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治奉北辽国国君之命,随使节大臣前来为夜月国君贺寿。
他们也是刚刚赶到,立刻就随着宫人前来觐见。只是他不曾想到,在这里撞见了相识的人。方才一路远远走来,只见那男子戴着铜制面具,就觉得有些稀奇古怪。他也没有在意,跟随着大臣正要步入大殿。
可是那一声呼喊让他凝眸,这个世上恐怕只有一人会这样喊他。
惟有她——苏碧落!
容治的视线略过那铜面男子,以及他身后的侍卫,扫向了末尾的女子。乌黑刘海贴着额头,长发全都披散于身后,一双漂亮的眼睛明亮,穿着粉藕色素裙的她,朝他微微一笑,似是在无声诉说许久不见。
确实是许久不见,大概也有一年了罢。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她应该在阁邱国才对!
容治心里好奇,不动声色地望向那铜面男子。
难道是阁邱国的使节?
正是狐疑诧异的时候,容治认出了那穿着蔚蓝色锦服的侍卫。心中顿时一惊,始初只觉得那侍卫眼熟,但是定睛一瞧,他终究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这个侍卫不正是风天耀的侍从则影吗?
先前在皇家书院,有则影的地方,风天耀必定会在。
那么这个铜面男子是风天耀?
容治先前没有仔细注意他,这下子是正面对上了。即便是隔了面具,他却明显察觉到对方的气焰,宛如不可预测的沼泽,会将人全部吞噬。
当年院试过后,风天耀突然失去了踪迹,再也没有回到皇家书院。听说他与其父其母一齐隐居在一座神秘岛屿,从此销声匿迹。之后的几年,圣歆王朝的皇帝东玄熠几次三番派人寻找,也没有找到。而他们仿佛真的不在这世上一般,再也探询不到半点音训。
后来种种传言颇多,无人知其真伪。
可是距当年已有七年之久,他竟然出现了!
“二位请入殿!”宫人在一旁催促道。
使节大臣迈开大步走过三人身边,容治亦是跟随。当他走过苏碧落身边的时候,特意缓了步伐,望了她一眼。
这深深的注目,带着别样意味。
苏碧落瞧着容治擦肩而过,突然听到谁一声冷笑,回头望去,风天耀已经漫步前行。那道月牙白的身影,看上去却阴霾了许多。
徐公公领着他们来到了各国使节暂且休息的遂安殿。
遂安殿共分八个院落,恰好安排了八国的使节。每一国的使节一个院落,互相不会干涉,却也便于宫人们打点照应。而这八个院分别以“春夏秋冬梅兰竹菊”八字命名,圣歆王朝的院落被安排在八院之首的“春院”。
“耀王请歇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徐公公笑着说道,转身退走,留下了几个宫人在春院服侍。
苏碧落从宫女手中接过随车带来的包袱行李,将其收拾于乌木衣橱。
有人悄然无声地栖近她身后,当她整理好衣物,一个转身撞上那铜制面具,显然吓了一跳,“你……”
“怕什么?”风天耀低沉的男声透过面具传来,让她觉得怪异。
苏碧落定了步伐,“少爷要不要用膳?”
“先沐浴罢。”风天耀徐徐说道。
苏碧落立刻命宫人去备水,而她替他取了干净的衣物放置于桌上。不过多久,洗浴的热水全都备好了,她走到他面前回道,“少爷,可以沐浴了。”
风天耀“哦”了一声,苏碧落回身想要离去,却被他喝阻,“站住!”
“谁准你走了?”他又是冷冷一声,她只得再次回头,而他起身又道,“替我宽衣。”
苏碧落十分乖顺,不再多说什么。当了他的丫鬟,她只有认命。宽衣这种小事,也有些习惯了,便不再会太过诧异。逆来顺受,只要凑足了银两,她就可以回家了。而在这期间,她绝对不会反抗他忤逆他,省得他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苏碧落伸手摘去他的面具,那张俊魅的容颜顷刻间显现。头发微微有些乱,却无碍于俊美,反倒添了几分妖怡。放下面具,她又替他解开腰带,褪了华服,他只着淡紫色中衣。她的手一窒,将中衣也脱去,他的胸膛结实,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她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瞧见。
风天耀冷声喝道,“怎么停了?”
