏碧落赶到李府的时候,却遭到了李府仆人的拒绝,声称李家老爷已经外出了,近日都不会回府。苏碧落急了,询问李老板的去向。李府的仆人回答却是不知道。这时,李府的管家出府相迎。
“这不是苏大小姐吗!”李管家阿谀道。
“李管家。”苏碧落笑脸迎人,轻声说道。
“苏小姐今日来,有什么事吗?”李管家显然是明知道故问,喜儿看得怒火中烧。
苏碧落倒也不生气,耐着性子说道,“李管家,我想找李老板谈谈。”
“真是不巧,我家老爷外出了,近日都不会回府。我看苏小姐还是改日再来吧。若不然,等老爷回来了,我再命人通知苏小姐,也省得苏小姐扑个空。”李管家笑着说道,意思就是请她回。
苏碧落笑笑,沉静说道,“李管家,那这绸缎的事该怎么解决呢?”
“哦,原来是这事。”李管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沉声说道,“老爷走时吩咐了,若是苏小姐是问绸缎的事儿,那么就转告苏小姐,绸缎不要了。至于先前付的定金,也自然不会收回。”
苏碧落问道,“李管家,商人做买卖最重一个诚信,你这是何故突然不要我们这批绸缎了?”
“苏小姐还是回吧。”李管家如此说着,便转身进了府。
苏碧落觉得蹊跷,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只好转身,慢慢地走回苏府。
“小姐,这怎么回事啊?先前那李老板还口口声声说好。怎么眨眼就不要了。”喜儿扭头问道,着实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苏碧落摇了摇头,想着那批绸缎该怎么办。
日子一天一天过,绸缎的事儿还没有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府里的雇工们开始造反,闹着要工钱。绸缎没有卖出去,这哪来的钱呢?但是没有雇工的话,那苏府不仅仅会失民心更会一蹶不起。
苏碧落也知道他们家中有老小,等着这钱去下锅。
面对要罢工的雇工们,苏碧落只好将自己仅剩的银两拿去救急。
雇工们拿了钱,这才安了心。
书房里,苏碧落一边看帐薄,一边拨算着算盘。府里已经亏空一尽,再也拿不出什么钱了。
这可怎么办?
“小姐,你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不饿?我去拿些点心来!”喜儿担心她的身体,转身去弄吃的。没过多久,喜儿端了一盘豆沙包折回,“小姐,快吃点。我替你倒杯水。”
苏碧落拿起一只豆沙包,咬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只怕日后连个包子也吃不起了。
而苏碧落不知道,这不过是噩梦的开始。
※※※
“大小姐,昨儿下雨,咱们作坊的一间房倒了。”
“大小姐,上次运去大商国的绸缎,路上经了土匪,全给抢了去。”
“大小姐,蚕商的王老板他说以后都不给我们提供蚕丝了。”
“……”
不断有事情发生,却全都是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像是说好了似的,一起朝苏碧落拥挤而来,让她应接不暇。即便是敛财手段再高超的她,也无法应对那么多的事情。更何况她已经囊中羞涩。
绸缎被抢,虽然命人去大商国官衙报案,可她知道是有去无回。
作坊的房子实在是太陈旧,倒塌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没有银子,只好搁置在一边。
前两件事都还不是最关键的,这最后一件事确实棘手。
绸庄若是没了蚕丝提供,那还怎么做绸缎?
