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染绯那几个,也是豪爽的性子,也跟着一群人喝了好多。
只有炎叔还有些意识,还有惠娘因为不会喝酒,浅尝了两口,就没喝了。
她头有些晕晕的,跟着炎叔一起,把云真扶回到后边的书房,又把几个丫头扶到了房里,剩余杜景那边的人,她实在是没办法了,给他们拿来了几床被子盖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一个人晕晕乎乎地到后头去锁门。
刚要关后门,便见韩知客一动不动站在后巷里。
她脸颊微红,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冻得打了两个哆嗦,扶着后门朝韩知客轻声道,“韩先生,夜里冷,赶紧回去休息罢。”
韩知客看着她,动弹了一下,抖落掉肩上落着的一层薄雪,朝惠娘走近了几步。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
惠娘随即朝他笑了起来,“大半夜的,天又这么冷,等我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柔然近日被打得溃不成军,楚相不声不响赶过去,是做什么的?”
惠娘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低头轻声回道,“我知道,柔然败了,不过回去也好,还能赶得及过年合家团聚。”
“他们回不去了。”韩知客随即面无表情地答道,“楚相此行,最主要的任务,是带战俘回来,柔然如今,只剩下几千精兵,临安城的天牢关不下,就关到邻镇的牢里去。”
听到韩知客的回答,惠娘的双眸,倏然紧缩,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族人,要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的……皇上宅心仁厚,怎么会这么做?”她随即拼命地摇头,“你一定是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骗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吗?”韩知客朝她笑了笑,“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些,说完了,走了。”
他说完,果真扭头就走。
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惠娘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一下失去了力气,倚着门框,滑坐在了雪地上。
韩知客走得很慢,他一扭头,见惠娘坐在地上,脚步不由得顿了下,很快的,又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泪眼朦胧之中,惠娘见韩知客还没走多远,她猛地清醒过来,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追在韩知客的身后,“韩先生!韩先生!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韩知客闭了闭眼,暗暗叹了口气,终是停下了步子,转身看向追过来的惠娘。
“韩先生!”惠娘追到他跟前,一下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韩先生求您救救我的族人吧!求求您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需要什么代价,求求您在王爷面前说几句吧!”
她没穿斗篷,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绝望,整张脸惨白如纸,只有鼻尖和眼眶微红,脸上满是泪痕。
韩知客低头看着她,任她抱住了自己的腿,忽然轻声问她,“我问你,你恨云真吗?”
“云真?”惠娘惊惶无措地想了下,忽然明白了韩知客的意思。
当初若不是因为她帮了云真,她的部族,乃至于整个柔然,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然而很快的,她又想到了侯清晓。
若非侯清晓,她善妒成性,想要害云真,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没做错,云真也没做错!是侯清晓做错了,是太后和凤允恭做错了!
“不是因为云真,是因为侯清晓,是因为太后和皇上!”她伸手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泪,随即咬着牙回道。
“可是你没有办法挽回。”韩知客继续冷漠地答着,“你去求云真吧,说不定她有办法,王爷管不了这件事。”
韩知客这句话,一下点醒了她。
是啊,若是让赫连锦帮忙,皇上只会觉得他有异心!
而且楚玉心肠也好,他去之前,怎么可能没有劝过凤允恭?既然他亲自前去押送战俘回京,那就证明,他也没办法了。
皇上信任的人,还有谢原,还有云真!
谢原不在,那就只有云真了!
“多谢韩先生提点!”她松开抱着韩知客的手,埋下脸,闭着眼猛地朝韩知客磕了几个头,“韩先生大恩大德,惠娘一定会想办法报答!”
等她再抬起头时,面前已经空荡荡一片,韩知客走了。
·
云真早起醒来时,头痛得都要炸开了,扶着脑袋起身时,惠娘恰好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我是怎么睡在床上的?你扶的?”云真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懊恼道,“早知道不喝这么多了,就请了一天的假,待会还要去宫里准备午膳,哎哟……我这头啊……”
她说着,却不见惠娘应她,随即看了她一眼。
却见惠娘一双眼睛跟对核桃似的肿着,脸色也相当难看。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趿着鞋子走到惠娘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想家了吗?”