难道还要继续?苏碧落站在他面前,咬牙说道,“少爷能不能……”
“不能!”不等她把话说完,他硬是打断。
苏碧落气恼,他果然是故意的,她从未如此亲密地接触过男子,他偏偏要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她的尺度。紧抿着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得僵着不动了。
风天耀却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她反应不及,却被他用双臂紧锁。
苏碧落慌张抬头,闪烁的双眸望向他,风天耀扬起唇角,那口气竟说不出是宠溺亦或者是威胁,“你这丫鬟还真是不听话!”
苏碧落想要挣脱他,他却更加收紧双臂,他低下头,阴霾说道,“我才是你的主子,可不要忘了本分!外人面前再如此放肆,下次可饶不了你!懂了?”
苏碧落默然点头。
“我要你开口回答!”
“懂了!”她轻声说道,他又是突然松开手,她再次反应不急。
风天耀也不顾及她的存在,径自褪去中裤,整个人没入浴桶之中。闭上眼睛,回想起方才两人的注目,心里说不出的不爽。
苏碧落可不敢看他,一双眼睛瞥着别处,却听见他说,“你也该适应,总有这么一天。”
苏碧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语却让她感到有些异样心惊。
仿佛他在酝酿什么,一场暴风雨隐隐袭来,偏偏又未曾落下雨点。
她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前虽是当贴身丫鬟伺候他,但是沐浴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独处,并不会唤她。哪怕是更衣,也是脱去上衣即止,今日又破了例。
苏碧落心中狐疑,悄悄扭头望向他,直接撞上他一双深邃瞳眸。
风天耀凝眸望着她,似乎一直在注视她,沉声命令,“替我擦背。”
苏碧落抿着唇,取过一旁的巾布,默默绕至他的身后。
风天耀上前一倾,双手趴着木桶边缘,闭上眼睛等待她有所动作。擦背倒也不是第一次,先前有过先例了。如今瞧着他结实精瘦的后备,她依旧会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翼翼地替他擦着肩膀擦着后背,一下又一下。
正擦着背,屋外响起则影的呼喊,“少爷!”
风天耀并没有睁眸,幽幽回道,“你进来罢!”
则影推门而入,苏碧落匆匆停了手,慌张起身打算退走。刚迈了一步,又是停步问道,“少爷,我需要回避吗?”
风天耀随意地挥了挥手,苏碧落如释重负一般,立刻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则影才道,“方才收到飞鸟来信,夫人在信上说她有些无聊。”
风天耀蹙起眉宇,猛地睁开双眼,“立刻回信给父亲,告诉他娘亲要出逃了。”
“是。”则影应声道。
这春院是皇家之殿,果然不同凡响。
离了卧房的苏碧落就在这春院里走动走动,四处瞧瞧。几个宫人瞧着她,有礼地请安,她仅是笑笑,告诉她们以后见了她大可不必如此。至于称呼上面,也直接喊她的名字即可。她也不过是一名丫鬟,怎能受人如此礼数?再来,这样的礼数,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人为何会有贫贱之分?
出生高贵的人,就一定高贵吗?