下着绵绵小雨,苏碧落顶着雨水,与喜儿两人又是坐着马车前往王老板的蚕桑园。她前脚刚到,凑巧的是王老板正要离开。两拨人在路上撞了个正着。苏碧落不顾小雨,立刻奔下马车走到了对方马车前。
“小姐!”喜儿急忙撑了伞,不让她淋湿更多。
苏碧落苦苦喊道,“王叔,王叔。”
马车帘子被人撩起,王老板坐在马车内,神情颇是为难地望向苏碧落。王老板与苏老爷先前有些交情,也算是故友。苏家的绸缎生意也一直从王老板那儿取蚕丝供货,十余年来从没有变过。
“王叔!为什么不提供蚕丝了?”苏碧落急急问道。
王老板皱着眉头,沉声说道,“碧落,不是王叔不念旧情。可是有人放了话,如果将蚕丝卖给你,那就要收回我这土地。你知道王叔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是靠蚕桑养活,若是没了地,我们一家也活不了。”
“谁放的话?”苏碧落心里一惊,诧异问道。
“这……”王老板一脸为难,只是叹息,“碧落,你也别为难王叔了。”
苏碧落咬牙跪地,裙裳沾了泥水,污渍一片,瘦小的身影瑟瑟,“王叔,你就念在家父十几年的交情上,你就告诉我吧。我一定不告诉别人。王叔,你也知道,如果没了蚕丝,我们苏家也活不了。”
“碧落,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我可受不起!”王老板瞧见她下跪,急得立马命车夫将她扶起。可是苏碧落倔强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王老板是瞧着她长大的,也知道她的辛苦不易,想了又想,他实在是不忍。
王老板叹息一声,幽幽说道,“我实在不能多说,也委实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道两名丫鬟喊他玲珑公子。”
“谢谢王叔。”苏碧落感激地道谢,眼眶微红。
“你快些起来,回去吧。”王老板叮咛一声。
喜儿扶着苏碧落起身退到一边,马车从身边“嗒嗒”经过。
小道上,还停着另一辆自家的马车。喜儿急忙搀扶着苏碧落上马,马车打道回府,喜儿拿出巾帕替苏碧落擦拭雨水。她的身上已经脏了,雪白的裙裳已经浑浊不清,头发湿漉漉的,滴着雨水。
喜儿心疼不已,声音哽咽,“小姐,你自己一个人硬撑这一个家。可他们却一点也不领情,背地里不知说你什么难听的话了。这个家没有人懂你,你为什么还如此固执。莫不如我随小姐去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凭小姐的本事,若非是被这个家牵系,她怎会落得如此不堪田地。
雨水顺着发稍落下,苏碧落取过巾帕擦拭脸庞。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握住喜儿的手,像是要获取一些力量,好让自己能够支撑下去。
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家她还能撑多久。
回到苏府,仆人送来了一封书信。
苏碧落径自回房,这才拆了书信慢瞧。书信是容治寄来的。信上寥寥数字,只道他一切安好,忙于朝中之事。信中末了,又问她是否安好。苏碧落坐到书案前,拿起笔墨,只写下“一切安好,勿念”这短短一句话。
喜儿煮了姜汤端来,拿到她面前,“小姐,乘热喝吧,祛祛寒。”
苏碧落将信放入信封糊上,递给喜儿,“明日让他们寄了。”
“是。”喜儿接过书信,又是说道,“小姐,其实容少爷对小姐你一片真心,实在不成,小姐就去找……”
“不。”苏碧落一口拒绝,“我不会去找他。”
“为什么?”喜儿着实替她的倔强心疼,其实她大可寻求容少爷帮助。
苏碧落捧着姜汤,淡淡说道,“我不愿寄人篱下。”
喜儿一怔,酸涩往肚子里咽下。
苏碧落喝完姜汤,吩咐道,“喜儿,明日你先送几匹上好的绸缎去飘香楼,约飘香楼的嬷嬷去醉品居一叙。”
玲珑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
醉品居
阁邱国最有名的馆子,普通人家即便是活上一辈子也进不来里面吃上一顿。实在是天价啊。恰逢午后,雨过天晴,阳光大好。二楼的雅座小间,苏碧落已经等候多时了。她听见脚步声响起,直到人来了。
果然,下一秒喜儿撩起帘子。
“小姐,鹃姨来了。”喜儿喊道。
苏碧落站起身来,瞧见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走了进来。她一身的香,香得苏碧落微微蹙眉。倒也不是味道不好闻,只是香味实在是太过浓郁。她一向不爱涂脂抹粉,所以有点不适。
“呦。”鹃姨吆喝了一声,笑着说道,“这不是苏家大小姐嘛?今儿个找我来,有什么事呀?”
