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枫的眼睛睁得很大,他跪在那里,半弯着身子,看着坐在横梁上面的初瑶,她上半身穿着有些笨重的盔甲,里面是一生水红色的衣裙,领口和袖口是由兔毛制成,身上绣着她喜欢的芍药花纹,小马甲被盔甲遮挡的严严实实,脚下一双米白色的绣花鞋,经过一天一夜,她的裙摆和鞋子都有些子泛灰,若是在府上,怕是一天要换好几身衣裳,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疲惫的神情一览无余,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被她顺着别到耳际,怕是用帕子沾着水擦了把脸,脸上的胭脂全然不见,只是看着有些苍白,导致她那樱桃色的嘴唇看起来更红。
就是这样的叶初瑶,和他说出了后会无期四个字。
还记得那一日,他初见她,她站在那里,像一朵清莲一般高洁,面无表情的对着他说,已知他有心上人,所以提出了和离,那个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
感觉好似受到了侮辱一般,就算他不喜欢初瑶,那也要由他来休了她,怎么就能和离呢?
那么没面子的事情,沈雅枫不愿意做,甚至一开始就初瑶有了厌弃的的感觉。
如今,已经不再是他一直休书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倒是到了这个境地,怕是他休了初瑶这样的事情,皇上都不会允许,最多也不过就是和离了。
虽然她现在这般说,但是沈雅枫心里面却明镜的很呢,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初瑶就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根本就是初瑶已经明白了吧。
早晚有一天,她都是要离开的,她从未对自己有过半分真心,至少在她的眼中,除了厌弃,沈雅枫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是否从未对我动过心?”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沈雅枫很想知道这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他就是想知道,初瑶是否曾经对他有过一丁点儿的动心。
若是放在前世,可以说是有过的吧,一个女子,嫁人之后,不论如何,都会对那个会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有所感情吧?
初瑶也是一样的,带着期望,期盼,一生的归宿,不求他有多么宠爱自己,只要能够举案齐眉,便已经是最开心了。
不过,到最后,却死在他手上,可真是有些讽刺。
重生便已经是新生了。
她也不是那个整日活在梦境中的姑娘,早已经练就了一颗钢铁之心,而这颗心,就是来源于沈雅枫的造就。
“是。”
毫不犹豫的回答,初瑶甚至连思考都省了,从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坐在花轿中那一刻,她就再也不会对沈雅枫有半点动心了,不管沈雅枫到底如何,她叶初瑶,已经彻彻底底的离开了沈雅枫的魔爪。
她会离开他,做自己。
听到这个毫不意外的回答,沈雅枫沉默了一刻,却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为何?”
为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沈雅枫都觉得自个儿有些可笑,从初瑶嫁给他以来,就受到他的冷眼相对不说,曾经还对她动手,将她送人,这一系列的事情,若是能让初瑶对他有动心,那么初瑶还真是一个大无畏的人了,显然,初瑶并不是。
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初瑶自然也不准备回答,从沈雅枫的眼中,初瑶也已经清楚的明白,他自己怕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何必问这种问题呢?
难不成他还真动了心?
