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此刻和楚如烟两人,沉默地坐在席间,谁都没有动筷子吃饭。
楚如烟面对着满桌子的佳肴,也早就没了胃口。
许久,她抬头勉强朝云真笑了笑,“吃呀,你自己准备了好久的菜,怎么也不吃?”
“这都是为你准备的,你多吃一点。”云真看了她一眼。
说完,站起身走到楚如烟身边,亲自替她夹了些酸汤肥牛在碗里,“这是我自己研究出的菜品,想必你也没吃过,尝尝看吧。”
楚如烟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口。
确实是好吃,又酸又辣,很香,她也从没吃过这么奇特的口味,然而她还是没有什么胃口。
她嚼了几下,吞下肚去,扭头轻轻拉了云真,在自己身边坐下,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云真随即扭头和凌波使了个眼色,凌波心领神会,带着其它几个婢女先退了出去。
“为什么偏偏要挑我来这里的时候?”
“并不是我想这样。”云真悄悄拉住了她的手,“如烟,自从我嫁进王府来,这样的事情就没少发生过,我上次被赫连锦打断了一根肋骨,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侯清晓一逼再逼,我为了能活下去,别无他法。”
楚如烟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扭头迷茫地看向云真。
“现在还有退路,如果你不想,就千万不要轻易踏进这个虎穴,我不希望你嫁进来之后,会跟我有相同的经历。”
“我皮糙肉厚的无所谓,就算你不会被害,赫连锦的心里也只有侯清晓一个人,他绝不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你仔细想一想,你哥哥是什么身份,赫连锦又是什么身份,他们两人在朝堂上本就是对立的角色,你嫁进来,只会白白牺牲。有一个云真,就已经足够。”
好一个云真!
楚如烟被她最后一句话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盯着云真看了许久,确定她此刻恳切的眼神绝不是在作假,“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她是楚玉的妹妹,因为楚玉曾救了她两次。
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还恩,而造成楚玉的心理负担,只是朝楚如烟笑了笑。
“因为你是个好姑娘啊!你不知道,在嫁过来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了,我可喜欢你了!而且你两个哥哥也是好人,我怎么忍心让一个好姑娘白白被赫连锦和侯清晓糟蹋了?”
“我不知道……”楚如烟收回看着她的目光,低着头轻声答道,“我哥哥让我嫁给赫连锦,皇上和太后也要我嫁给他……”
云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自己的命也是由不得自己,只能在险境之中保全自己而已。
只有完成任务之后,她才会获得自由。
她又凭什么去要求楚如烟为自己的命运,去和那么多的人抗争?
只是看到楚如烟的时候,她总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离经叛道,做事出格,往往不按常理出牌,却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
她和衣坐在床上,一直不肯睡觉,直到在床上困得东倒西歪,赫连锦还没过来,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才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雪娘站在床边轻轻喊了她一声,“小姐!”
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猛地坐起,扭头看向雪娘,“怎么了?赫连锦回来了吗?”
雪娘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早就回来了,但是王爷没发火,就是早上的时候,应天府的人派人过来让王爷过去了一趟,似乎是为了要发落莺莺回北梁的事。”
“走了好。”云真长舒了口气,忍不住嘟囔道,“不过真是见了鬼了,我还以为侯清晓一定会故技重施,要让赫连锦过来打我呢!”
“小姐现在可是皇上跟前的人,就要进宫当值去的,王爷哪敢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下人再罚小姐啊!”雪娘愤愤然道,“再说拖出去的命令是王妃自己下的!”
“事情可没这么简单。”云真长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盯着大红色的帐顶,“别把侯清晓想得太简单了,她可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这些天要当心着。”
然而接下来几天,府上照样还是风平浪静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侯清晓也出奇地安静。
就是太后隔了两天,将侯清晓和赫连锦一起召进宫里去了一次,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云真总觉得会有什么会发生,甚至晚上的时候还能做梦做到侯清晓的脸。
半夜惊醒过来的时候,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背后的汗甚至已经沾湿了自己的衣服,凉凉的,黏在身上不舒服。
如果侯清晓愿意消停一些,她自然也开心。
偏偏侯清晓不依不挠。
她做梦梦见了北梁皇帝,还梦见了原主的爹娘,还有一个模糊的女子的侧脸,之后侯清晓幼时的脸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确定,梦中的小女孩就是侯清晓。
她梦到小小的云真在熙攘的酒楼里,给一桌客人去倒茶,那桌人穿得很富贵。
她给小小的侯清晓倒茶的时候,侯清晓一下子就把茶杯里的水浇在了她身上,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说,“真脏!”