苏碧落笑着摇头,感慨叹息。
忽然,一名宫人栖近喊道,“碧落,外边儿有人找。”
苏碧落听得这话自然是诧异,立刻随着那宫人出了春院,果然在殿外瞧见了那道身影。
来人正是容治。
容治穿着墨绿色的锦服,丰神俊美。他徐徐转身,望向苏碧落,见她安然无恙,一切完好,他似是放了心。只是有些困惑不曾解开,比如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怎么会和风天耀一同前来。此刻站在叙旧太过仓促,这边的耳目也太过繁杂,他不可多留,匆匆说道,“三更时分,遂安殿外的池畔相见。”
“碧落,耀王命你过去。”宫人又是急步奔出,焦急喊道。
不等苏碧落有所回应,容治默然转身,朝着另一处院落而去。
风天耀一声令下,苏碧落又只好折回卧房。本以为他要继续她替他擦背,可谁知他已经沐浴更衣完毕。换了一身绛紫华服,俨然是翩翩佳公子。紫色太过妖娆,这世上很少有男子能将紫色穿戴得如此好看,寻常男儿若是穿了这颜色往往会被颜色本身给比了下去,他却硬是如此显眼夺目,仿佛这紫色,天生就该是他的。
苏碧落走近他身边,轻声说道,“少爷,您找我。”
风天耀幽幽问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什么也没做,就在这春院里四处走走瞧瞧。”
“那你瞧出些什么了?”
“皇家之院,委实漂亮。”苏碧落如实说道。
风天耀睨着她淡然的小脸,沉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对这皇家之院十分不屑?”
“不敢。”苏碧落轻轻两个字,低下了头。
风天耀勾起唇角,吩咐道,“我饿了,去替我备膳。”
夜月国国君夜祯的寿宴定在明日,原本八国的使节这几日会在遂安殿的膳堂一齐用膳。只是晚膳期间,独独不见圣歆王朝的使节。其余七国的大臣,早就收到了一些消息,得知圣歆王朝的时节是战王之子风天耀。对于耀王,众人自然早就耳闻,不敢小觑。
“不知各位大臣听说了没有?耀王觐见祯王戴着铜面具?”
“我也早有听闻,耀王疑似染上了痘症,不宜受风。”
“呵,谁知道是真是假?吾等在座也没有一人见过耀王,实在是难说。”
使臣们满腹困惑议论纷纷,惟有陪坐在北辽国使臣身边的容治默不作声。随从则影虽然来了,可也确实难保那人就是风天耀。今日三更见了苏碧落,他问上一问便可知晓。
夜不知不觉深了,使臣们各回各院休息。
明日就是祯王大寿,自然会有一番觥筹交错,晌午还定有狩猎赛,须得养精蓄锐。
夜空里挂着一轮新月,月而弯弯,散着皎洁银光。
盛夏已过冬至未到,这个时秋季节,天气凉爽。
到了三更时候,一抹娇小身影悄悄走出春院的院落,朝着遂安殿外的绿意池畔而去。
夜月乃是北方国家,又是临海,清风带着些凉意。
苏碧落一路走来,怕会撞见巡逻的侍卫,所以走得更加谨慎。待她走近池畔,却没有瞧见等候的人影。脚步一停,刚想回头张望,却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栖近,低声说道,“天气凉了,怎得不多穿些衣裳?”
苏碧落心中一惊,受到了些惊吓。只是那男声却是熟悉,她定了定心,转身对上他的俊颜,这才展现一抹笑颜。
“吓到你了。”月光下,她的惶恐清楚可见,容治低下头沉声说道。
苏碧落轻轻摇头,笑着说道,“下次不要这样站在别人后面,确实有点可怕。你也知道,我的胆子很小的。”
她调皮的口气,精灵古怪的模样,一如那时在皇家学院里的样子,让容治全身放松。恐怕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忘记背负在身上的使命,忘记那些他本不愿意承担的一切。
惟有面对她,他才是真的自己,不再是那个必须力求第一的容治。
“会不会遇上巡视的侍卫?”苏碧落扭头望向左右两侧,小声说道。
容治径自往池畔的石头上一坐,不疾不徐地说道,“巡逻的侍卫刚刚过去了,下一拨巡逻也该有半柱香的时辰。而且这里是使臣们暂居的殿院,即便他们瞧见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当是夜里睡不着,随处走走便可,不会有事。”
苏碧落听见他这么说,那就放心了。
她也不顾及什么男女之别,自然大方地在他身旁的另一块石头坐下。
两人肩挨着肩,十分亲密,她双手支着下巴,仰望着夜空说道,“来夜月国的时候,我就想是不是能见到你,果然遇见你了。”
容治同样望着那片星空,幽幽说道,“碧落,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苏碧落一怔,依旧是平淡微笑的语气,“发生了一点小事情,我现在是他的丫鬟,所以就跟他来了。”
“你成了他的丫鬟?出了什么事情?”容治更加狐疑。
她虽不是名门出生,可也是富裕之家,怎么会沦落到当他的丫鬟如此地步?若非是出事,依着她的性子,绝不会去当他的丫鬟。
苏碧落凝望漫天星辰,她没有去诉说自己的那些不如意,仅是淡淡一句,“不是一辈子做他的丫鬟,如今只是暂时失去自由。”
“碧落!我可以帮你!”容治扭头注目。
“你放心,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苏碧落收回视线,扫向身旁的他,那样坚决地说道,“阿治,我会全身而退的。”
全身而退?