初瑶看着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痛苦,心中没有任何感觉,哪怕他痛苦,初瑶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若是他当真不舍,那么也不关她的事,这全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罢了。
站起身,初瑶顺着来的路回去,再也没有理会身后的沈雅枫,而身后的沈雅枫也再也问不出任何厚脸皮的问题,初瑶最后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就好像是对沈雅枫这一生的讽刺一样,沈雅枫知道自己输了,输得非常难看,输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余地再次挽回。
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沈雅枫的心头萦绕不去,他这一生爱过一个女人,用尽全力的去爱着那个女人,但是却让他很疲惫,到了最后他被背叛,他缄口不言,终于得到一个人的理解,他把所有都想和那个人分享,甚至告诉她计划,让她和自己站子啊一条船上,但是依然面对的是背叛。
只不过,这个背叛他却不能问出任何问题,因为他是错的,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没有疼爱,没用宠爱,他对那个女子是无尽的利用,就算最后真心相对,也是利用大于爱。
他没有资格,都是活该。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身后的宫女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粗鲁,只不过这会儿沈雅枫大概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叫做疼痛了,他被压进大殿里面,看着初瑶依然在她自己的位置上面坐下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也没有不舍,尽管她也清楚地知道,方才那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就是和沈亚飞最后的告别了,可是她却没有一点不舍得感情,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
有人将初瑶问出来的地图传给皇上,皇上看了之后一言不发,将那地图放在旁边的矮桌上面,依然闭目养神,天边已经开始大亮了起来,此时四皇子也已经到了半山腰。
沈雅枫突然觉得,还好初瑶他们聪明,能够问出真正的地图。
只要她能活着,好像就已经是沈雅枫最大的安慰了,因为歉疚,发自内心的歉疚让沈雅枫觉得很难过,他希望可以弥补,而现在,大概就已经是最好的弥补的机会了,既然初瑶已经看破,或许真的能够帮助她吧。
大殿的门从那赴死传命的侍卫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上,到了晚上外面的冷风贯穿了整个殿内,只是却没有人感觉到寒冷,心中的寒冷早已经超越了身体上的,此时殿内那血腥的味道也是散了一个干干净净,殿外站着的青柠看见叶向峰再次朝着她走过来,她知道,那一场硬仗,到底还是开始了。
“哒、哒、哒、哒……”
叶向峰的步子陪着盔甲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在殿内回荡开来,初瑶听见那盔甲的回声在殿内久久不肯散去,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方才的位置上面,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脸上一如既往地严肃。
“说吧。”
见他要跪下行礼,皇上摆了摆手,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带来了一阵焦心,而这焦心,是每一个人都切身体会的。
“四皇子已经下令上山,不足一个时辰,便会杀到山顶。马上准备采取爆炸措施,因为炸药虽然不会殃及主殿,但是却会味道极大,还是请皇上关上殿门。”
他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让人一点都不觉得他也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了,他甚至连一点休息都没有,但是他却是看起来最没有疲惫感的一个人。
“知道了。去吧。”
皇上早已没有了力气,四皇子下令攻上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最终还是被自己的儿子逼到了这个地步,听到这个消息,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四皇子是来救他的,他恨不得自己死在这山上,兵戎相向的是……血缘。
无可奈何。
初瑶听见那大殿的门在叶向峰出去之后“吱呀”的关起来,那声音延长了很远很远,远到那门就好似在初瑶的身边开开关关了一次又一次一样,透过窗户,能够感受到外面已经大亮天光照进来,把本来昏暗的大殿照亮了不少,殿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严肃,再也没有人能够趴在桌上睡着,甚至连那送上来的糕点都没有人去品尝了。
也有的人不同,开始猛的吃起来,也不管上面的皇上是否再看,好似已经全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了一般,只要能够活着就好,带着这样的心情,皇上伸出手去摸到了那一张地图。
初瑶知道,皇上并不想用。
在儿子面前逃亡吗?那地图虽然看起来能够有一条出路,但是如今那出路是不是被堵死了都不知道,四皇子万一还准备了一手呢?他不愿意就这样拿着这份地图离开,若是皇上走了,这里的群臣怎么办?
初瑶对沈雅枫说会带上沈雅枫那自然是假的,一共都不知道可以有几个人出去,而在这里的朝臣也不少,虽然自古以来,臣为君死那是应该,但是皇上却不这么认为。
否则,方才皇上就已经可以用这地图离开了。
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千古一帝,这四个字配皇上初瑶觉得只是更加合适。
陈怀璟,他还好吧?
他一定可以的,他们只需要撑到明日天亮,援军必到,那个时候,就再也不用如此了……
初瑶双手合十,忍不住的祈祷着。
陈怀璟,一定要撑住……
快回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在等你……
“嘭!”的一声,初瑶感觉到整个大地都在颤动,那爆炸的声音……却比想象中离得还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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