苏碧落笑着说道,“鹃姨请坐。”
鹃姨坐了下来,苏碧落也坐下。喜儿立刻斟酒,苏碧落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挑明来意,轻声询问,“鹃姨,不瞒你说,这次冒昧请你来这儿,是想求鹃姨一件事。鹃姨在这儿人脉广,我想问鹃姨打听一个人。”
“人?什么人?”鹃姨听得飘然,高兴地说道,“这不是我鹃姨吹嘘,这阁邱国还真没有我鹃姨打听不到的人。”
苏碧落心里一喜,徐徐说道,“我这打听的人,人称玲珑公子。鹃姨可是知道?”
“玲珑公子?”
鹃姨原本说得热火朝天,一下子收了声,却是战战兢兢。苏碧落见她眼神闪烁,当下认定她一定知道这位玲珑公子,又是追问道,“鹃姨,你告诉我吧,这位玲珑公子他在哪儿,住在何处?”
“苏小姐,我可不知道什么玲珑公子。”鹃姨起身就要走,“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呢。可不能久留了。”
苏碧落瞧见她要走,登时起身阻拦,“鹃姨,望你指条明路。”
“这……”鹃姨犹豫了下,又道,“无名山庄。”
无名山庄?苏碧落望着鹃姨匆匆离去,更是狐疑困惑。
阁邱国外偏郊三十里外,那儿是一片翠绿荷塘。春日到了尽头,初夏来临。荷塘内开出翠绿的荷叶,荷花的绿颈上开出花苞,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是一片荷花大好的时节。微热的风吹拂而来,正是浪漫。
这处庄园,无名。
外界之人并不知道此庄园属于谁,因为没有人见过庄园的主人。又有人揣测,这庄园内住着极有来头的主儿。毕竟这么大座庄园,寻常人可是绝对买不下来的。而且阁邱国此处的偏郊,属于皇家之地。
想来这庄园的主人,来自于皇室。
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而来,停靠于庄园外。
喜儿先下马,又是扶着苏碧落下马。两人走到庄园前,喜儿扣着门扣应门。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
一名长相清丽不凡的少女,模样俏丽。她瞧见来人,也不惊讶,只是说道,“公子有请。”
苏碧落心中万分诧异,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们才刚刚寻来,就有人请她们进去。显然易见,那位传说中的玲珑公子正在等待她们的到来。苏碧落秀眉一凛,迈着沉稳步伐走进了山庄。
喜儿随旁而行,瞧见这山庄如仙境一般,忍不住赞叹出声。
“好美。”
苏碧落一心思忖那位神秘的玲珑公子,倒也没有在意这庄中的布置格局。听见喜儿一声惊呼,她这才回神,只见一座石桥通往大殿,而两边竟然全是碧绿湖池。池畔里种满了翠绿荷叶,荷花的花颈像是亭亭玉立的女子。
这绸纱缦缦的山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苏碧落愈发好奇,玲珑公子到底是谁?
在那清丽少女的带领下,两人走向了正殿。少女扭头望向她们二人,轻声说道,“姑娘请稍候。”她微微扶身,转身离去。而后又有人上了香茶、点心前来,给她们品尝。可是独独不见正主儿出现。
“小姐,那个什么玲珑公子好神秘啊。”喜儿嘀咕道。
苏碧落瞥向桌案上所放的几盘精致糕点,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隐约而又模糊。
眨眼之间,半柱香的时辰过去了。
突然,耳边传来沉沉脚步声。
苏碧落立刻站起身来,微微正色。她扭头望去,瞧向来人。可是视线一对上那人,整个人顿时一怔,僵硬了四肢,混沌了思绪,诧异到不能自己。那人一身绛紫锦袍,腰间镶嵌着黑墨色的宝石,靴子的缎面精巧地绣着纹路。
所穿之物,所用之物都是上上成。
而他的俊美不似寻常之人,气质比起皇家子弟更多了几分邪魅,可比起江湖中人又多了几分贵气。一双深邃的琥珀眼眸慑人,笔直地望尽她的眼底,那眼神太过锋芒,仿佛她身无寸褛一样。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不可能的。苏碧落暗暗祷告,但是视线触及到他身上佩带的玉佩……腰间的束带下,一块弯月形状的晶莹玉珏彻底让她晕眩。
那块玉……
她曾经偷偷地拿过,也曾经用它去赚过银子。这些银子维持了她现在的生计。
而这块玉的主人……
“天、天耀少爷……”喜儿呆了,痴痴地呼喊出声。
上苍啊,这怎么可能?竟然是天耀少爷!