容治又怎么能放心?
从前在皇家书院的时候,风天耀对她虽谈不上喜欢予否,可他分明待他不同。
如今七年岁月眨眼而过,她已然长成曼妙女子,清馨美丽,娇而不艳,聪慧脱俗。
这样美好的女子,只要是男子都会有想要拥有她的念头。
他不会相信,风天耀没有这个想法。
可偏偏她的脾气执拗又倨傲,一旦认定的事情,无论是谁也拉不回来。
容治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他一定会找寻到答案,将这些谜团一一解开!
“碧落,你要照顾好自己,他若是伤害你,我绝对不会饶了他。”容治斩钉截铁地放话。
苏碧落笑着点头,“我不会出事,况且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答应我!”容治厉声喝道,风天耀可是比洪水猛兽还要难以掌控!
苏碧落见他如此认真,心中一暖感激应道,“阿治,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容治望着她微笑的脸庞,心湖微动,一时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握她的小手。
可他的手刚刚覆上她的,就听见冷冷的男声透过空气传来。
那声音格外阴鹫,带着些讥讽,“原以为只有我一人睡不着,现在想来不是。”
两人同时寻声望去,只见树林之中走来一道颀长身影。
他并没有戴面具,那张倾倒众生的俊容就曝露于月光下,染着银白光芒,感觉更加邪魅。风天耀披着绛紫色的外裳,踏着月光漫步而来。黑发随风飘起,一缕贴着脸颊,他轻轻抚开,骨节分明的大手。
苏碧落瞧见是他,猛地站起身来。
她没有料到会被他撞见!这下子糟糕了!
“阿治,改日再谈。”苏碧落低声一句,迈开脚步走向风天耀。
破天荒一般,风天耀竟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而去。她回头望了眼容治,默默跟随他回春院。
折回寝殿,风天耀亦没有开口。
直到他踏进房去,她刚要跨过门槛,他不带一丝感情的男声响起,“这么晚了,还有心情谈天赏月,看来你根本就不累,也不用睡了。你就在这站着吧。”
苏碧落愣了下,他挺拔的背影已经走向床塌,又是宽了衣,身子朝塌上倒去,盖了软被合眼而睡。
苏碧落轻轻呼吸,默然掩了门。
站就站吧,站着总比跪着好。
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了,再过不久天就亮了。
苏碧落如此想着,倔强咬牙站在门口。半夜里天气凉,她忍不住搓了搓手。站得久了,双腿也有些酸软。悄悄瞥向床畔,那人一副好眠的样子。或许她可以悄悄坐一会儿,又或者靠着墙休息一会儿。可她没有,固执地站在那儿。
床塌上的风天耀却也在半睡半醒之间,并没有怎么深睡。他本就想着她开口,或者她开开口哀求几句,他就饶了她这次,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倔,真是站了一夜,也没有求饶。
风天耀越想越憋闷,他硬是不去理会她。
天色渐渐得亮了起来,五更天了。
风天耀翻了个身,只见她站在那儿,小小的身体像是快要倒下去。清晨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门洞照射而入,她那张小脸惨白一片,没有血色。他掀开被子,几个大步冲向她,二话不说,打横抱起了她。
“啊!”苏碧落昏昏沉沉的,这些日子旅途奔波,她又是困又是累。这下突然被人抱起,她惊呼出声。
“别吵!”风天耀不悦地喝了一声。
“你!你放开我!”苏碧落惊吓醒来,焦急喊道。
风天耀绷着一张俊容,并不理会她。他霸道蛮横地抱着她走向床塌,苏碧落有些恐惧害怕,“你要做什么!”
