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我今日冒死来找你,是想问你,赫连锦到底有没有死?几个月前,我便知道他命不久矣,他若是能活到现在,定是找到了医治之法,那么爹也就能有救了。你只要告诉我,他有没有死,若是没死,他人又在何处?”
云真听着他的话,眉头不由自主微微皱起了,轻声反问道,“什么叫做,几个月前你便知道他命不久矣?他得了什么病吗?”
“你不知道吗?”侯孝坤一时之间呆住了,愣了几秒又道,“他身上的蛊毒,已经入肉入骨,几乎就要死了,他跟我说,能有医治之法,只要找到一个人。”
他不知赫连锦是死是活,又怕问这句话会让云真招来灾祸,云真毕竟是他妹妹,不是旁人,所以才杀出一条血路,一定要来单独见到云真。
他叫了一人假扮成自己,假装被楚玉他们逼得逃出了城,想必他们很快就能看出端倪,他所剩时间不多了。
云真没说话了,安静地和侯孝坤互相看着,心底却是波涛汹涌。
赫连锦早知自己会死,连侯孝坤都知道了,他自己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他逼她下手杀他,又是何缘故?
如果他能找到碧水,或许就能活下去。
她有些无法理解,他逼她杀他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了多时,忽然朝云虎低声道,“带他去后宫门,放他走。”
云虎不禁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王妃说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擒住了侯孝坤,又怎么能放他走?他带来的几万人要怎么办?”
侯孝坤也没料到,云真思量了许久的结果是,放他一人走,他惊道,“云真,你当真要置之不管吗?”
“我明知今日的后果九成九是失败,可还是带着自己的直属军队过来了,我是想用几万人换爹一条命,这样都不行吗?”
云真听着他的大声指责,微微叹了口气,回道,“第一,赫连锦死了,第二,我不想让侯敬活下去,第三,我想要你那几万军,不想杀你,可兄弟们不一定能容得下你,就这么简单。”
“我让你能活着回去,已经是给侯敬面子了,能叫长子给他收尸,也不至于太惨。你不用跟我说侯敬是怎么受伤的,我不想听,他死有余辜,现世报。”
她说到后来,语调中已不带一丝温度,摆明了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云虎在旁听着,倒是被云真说服了,随即擒住侯孝坤的双臂,不由分说要押着他起身。
云虎力气奇大,侯孝坤不由自主便被他拉住往后拖了几步。
侯孝坤自知今日是无法救侯敬了,哑声道,“云真,爹是被你娘所伤,你娘不下死手,便是想留他一条性命,你还是不肯救他吗!”
“我娘手下留情,不代表我不想让他死。”云真站在原地,没有看他,顿了顿,沉声回道,“就让他去死吧。”
云真说完,不再给侯孝坤开口的机会,示意云虎立刻将侯孝坤送离楚宫。
“王妃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若是不想回去给你爹收尸,那尽管继续闹下去好了,想死没谁拦着你。”云虎一边用双手用力反锁住侯孝坤,一边冷冷道。
侯孝坤一时之间没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睛,眼眶却越来越红。
他没想到,他来给云真雪中送炭,却救不回一条命,心中对云真失望无比,可又丝毫没有办法。
云真听着云虎和侯孝坤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悄悄松了口气,肩头也瞬间垮下去了一些,既然凤云如做出了这样选择,她尊重她,也无话可说,只能说,侯敬死有余辜。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后的阿柔随即轻声道,“王妃,回去吧,外头风大,冷得紧。”
又飘着若有似无的小雨,阴气十分重,让人几乎冷到了骨子里。
云真没说话,忽然伸手,戴上披风上的风帽,抬脚缓缓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王妃要做什么?”阿柔紧紧跟在她身后,急忙问道。
“侯孝坤的人还没妥善安排,如今是自己人了,自然不能杀。”云真低声回道。
说话的当口,已经走到了宫门前,她敲了敲门,外面的人,随即将宫门打开了一条缝,见识云真,不由得愣住了。
云真从里面走了出去,一步步,都似踏在将士们的心上。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认出一直以来都跟在侯孝坤身边的副将,随即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慢慢朝那副将走去。
那副将同样被反锁着双手擒住了,被人押着跪在地上,拼命地抬头看着云真。
“侯孝坤已被我擒住,暂且关入大牢,他说,败者为寇,从今往后,你们所有人,就都跟着楚王,可我以为,每个人心中所想,都是不一样的。”
“愿意跟随楚王的,我定有优待,不愿意的,我也不会伤害你们,等今晚给将士们吃上一顿饱饭,明早就送你们不愿留下的离开,还望你能代为转达我的意思。”
“将军人呢?我不信!”那副将随即沉声答道。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是我大哥,我们楚军,从不滥杀无辜,你们也是知道的,更不会动手杀自己的朋友亲人。”
“我还是不信!”