苏碧落回过神来,怔忪地望着面前的男子。
剑眉星眸、舒朗如月、潇洒如风、可是神情却是邪肆。那样突然地出现在她面前,相隔了整整七年之后,他竟然再次出现了。无名山庄的主人,神秘的玲珑公子,能够动用皇家之地建造山庄的人。
他就这样大刺刺地赫然出现,以这样高调的姿态,凝视着她的窘迫。
更甚至,他是将她陷入这窘迫境地的罪魁祸首。
苏碧落心里百般滋味,左手揪紧了巾帕,忽然一松。她扬起唇角,那样生疏有礼地打招呼,“玲珑公子。”
风天耀并不应她,只是走进正殿,居中而坐。紫袍飞扬,修长的腿随意交叠,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似漫不经心,却是饶有兴趣。
“姑娘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他淡漠的一句话,已然是不认识她。
苏碧落心中苦笑,方才还特意让丫鬟却接应她们,现在又假装不认识。风天耀,他果然还是那么可恶。
她扭头迎上了他,缄默不语。
“若是没事,那我只好送客了。”风天耀紧盯着她咬唇的动作,莫得一阵心悸。
忽然就有了想要吻她的念头,想要尝尝她的唇是什么滋味。
苏碧落从容地面对他,轻声说道,“望请玲珑公子高抬贵手,放苏家一条生路。”
“哦?”风天耀狐疑地呢喃,沉声说道,“我可不知道什么苏家,有谈什么高抬贵手,更不要提放一条生路了。”
“你想怎么样。”苏碧落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七年前,他不放过她,没有想到时隔七年,他再次卷土而来,再次不肯放过她。
风天耀将她整个人紧锁,笑而残忍,“开口求我。”
他的声音那么沉稳且轻悠,简单四个字——开口求我。苏碧落却从他这一句话感受到这人的无情以及冷血,他的狂妄自负比起七年前更甚,丝毫没有衰退的迹象。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出现,而她是那样渺小。
她应该开口求他。这样做应该会比较好一些。
可是,胸口有一股恶气直冲上脑门,苏碧落眯起眼眸,冷声说道,“死也休想。”话音落下,她喝了声喜儿,转身大步离去。喜儿愣愣出神,被她这么一喝,猛地随她而去,却还是被突然的一切惊呆。
而风天耀端坐在高位之上,睨着她离去的单薄身影,惬意地笑。
苏碧落与喜儿两人走出山庄,迎面撞上了回庄的则影。喜儿一见到他,张大了小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则影对着苏碧落微微点头,瞥了眼喜儿奔进庄去。
“少爷。”则影来到正殿,沉声呼喊。
“事情办妥了?”风天耀端起茶杯喝了口香茶,幽幽问道。
“是。”
“那好。”风天耀用茶盖拨着茶水,不急不徐地说道,“明日让他们去苏府。”
风天耀放眼望去,只见殿外的天空碧蓝无云。心情顿时大好,不禁欣赏着池塘里的荷花,眼底映入一抹绿意。
苏碧落。
你一定会来开口求我。
而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当年的诺言,也是时候该兑现了。
“小姐,怎么回事啊?玲珑公子怎么会是天耀少爷呢?”坐着马车回苏府,喜儿忍不住问道。天啊,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天耀少爷。尚在皇家书院的时候,第一学年后,天耀少爷就没有再来了。
消失了整整七年的风天耀,忽然出现了。
而且还是什么玲珑公子!看起来大有来头!