可是她的那点反抗,对于他而言无疑是以卵击石!
风天耀几个大步走回床塌,竟然就这样抱着她躺下了,顺带还拉过被褥将两人盖得严实。苏碧落又是尴尬又是羞愤,她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虽然自己平日里不拘小节,自从爹爹生病她接手经商之后,也需与那些男子攀谈接触,但是这样的亲密姿势让她无法容忍。
“风天耀!”她咬牙吼道。
“嘘!”他在她耳边呢喃出声,灼热的气息让她红了脸。
“一个人睡觉有些无趣,我需要找个东西抱着!”风天耀冠冕堂皇地说道,一点也没有觉得这其实并不妥当。
苏碧落扭动了下身体,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少爷!你可以抱被子抱枕头!”
“你这么怕做什么?”风天耀已经合眼,两条铁臂紧紧地环住她娇小柔软的身体,“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少爷自然不会。”苏碧落万般无奈,可又没辙。
那张卖身契上,苏碧落为了一千两银子卖掉了自己的自由。可是她卖掉的仅仅只是自由,并不包括她的身体。而他也曾经许过诺言,她只是他的丫鬟而已,最卑|贱的丫鬟。况且他也说了,他并不屑于碰她。
但是他总是这样欺她,始终让她生闷。
苏碧落又是纠结又是懊恼,而身体太过疲惫,想着想着就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原本闭着眼的风天耀却霍得睁开双眸,漆黑的眸底闪烁着光芒。
她熟睡的丽容映入眼底,他似有几分困惑。
就连苏碧落自己也没有想到,她这一睡就睡过了时辰。
“碧落!碧落!你快些醒醒吧!”
苏碧落是被宫人给唤醒的,一睁开眼睛,并没有来得及有所反应,随后又听得宫人一番催促叮咛,心中一惊,登时吓了一跳。立刻火速地穿戴洗梳,急急忙忙奔至大厅。
风天耀端坐于高位,又戴上了铜面具,依旧是一袭月牙白华服,举止高雅。她几乎可以在脑海里想象他的模样,他看上去定如不染尘埃的仙人。可偏偏那面具掩了几分非凡气质,显得他神秘怪异,似魔似仙。
则影沉稳地站在他的身边,人如其名一般,果然像是影子。
苏碧落缓了步伐走近他身边,刚要开口,风天耀却在她之前沉声说道,“睡得可好?”
“恩?恩!”苏碧落有一瞬狐疑。
“少爷,时辰到了。”则影于旁提醒。
风天耀徐徐起身,踱步而出。
苏碧落只好跟随着他,却是暗想:难道他刚才那么做,只是想让她小睡一会儿?
夜月大殿的殿堂中,众人早就已经临殿等候。
龙椅之上是皇帝夜祯,左边依次是当朝太子夜恬,以及诸多夜月臣子。
右边则是八国使节。
北辽国的使节也在其中,容治站在使臣的身后,整个人愈发显得桀骜。俊容没有多余神情,目光却不时瞥向殿外,似乎是在等候谁出现。
今日是祯王大寿,晌午定有狩猎赛。
只是这时辰已经到了,却因为缺了一人未至,只得全全等候。
众人虽然表面平静无波,实则心里面早就闹开了。
如今八国使节之中,惟独缺了圣歆王朝的耀王。他一人未到,就使得这么多人等候,确实说不过去。再说了,今日还是祯王大寿。不知道这是不是下马威,还是真的因为身体微恙而耽搁了,只怕这已经挑起事端。
“父皇!既然圣歆王朝的使节耀王身体抱恙,不如就让耀王好好休养,狩猎就不必参与了!”夜恬转身对向宝座,沉声说道。
夜祯微微眯眸,似是在沉思,让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这个时候,殿外的太监纵声喊道,“耀王到!”
