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喜悦看着白衣少年,一幅“你肯定不知道什么叫扑倒、吃掉吧?快问我快问我”的表情。
白衣少年没有让她失望,果然移樽就教,不耻下问,“小铃铛,怎么个吃法?”
扑倒他大概能想像,吃掉,怎么吃?
这问话正中玲珑下怀,她趾高气扬看着白衣少年,狞笑一声,扑了过去,“我先告诉你什么叫扑倒,然后再告诉你什么叫吃掉!”王小三你穿着这么身衣裳,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让我扑倒在地上的对不对,那就快逃吧。
白衣少年是什么身手,若想对付玲珑,伸伸手便能把玲珑抓过来。可他是男子,玲珑却是小姑娘,他哪肯占小姑娘的便宜呢?果然如玲珑所愿,转身便逃。
两人在花丛中、小树林里你追我赶,玲珑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连躲出去的内侍都听见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无比诧异。
三少的笑声也传过来的时候,一名内侍觉着头有点晕,晃悠两步,靠到了路边的树上;另一名内侍更干脆,一屁股坐在青石上,半天没起来。
宋长庆被带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里,和玲珑一样,独自呆着,没人理会她。宋长庆目光时而明亮时而灰败,眼前一会儿出现粉红色的鲜花,一会儿出现枯萎的老树,一会儿觉得自己就要飞上枝头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定会跌落云端,心情几番变幻,备受折磨。许久之后,她苦涩的笑了笑,伸手拿茶壶倒了水在桌上,蘸着水,一笔一划练起字来。
一开始并不专注,渐渐的她全神贯注写字,心无旁骛,脸色平静安详。
“是个人才。”房门口出现一位三十多岁、身穿紫底如意团纹织锦缎长褙子的女官,看着低头写字、身姿笔直的宋长庆,不由的心中感慨。闺阁少女能做到这一步也算难得了,其心性坚忍,可见一斑。
虽然如此,周王殿下系皇后亲生幼子,圣上对他固是钟爱有加,连太子和秦王也一向纵容这个最小的弟弟。皇宫之中没有勾心斗角,他身边也就不需要这般心性坚忍的女子。
“宋大小姐很会自得其乐。”女官缓缓走近,温和说道。
宋长庆把笔下的字写完,才从容的抽回手,和女官见礼,“长庆失礼了,拜见女官。”
女官问道:“敢问宋大小姐,方才在茶楼中掉落帕子,果真是和喻家三小姐玩笑所致么?”
宋长庆低头想了想,脸渐渐红了,“不瞒女官说,当时的情形,其实长庆已不大记得了。长庆隐约记得是曾和喻家三小姐说笑打闹来着,说的什么,笑的什么,却已全无印象。”
女官不由的微微一笑。这宋长庆也算是个乖人了,大概是担心接下来会问她和喻三小姐说了什么笑了什么以致掉了帕子,竟连这个说词也想好了。此女确有几分机灵,不过,也仅仅是机灵而已。若是真的记不大清楚,何以方才在茶楼中就脱口而出,说了喻三小姐呢?茶楼上的事虽属意外,可周王殿下若真要追究起来,罪名却是不轻,她一句轻飘飘的“不大记得了”,可是害得一位年方十岁的小姑娘走了趟周王府。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若是胆子不大,怕是吓也吓死了。
宋长庆攀扯喻三小姐究竟是一时慌张说错话,还是有意陷害,女官却猜不出来。
女官例行公事问完话,道:“宋大小姐请在此处稍事歇息,万勿随意走动。”宋长庆见她有要走的意思,垂泪道:“长庆冒犯周王殿下车驾虽属无意,却也罪不容赦,并不敢为自己求情。只是惦记家父家母,想到今后不能在两位老人家膝下承欢,反累得他们担心忧虑,惭愧无极。”
宋长庆说话还是很得体的。虽然无心,也承认自己也罪,甘愿受惩处。又表明自己是孝顺女儿,担心的不是自己,只是父母,孝顺可以说是这世间最受人赞扬的美德了,有了“孝道”做为外衣,有时候连罪行都是受人称颂的。她这番话嘴上说的是没有为自己求情,其实是最有力的辩解和开脱。
女官都有点佩服她了。明明是鹤庆侯府宋勇这一房的庶女,你看她提起“家父家母”,说的何等从容亲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宋勇之妻所出的嫡女呢。为自己求情又非常委婉,简直不露痕迹,在她这个年龄能有这种应变,实属不易。可惜了,没托生在正室肚子里头,这出身上未免吃亏。
“周王殿下宽容大度,宋大小姐不必多思多虑。”女官心中有了爱才之心,话语中未免有了安慰之意。宋长庆听在耳中,心中一阵狂喜,连忙道谢,“女官费心了,长庆铭感五内。”
女官微微笑了笑,从容离去,宋长庆看着她优美端庄的背影,神色间颇有艳羡之意。这就是周王府了,触目皆是富贵清雅,处处与寻常人家不同,就连这普普通通的女官仪态也如此出众,京城那些出身名门的贵妇人也不过如此吧?