看来他是不懂她这么做的意思了,他不从,底下的将士就不会从,看来她有必要说些什么。
细如牛毫的细雨之中,她微昂起下巴,抬步朝他靠近了一些。
她朝着他缓缓伸出手,忽然一把揪住那副将头顶的发髻,轻声一字一句道,“难道你要因为自己一个人错误的决定,而害死我大哥吗?我说了没有杀他,便是没有!”
这两句话,只有这副将和身边几人听了个清楚。
那副将的脸色随即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听懂了云真的话。
云真的意思是,她已经放走了侯孝坤,她现在所说的所做的,是为了侯孝坤拖延时间,而侯孝坤人走了,但是这几万人,她一定要!她要收买人心。
侯孝坤临走前,曾与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明知自己做的是错的,却错了这么久,现在回头,现在弥补,是否还来得及?”
连侯孝坤自己都觉得,自己带领的是不义之师。
副将心中早就清楚,侯敬对侯元昊有反心,他手下的他们一帮人全都是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侯敬受了重伤,这其中,分明有侯元昊的阴谋。
即便他能带着大军回去,而侯孝坤先逃,便是逃兵,战场无逃兵,侯元昊一定会以此为借口,而对侯孝坤做什么,他们是侯孝坤的属下,必然也要跟着遭殃。
最底层的士兵可能不会受罚,可是如他这种,回去就完了。他一人倒也罢了,可还有几十个像他一样的,又该怎么办?他不该这么自私。
不管侯孝坤是否是出于自愿,而撇下他们不顾,结果都是,他们走不了了,这支队伍,注定是要归顺于楚玉。
倘若是云真逼的,那面前这女人,心思之诡谲深沉,简直让人发指。
他瞪着眼睛,双眼一眨不眨,盯着云真沾了水的一双眸子,望了许久,还是咬着牙沉声回道,“我降!”
这一瞬间,他看到云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松开王副将吧,只两人跟着他去各处传达归降的消息便可。”她抬眸,望向押着王副将的那人,轻声吩咐道,“他一定会乖乖听话,不要这么粗鲁。”
云真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不费一兵一卒,没有虐杀没有流血,只用一张嘴,降服北梁三万大军,后被载入史册,叫做“天人之战”。
天,指的是云真,她代表了上天对众生的怜悯,人,指的是三万大军。
云真望着几人将王副将带上马,望着他们消失在远处,方从容地转身,又回到了宫殿之中。
“王妃……”阿柔跟在她身后,看得心惊胆战,回去时,浑身都在发抖,云真却显得十分地从容,脱了沾湿的衣服,重新回到床上。
她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吭声,听得三更天的鸣锣声时,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阿柔,多谢你那一枚铜钱。”她抬头,朝阿柔露出一丝微笑,“你替楚王下一盘饺子去,十只即可,他即便是饿了,也不多吃,用碗扣着保温。”
“是。”阿柔恭顺地点了点头,随即唤了小宫人上前来替她守着,自己亲自到后头去煮饺子去了。
阿柔还未煮好饺子,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宫人走到门口一看,随即退到了一旁,将外面的人让了进来。
云真扭头,看着门口那浑身潮湿,甚至在往下滴着水的人,不由得笑了,“回来了?”
“再不回来就要干死了。”门口的人轻佻地朝云真翻了个白眼,“这一场雨把我淋得半条命都没了。”
“我也没叫你回来,你可以选择不回。”云真无所谓地回道。
“我说你是当皇后的命吧,你还不信,今晚说不定是我们龙神在保护楚王呢!”碧水浑身湿哒哒的走了进来,丝毫不避讳自己身上不断往下淌落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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