在众人的翘首期待之中,那个身穿白衣华服的男子翩翩而入。虽然众人已经听闻他染上了痘症不宜受风,所以戴着铜面具。可是亲眼所见,也还是抵挡不了那份好奇。这大殿上的每一位,恐怕都是想瞧瞧他面具后的脸庞。
他可是战王和明珠公主的独子,传说中的耀王。
风天耀步履从容地走至大殿中央,抱拳作揖道,“祯王万寿无疆!我来迟了,望祯王海涵!”
“迟些不碍事,只是你这风寒好些了没有?若是不行,狩猎就不必亲自参与了,免得加重病情!你的心意,孤领了就是!”夜祯笑着说道。
“祯王大寿,我必要亲自狩猎为祯王祝寿!”风天耀徐徐说道。
夜祯高兴地喝了一声,“好!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前往猎场!”
禁军们守卫两侧,夜祯走下宝座出了大殿。夜恬紧随夜祯身后,走过风天耀身边的时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犹如出鞘的刀刃,充满了冰冷杀意。
容治的目光与苏碧落匆匆交汇而过,点头会意。
坐上了马车,苏碧落沉默不语。
起先她还以为并没有迟了,可是到了大殿才发觉时辰已过。即便她再不懂得那些国家礼数,可也知道迟了狩猎,让一国之君等候是多么不好的事情。更何况,只因为她睡得太久睡得太香。
苏碧落偷偷望向身旁的他,忍不住说道,“少爷,其实大可以早些叫醒我,这样就不会迟了。”
风天耀冷漠张狂的男声从耳畔传来,“我乐意。”
侍卫护送之下,夜月的大臣以及使节们陪同前行。队伍浩浩荡荡,居中的龙驾中,夜月的皇帝夜祯以及董妃同坐一辆马车。董妃乃是祯王最为宠爱的妃子,更是太子夜恬的母妃。皇后病逝已有三载,这宫中大小事务都由她全权掌管处置,她的地位可想而知。
夜月上下都知道,过不了多久,董妃必定会被立为一国之后。
“皇上,臣妾觉得那耀王实在太过放肆。”董妃一直于殿后堂随候,自然瞧见了事情的全过程,轻声说道,“他见了皇上也不懂得礼数,实在是有失体统。”
风天耀入殿之后既不行跪拜之礼,还大胆妄为地称呼“我”这个字。
这已属忤逆之罪!
只是夜祯不但没有生气,反是嘘寒问暖,似乎对他十分赏识喜爱。
夜祯望着前方的帘子,早有一番思量,沉声说道,“若是他能归顺于孤,那孤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了。”
“皇上的意思?”董妃狐疑问道。
夜祯轻拍她的手背,漠漠笑道,“楚楚也已到出嫁之龄。”
董妃经他提点,这下算是明白过来了,“皇上打算让楚楚嫁给那耀王,想要与圣歆王朝结这门亲事。”
夜祯不再多说些什么,“楚楚那孩子大了。”
“皇上,楚楚生得如此漂亮,性子又是活泼可爱,臣妾也喜爱得紧。若是让耀王瞧见了,准会喜欢。”董妃徐徐说道,“皇后姐姐走得早,她惟有这么一个女儿,临终的时候就将楚楚托付给臣妾,臣妾定是希望楚楚找个如意郎君,一生安好才是。不提其余几国,光是这国中就有多少大臣的少年男儿倾心咱们楚楚,偏偏那丫头哪个也瞧不上,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那耀王。”
“自古儿女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夜祯冷声喝道,心意已决。
“皇上说的是。”董妃温婉应道,又是宽慰了一句,“时日长了,终是会喜欢。”
“那丫头今日还未归来?”夜祯不悦问道。
“回皇上,侍卫来报楚楚已在归来的路上。”董妃笑着说道,“皇上切莫动气,楚楚为了给皇上祝寿,一定要亲自去寻珍贵的礼物送给皇上,现在定是找着了。”
夜祯褪了温怒,不疾不徐地说道,“只要她乖乖给孤出嫁,就是送给孤最好的礼物!”