那时在王府里,惠娘也偷偷哭过几次。
爹和几个哥哥,都死在自己之前心爱的人手里,说不难过,她都不相信,但却从不点破,小心翼翼维护着惠娘的情绪。
看她今天这眼睛,倒是哭得比以前凶得多。
云真以为是要过年了,所以惠娘想着,心里难受,所以才哭了。
她有些心疼,一把将惠娘搂住,柔声安慰道,“你若是想你娘了,我便给你放两个月的假,从北梁走安全,你回去看看。但是一定得回来,你这身份在外面,没有人保护的话,一定很危险。”
“小姐……是皇上。”惠娘一想到,埋在云真的颈窝,忍不住又低声抽泣起来,“他要杀了所有的柔然战俘!”
云真轻抚着惠娘后背的手,顿时僵住了。
柔然战俘何其之多!凤允恭竟然要杀了所有人吗!
“你……”
她刚要放开惠娘,仔细询问,面前虚掩着的门却被一下子推开了。
染绯正端了醒酒茶进来,见云真抱着惠娘,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匆匆把醒酒茶放到一旁,转身跑了出去。
云真立刻松了惠娘,低头看自己,有些衣衫不整,怪不得染绯会那样了!
她对同样措手不及的惠娘眨了眨眼,无奈道,“看吧,那几个丫头肯定以为我把你们都睡遍了!”
惠娘虽然伤心,听着云真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伸手抹了把自己的眼睛。
“别揉了,再揉眼睛都要瞎了。”云真随即拉着她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你先把事情来龙去脉跟我说清楚,我能帮你的,一定竭尽全力去帮。”
惠娘随即一五一十,把昨天韩知客告诉自己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
说完,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小姐,我的达达和几个阿卡全都死了,若是战俘全杀,那便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惠娘已经够坚强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才肯在她面前哭一回。
云真看着她,越想越是心疼,抓起她一只手往自己脸上甩,“你若是难过,就打我吧,都怪我!若不是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小姐不要这样!小姐当初不也是受害者吗?”惠娘随即抽回自己的手,慌忙朝云真跪了下去,“奴婢从没责怪过小姐!”
云真低头,伸手摸着惠娘的脸,轻声叹道,“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全是我的过错……惠娘,你放心,我这次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皇上杀了你的同乡亲人!”
“不过,杀这么多人可不是小事,皇上什么时候这么残忍过?会不会是韩知客他弄错听错了?”
“奴婢也不知道,皇上以前确实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舍不得,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云真抿着唇,又仔细想了想,“你先起来,先不要太着急,毕竟楚相还没有回来,再说了,杀那么多人是件大事,就算把他们关了起来,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会全都杀掉。”
“大过年的,就算是为了图个吉利,皇上能下得了手吗?你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
“好,奴婢不着急。”惠娘伸手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就着云真的手站了起来,“小姐赶紧洗漱吧,待会还要进宫呢。”
两人都收拾好了,出了房间,发觉杜景他们昨晚也是醉得不轻,一个个的在他们前院里打了水洗干净,正要吃早饭。
云真跟他们打了招呼,也正要坐下,却看见染绯她们几个,脸全是红着的,一边给她们端上早点,一边偷偷地看她和惠娘两人。
送到云真手边时,像触了电似的,一放下就飞快地缩回了手。
云真不由得有些郁闷,看见杜景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忍不住暗地里叹了口气。
好了,大概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个喜欢睡自己下人的**!
可是就算她是个男人,富家公子哥,睡了自己的婢女,收了当做通房丫鬟,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这么一想,也就不尴尬不郁闷了,挺了挺胸膛,清着嗓子道,“我跟大家说件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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