苏碧落闷声不语,心里乱作一团。
喜儿回想起风天耀俊美无暇的俊容,将满脑子的困惑甩到一边,不由得赞叹呢喃,“七年后的天耀少爷看上去更加英挺了。”
苏碧落恍惚地回神,眼前放映出他高傲举世的俊容,暗暗握紧了拳。
他……
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真正的猛兽。
回到苏府,苏碧落全无食欲,一头埋进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书案上放着帐薄,可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苏家上下十几口人,这么大的一个家需要维持,可是断了蚕丝供给,他们该怎么活。
苏碧落想了又想,忽然无声叹息。
她不该那么冲动任性,不过是开口求他。不过是这样罢了。比起这一个家而言,她的自尊和骄傲又算什么呢。它们不能为自己换来银子,不能换来蚕丝,只会让她陷入困境。开口求饶,开口吧。
窗外,夕阳洒下绚烂的晚霞光芒,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苏碧落静坐在书房之中,呆呆地望着那一抹霞光,她微蹙的眉宇却依旧是倔强顽固。
一场风雨,不知不觉中慢慢逼近了。
※※※
次日清晨,苏碧落醒来。这一夜睡得不是太好,辗转难眠。心里压抑的事情多了,连睡觉都成了渴求。她坐在铜镜前,对着铜镜梳着长发。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素白长裙,黑色的长发又柔又顺。
她记得儿时,娘亲不只一次夸赞过她的长发。
想到娘亲,又想到爹爹,苏碧落握着桃木梳子,忽然感觉酸涩。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轻声呢喃,“爹爹,孩儿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保全这个家?”
没有人回答她。
可是房外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开了。
“小姐!”喜儿上气不接下气,焦急喊道,“您快去看看,赌坊的那些打手又来闹事了!他们说二夫人的小叔子欠了他们银子,若是今日不还,就要把他打死,还要把二夫人、二小姐、小少爷都带走。”
“什么?”苏碧落吃惊地站起身来,手中的桃木梳掉落在地。她来不及换衣服,就这样奔出房去。
苏碧落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了前院。
前脚刚到,只看见满身横肉的打手拥了整座院子。而小叔则被打的血流满面,倒在地上不起。而一旁,二夫人、苏如意、苏勋三人抱在一起惊恐哭泣。家丁们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打手的毒打。
苏勋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害怕。
他瞧见回廊那头的人影,立刻欣喜地哭喊,“姐姐!”
“碧落!你可得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不然的话,我们可都没命了!碧落!”二夫人知道救星来了,拼命呼喊。
一向与苏碧落不和的苏如意也忍不住惧意,在这个时候苦苦哀求,“姐姐,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们,我不想被卖了。姐姐……”
顿时,众人哭成一团,哭得苏碧落更是烦乱。
打手的头目望向苏碧落,恬着脸嬉笑道,“呦,这不是苏家大小姐?惊动了大小姐,真是对不住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自然不会乱来!”
苏碧落一身白衣,愈显单薄嬴弱。她走到院中,轻声问道,“欠了多少银子。”
“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两。”那人回道。
一千两?喜儿顿时瞪大了眼睛,哪怕是将苏府卖了,也没有一千两那么多!这该怎么办?
苏碧落清丽的容颜惨白,一双黑亮的双眸也黯淡了光芒。她扫过正期限自己的二娘、弟妹,像是下了决心,徐徐说道,“明日再来,一千两如数归还。”
“好!苏大小姐一言九鼎!我们现在就走!打扰了!”一行人浩荡地离去,带走了小叔子。
“碧落,你可有一千两银子?”二夫人狼狈起身,哭得更是伤心。可是却不知道她是在哭自己的遭遇,还是在哭老爷偏心,竟然给了这大女儿这么多银子。一千两啊,她竟然就这么应下了。
苏如意咬着唇起身,望向苏碧落的眼神真是百转千折。
苏勋奔到苏碧落面前,抱住了她,“姐姐!”
“勋儿,乖。”苏碧落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道,“姐姐现在要出府去办事,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姐姐,勋儿听话。”苏勋是喜欢这位大姐的,稚气回道。
苏碧落微微一笑,命喜儿拿来斗篷备马车。她披上斗篷,带着喜儿走出府上了马车。而她这次要去的地方,却是昨天愤然离开的地方——无名山庄。
喜儿撩起帘子,苏碧落放眼望去,不远处,深深庄园已然映入眼底。
无名山庄,快要到了。
马车停在山庄前,喜儿扶着苏碧落下来,又是上前扣门。庄门被小童打开了,他如此说道,“姑娘请回,公子不在。”
“劳烦小哥,请问你家公子何时回庄?”
“公子没有吩咐,小的也不知道。”
门再次掩上了,苏碧落一言不发,只是等候。她知道他一定在这庄中,却是在惩罚她。她甚至猜想,这一切全由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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