董妃心中暗暗叹息。
只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夜楚楚是先逝皇后的独女,更是祯王最小的女儿,自小乖巧可人,宫里的人都将她当宝贝疼着爱着,与太子夜恬同样受宠。祯王念及皇后病逝,这三年来对八公主更是疼爱怜惜。如今为了国家大业,做出如此决定恐怕也是艰难的决定。
只是按着八公主的性子,这场婚事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太子夜恬随龙驾护卫,英姿飒爽。
后方忽而奔来一骑。
那骑兵策马奔到太子身边,勒紧缰绳低声喊道,“太子殿下!”
夜恬迎着阳光,沉沉喝了一声,“说!”
“方才小的已经打探了确切消息。耀王一早就起了,根本不是因为身体微恙迟了起程狩猎。而是因为他的贴身侍女睡迟了,所以才迟了。”骑兵刚才奉太子之命去查探究竟,当下如实说道。
侍女?夜恬眼底蹿过一抹阴霾,脑海里浮现起那抹纤瘦娇弱的身影。
那个女人,她真的如此重要?
容治默然地瞧着那骑兵追到太子身侧呓语,沉静前行不动声色。
行了数个时辰,队伍终于来到了夜月的边境南山。
南山是皇家狩猎的地方,寻常时候没有普通百姓出入。周遭更有夜月军士守卫,所以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安全的狩猎场所。供给休息的帐篷早已搭建好,就等着皇上一行抵达。
瞧见队伍而至,南山的军士纷纷跪拜在地,“皇上万寿无疆!”
前方的队伍一停,后边的队伍也陆续停了下来。
马车内风天耀靠着苏碧落安然小睡,并没有因此而醒来。
苏碧落扭头望向他,轻轻地推了推他,“少爷,醒一醒,已经到了。”
苏碧落喊了好一会儿,风天耀才慢慢悠悠地睁开眼。他伸了个懒腰,下一刻又将头靠在她的肩头,仿佛真的生病了一般。可是天知道他根本就没病,不但没病,而且还身强体壮!
“少爷!”苏碧落没辙了,索性动手将他扶好。
“恩?”风天耀懒懒地呢喃,长臂一伸,大刺刺地勾住她的脖子,将她往怀里带,“怎么了?”
苏碧落硬是与他扯开了一些距离,艰涩地说道,“已经到了。”
风天耀“恩”了一声,眼中却没有半点睡意。大手抚着她的脸庞,温热的唇凑向她,就要亲吻她。
苏碧落顿时红了脸,眼明手快将他推开,刚要开口,偏偏则影喊道,“少爷,可以下车了。”
“还不快些下去,这才好扶我下车。”风天耀催促道。
苏碧落只得掀开帘子,咬牙下车。转过身去,将手探向他,“少爷请下车。”
风天耀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地下了车。脚刚踩地,他颀长的身子突然一斜,倒向了她,更是抓准了时机偷香窃吻,唇瓣擦着她的粉颊,落下淡淡一吻,还不忘记轻咳几声,佯装病样。
苏碧落恨不能将他打一顿,可又无可奈何,只好暗自生闷气。
则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什么也没有瞧见。
旁人只以为他是身体虚弱不支,可惟有苏碧落知道,他是如何狡猾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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