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次在太妃那里遇到,君御涵始终横眉竖目,谢青瑶也便对他不理不睬,连日来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倒是太妃看不下去,这日忍不住把二人叫到跟前,细细审视了一番,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
谢青瑶漫不经心地结着络子,根本不曾留意是谁坐在她的对面;君御涵只冷着脸泥塑木雕似的坐着,视线虽然落在谢青瑶的身上,可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太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中的佛珠在桌上敲得啪啪响:“你们两个,何时才能让我省心!”
“娘,我今儿没闯祸吧?”谢青瑶抬起头来,眨着眼睛无辜地问。
君御涵横了她一眼,也向太妃道:“儿子一向不敢任性胡为,若有不当之处,请母妃明示。”
太妃冷笑道:“你如今翅膀硬了,眼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在?明示暗示了你多少次,你只当耳旁风!青儿哪里得罪了你?你一天天横眉竖眼跟仇人似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要好好待她!”
“只要她安分守己,少生些事端出来,儿子自会好好待她。”君御涵冷冷地看了谢青瑶一眼,显然是把这笔账记在她的头上了。
可惜的是谢青瑶连头也没有抬,他的这番威慑,自然是丝毫也没有起作用了。
谢青瑶没看见,太妃却看见了,不由气得脸色发青:“青儿在大事上一向有分寸,何曾生过什么事端?倒是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向不肯给她好脸色看!这些年富贵人家的千金你说是庸脂俗粉,小家碧玉你又说是轻薄无行,我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你越发变本加厉,如今连青儿都不能入眼了!到底你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子?给你找个天仙,你有福消受吗?”
“儿子已经找到了,请母亲放心。”君御涵忽然微微一笑。
太妃一愣,转脸看向谢青瑶,却见后者依旧闷头打着络子,丝毫没有露出意外之意。
“什么样的女子?是谁家千金?”太妃竭力忍着怒意,冷声追问。
君御涵的唇角浮现出温暖的笑意:“不是什么千金,一个医家女子而已。儿子回京之前将她安置在了妥当之处,回来时已经叫人去接了,想必母妃明日便可以见到她。”
“你是知道的?”太妃一时有些无措,只得转向谢青瑶。
后者皱眉抬头,苦笑道:“王爷又不是小孩子,他想要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娘就不要多费心了。”
太妃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声,又转向君御涵:“可她……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如何与你相识的?为人如何?家世是否清白?你上次在镇国寺不告而别,莫非就是为了那个女子?为一个女子置大局于不顾、置身份于不顾,这不是你会做的事!涵儿,你莫非是被那妖女迷了心智?”
君御涵先时还带着几分无奈认真地听着,后来脸上便渐渐现出了怒色:“母妃,素儿不是什么妖邪女子!她心地纯良,天真烂漫,纯洁得像一张白纸,受不得府里那些肮脏事的侵染!儿子怕她受伤害才带她出京到此隐居,却不是素儿蛊惑儿子如此!您可以斥责儿子不义不孝,但儿子不希望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诋毁素儿的话,便是母妃您,也一样不可以!”
“你——”太妃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青色。
谢青瑶见她气得狠了,忙丢下络子起身帮她拍背,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相劝。
君御涵一向以贤孝著称,从未违逆过太妃的意思,今日忽然如此疾言厉色,连她都觉得有些受不住,何况是太妃?
君御涵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却依旧倔强地不肯低头。谢青瑶不敢相劝,一时倒闹了个手足无措。
太妃伏在桌上咳了很久才渐渐平静下来,谢青瑶不声不响地倒了茶给她,她也不肯喝,只冷冷地盯着君御涵,目光摄人,竟是十分威严。
君御涵微微低头,迟疑片刻,忽然跪了下来:“儿子平生从未坚持过什么事,只有这一件——请母妃成全。”
天下母亲没有个不心疼儿子的。太妃一见君御涵跪下,一腔怒气顿时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她冷眼盯着君御涵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无奈地叹道:“我自然不是有意为难你……你若觉得她好,我也无话可说。可是青儿这里,你难道便打算忘恩负义到底吗?”