她想到那华美的辂车,想到车中男子不知会是何等的容色,一时之间,心猿意马。
“方才我是不是应该告诉那女官,我在顺天府所做的事?”宋长庆患得患失起来,“我在顺天府是已经有了好名声,可周王殿下这一行人今天才到,顺天府的事,他们如何能够得知?”
她才有些后悔,却又想到,“不可。好名声要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才可信,若是自己夸自己,便没意思了。宁可多等些日子吧,天长日久,周王府自然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品格儿。”
“女官看样子有怜我之意,她这个品阶能见到周王殿下么?若是能见到,肯为我求情么?周王殿下他……会不会亲自召见我?”宋长庆痴痴的,开始想入非非。
宋长庆在这儿思前想后、计算得失,玲珑却是和白衣少年在林间嬉戏打闹,笑的好不开怀。
“三哥,三哥。”玲珑见王小三这会儿很高兴的样子,忙跑到他跟前,讨好的笑,“我陪你玩了这么久,你心情好些了吧?三哥你原本就是这世间最俊美的少年,这一笑更不得了啦,美的简直惨绝人寰啊。那个被看杀的卫玠如果到了你面前,他就不是被看死的啦,是被羞死的!珠玉在侧,觉他形秽!”
厚着脸皮一通吹捧,把王小三说的天上有地上无。
白衣少年目光扫过她光洁的小脸,慢吞吞道:“可是,什么是扑倒,什么是吃掉?”
你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扑倒小周周、吃掉小周周,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怪我呀。”玲珑嘻嘻笑,“是你不肯让我扑倒的!扑倒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吃掉。我连扑倒都演不出来,吃掉当然更不行了。这都怪你。”
理直气壮。
白衣少年淡淡扫了她一眼,回身走到石凳前坐下,神情十分悠闲。
玲珑急的围着他转圈子,“王三哥,王三少,王小三!咱们真的是该走了呀,别在这儿耗着了,再晚我娘会哭的,会晕的!”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白衣少年见她这样,慢条斯理道:“小铃铛,令堂晕不晕我不知道,你先把我转晕了。”
“转晕你才好呢!”玲珑站在他身后,恨恨的想。
回身到他面前,换上一幅讨人喜欢的笑脸,“三哥哥,你说心情不好,我都陪你玩了半天呀。你都笑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出王府回家了?”
白衣少年闲闲坐着,对她爱搭不理。
这个小铃铛她求你的时候态度还可以,等你帮完她,她真是转身就跑,毫不留恋。你看这会儿她出尽百宝央求人,等她真的出了王府,回到喻家,她还认识王小三是谁。
呸,谁是王小三。
玲珑坐到他对面,伸手托起小脸,梦幻般的笑,“三哥哥,我生平最羡慕的人是侠客,你知道么?我要是有个做侠客的哥哥就好了,会飞檐走壁,能摘花伤人,他称霸武林,我跟着沾光,也可以横行天下……”
“你就做梦吧。”白衣少年不由的微笑。
小铃铛虽然可恶,却也有趣。
“如果不能有个做侠客的哥哥,那就有个做商人的哥哥吧。”玲珑话锋一转,“做商人多好呀,可以周游四海,饱览名山大川的秀丽风光,还可以扬帆出海,到南洋、东洋、西洋各处去看看,开开眼界!三哥哥,我真羡慕像你这样的人啊。”
玲珑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王小三,好像王小三是她心目中的圣人一样,“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玲珑一双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漆黑灵动,明亮清澈,好像会说话一样。白衣少年被这样一双眼睛无比推崇的凝视,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如果没有扑倒和吃掉,这会儿真是可以带她走了。
“小铃铛,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见到了周王殿下,会像方才那样扑过去么?”白衣少年语气闲闲的,闲的玲珑想咬他。
玲珑天真烂漫的笑了笑,“说说而已,我跟他又不熟。三哥哥,我还是扑你吧,虽然扑来扑去也扑不倒。”
这扑倒究竟是什么意思?白衣少年听小铃铛这么说,心中暗暗思量。
玲珑看看天色,坐不住了,起身坐到王小三身旁,使劲灌迷汤,“我有两位亲哥哥,大哥和二哥都很疼我,我也疼大哥二哥,然后就是三哥哥你了。真的,再也没有第四个了!”
白衣少年虽然觉得这话并不动听,可是瞧着小铃铛实在很卖力气,便施施然站起身,“走吧。”
“好呀好呀。”玲珑大喜,忙跟在他身边,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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