她不知道这个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时候的原主还太小。
但是那杯浇在身上的水,就像是此刻黏在她背后的汗一样,很真实,让她难受得心慌。
再躺下睡觉的时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直至天明,她听到睡在外间小床上的雪娘起身去烧水。
然后凌波也起床了,在院子里放了小炉子,给她煎太医嘱咐的最后一剂药,药香顺着没有关严实的门一阵阵地飘了进来。
两人轻声说了几句话,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怎么了?”
“宫里来了个二品御侍,已经在前面等着了,说要见云夫人。”
宫里来的人?云真一下坐了起来,二品御侍,说的是庭梧姑娘吧?
恐怕是要宣她进宫当值去了。
正好,以后至少白天能清静一些了。
她自己起床找了衣服穿上,雪娘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恰好走到门前,“是庭梧姑姑来了吧?”
“是庭梧姑姑。”雪娘眼角眉梢全身喜意,“以后小姐进宫去当御厨了,就是皇上跟前的人了!”
云真却没笑。
这两天她晚上总是做噩梦,睡不安稳,其实也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身体好了就要进宫,要去执行刺杀凤允恭的任务了。
如果能成功,并且能够逃脱得了,那当然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不能,她和雪娘、凌波三人,就绝对逃不了惨死的命。
到时,不管是怎样的结局,天下必然要大乱,从今往后免不了要生灵涂炭!
从她踏进喜轿的那一刻起,她一个人的手,就掌握了无数人的命运。
踏进前堂门槛的瞬间,一个穿着粉紫色宫装的身影立刻迎了上来,笑道,“云夫人来得倒挺快!”
“庭梧姑姑也来得早。”云真拉住了她的手,“怎么了?皇上要宣我入宫去了吗?”
“小宫女叫我姑姑也就罢了,你就叫我庭梧吧!”庭梧笑嘻嘻地答道。
“倒不是宣你进宫,今日已是收稻节了,各处的使节也要来我们临安城拜见皇上,交纳贡品的,皇上说今晚上让你去行宫掌勺,让那些蛮夷小地的人也开开眼,我们南晋国哪怕是御厨也不输给他们!”
“原来如此,各地使节都已经到了吗?”云真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几乎都到了,所以皇上才叫我早早的过来请你去行宫,几百人的菜品也不是容易准备的,不过云夫人放心,你只做几道主菜和点心便可,其余的有其他人安排。”
“现在就去?”云真扬了扬眉,“我可还没做好准备呢!”
“要什么准备?云夫人去后厨里看看,想做什么,缺什么材料只管吩咐下去,打下手的宫人也多得是。”庭梧边说边笑了起来,“门口轿子也备好了,走吧?”
她其实是想带着雪娘和凌波过去,然而上回庭梧就没让他们进去,宫规森严,她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便跟着庭梧往外走。
一路上她都在想要做什么主菜,又要好吃,又要看起来高大上。
想了一路,脑子里也已经有了几个成型的想法。
一下轿子,她便细细嘱咐了起来,“我需要十斤黑胡椒,十斤洋葱,十斤蒜瓣,一百块整张牛后腰里脊,一百斤新鲜发酵过的牛乳,一百斤没有发酵过的新鲜牛乳,一百斤新鲜五花肉,半肥半瘦带皮的才行,五百只母大闸蟹,五百只肥鸭……”
庭梧仔细地听她说着,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惊异。
素来国宴级别的宴会,御厨都是用的羊肉,獐子肉,鹿肉等等,云真却打算用最廉价的牛肉和猪肉,也是奇怪。
“云夫人想做什么菜?”她听到一半,还是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轻声问道。
“唔……”云真想了一下,大概庭梧只听说过芙蓉蟹斗和烤鸭吧?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她笑眯眯地自顾自掰着手指算了一下。
东坡肉,黑椒牛排,乳酪小方,芙蓉蟹斗,黄河醋鱼,山药酸橙糕,烤鸭……
五道大菜,用的材料完全不同,再加上别个御厨用那些稀奇古怪的肉弄出的大菜,应该还上得了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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