谢青瑶看到君御涵向她投来憎恨的目光,不禁浑身一颤,很没出息地低声道:“我只是尽了我的本分而已,没有什么‘恩义’可言,娘就不要为难王爷了。”
君御涵沉吟片刻,冷声道:“只要她不伤害素儿,儿子自然不会为难她。”
太妃刚刚消散的火气,闻言又有复燃之势:“伤害?青儿何曾伤害过什么人?在你的眼里,一个三番五次救王府于为难,拼命救了你母亲性命的人,竟是一个毒妇么?那个妖女到底有多好,竟把你哄得如此是非不分了?你若执意如此,我只好带着青儿回京去,随那昏君要杀要剐,总强似在这里仰人鼻息,看那妖女的脸色过活!”
“儿子并无此意……”君御涵忙要解释。
太妃含怒冷笑,不肯再听。
僵持许久之后,君御涵无奈地妥协了:“青儿确实并无大错,只是她对素儿……罢了,既然母妃替她说话,儿子今后好好待她就是。”
谢青瑶微微低头,掩住一个不知是无奈还是嘲讽的笑容。
君御涵转向她,冷声道:“从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素儿生性柔懦,我不希望看到你咄咄逼人,也不希望再看到花园莫名其妙地变成菜园这种怪事发生!记住你的本分,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如此,倒是多谢王爷‘宽宏大量’了。”谢青瑶微微冷笑,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君御涵的心里一阵不舒服,倒也没多说什么,只向太妃垂首道:“素儿已经有孕两个多月了。请母妃看在您孙儿的份上,莫要对素儿有什么偏见,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好嘛,果真是个“好姑娘”!
谢青瑶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翘,虽然她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妃诧异地看着她,君御涵却已如临大敌:“你笑什么?”
谢青瑶见问,索性撑着桌子笑了个痛快,许久才捧着肚子道:“我?哈哈,我当然是替王爷高兴,还能笑什么?”
君御涵总觉得她这一顿大笑的意思绝不是“高兴”,但又不像是嘲讽。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憋了一肚子气,只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谢青瑶笑够了,揉揉酸痛的脸颊,依旧坐下去打她的络子,显然并没有替君御涵解答疑问的好心。
等到君御涵离开,太妃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连你都笑成那样,旁人会说什么,已经不问可知了!未婚生子,这样‘纯洁无暇’的‘好姑娘’,我可真是第一次见!明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竟把我儿子变成了这么个皂白不分青红不辨的糊涂虫!”
谢青瑶将打好的络子一根根摆好,唇角的笑意始终未散。
她笑的倒不是那位孙姑娘未婚生子——做母亲的人没有什么可笑的,可笑的是那肚子里根本什么都没有,等到足月的时候,岂不是有一场好戏可看?
她还真有些期待了呢!
次日一早,太妃便叫了谢青瑶过去,如临大敌地等着那位孙姑娘上门。
谢青瑶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还没怎么样呢,太妃怎么比她还紧张的样子?
不过再一想,她又很快明白了几分。
婆婆和儿媳妇的战争,几千年了都没分出个胜负来,太妃自己也紧张呐!
尤其是,这个孙姑娘还是大着肚子上门的,这就好比战场相见,对方身披铠甲手拿长枪,而你却赤手空拳软衣软靠,不紧张行吗?
这一等,便等到了午后时分。
先是君御涵进来,规规矩矩地向太妃行了个礼,看到谢青瑶的时候,他忍不住横了一眼,投来一道警告的目光。
谢青瑶没有理他,只伸着脖子往外张望。
上次仓促见面,那位孙姑娘只缩在君御涵的怀里,她又身心俱疲,竟连个照面也没有打,直到这会儿,她还不知道那位孙姑娘长的是怎样一副尊容呢!
能把君御涵这种顽石迷得七荤八素的,若不是天仙,便必定是妖孽,她怎么能不好奇?
太妃首肯之后,君御涵亲手掀起竹帘,牵了一个白衣胜雪的丽人进来。
谢青瑶看清来人,忍不住惊叫一声,霍然站起身来。
那张脸其实并不惊艳。在见惯了王府和宫中燕瘦环肥的谢青瑶眼中,孙姑娘的面容,简直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至多算是清秀吧。
她的惊讶,不是因为这张脸过于平凡,而是因为,这位拐走了君御涵小半年,困扰了她近两个月的“纯洁无暇”的孙姑娘,居然是她的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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