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怕,我真的能替你做主。”她随即又好言相劝道。
没想到面前这人哭叫得更是厉害,用力退到了墙边,转过脸去背对着众人,似乎是很怕看到云真的脸。
云真不由得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起身走到边上,蹲下去仔仔细细,看了几眼这个人乱发之下,遮掩着的侧脸。
她沉默了一阵,低声喊道,“钱二。”
钱二随即浑身一震,用断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云真蹲在原地,看着他可怜而又可笑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果然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钱二落到这个下场,是他应得的,死对于他来说,是轻的。
他应该是被割掉了舌头,哭的时候,嘴里也是“呜呜”的,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过了许久,她站起身来,面对着围观的众人,笑道,“大家散了吧,这人是因为奸**女,被官府处决了,没什么可同情的。”
她本想再说出他的名字,然而一想,也不能逼得太过火,他若是想尽办法自杀了,那么帮她的人,斩断钱二的手脚,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觉得,是有人故意把钱二丢在这里,给她看的,又觉得周围有人在默默盯着她,忍不住往四周看了一圈,却没有认识的脸。
在原地沉思良久,她忽然转身,满腹心事地朝自己的店面,慢慢走了过去。
那天,是赫连锦从天牢里把她救出来的,她知道。
而且以楚玉的为人,绝对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来吧?
赫连锦坐在华夜楼的包厢里,透过窗缝,看着底下的情形,抿紧着唇没有吱声。
他看着云真转身进了对面店铺,坐在厅里,一动不动,薄唇不由得抿得更紧。
他做的,应该够明显了吧?他不信云真没有猜出来。
然而她并没有表现出很惊喜,或是开心的样子,就代表,她根本就不领情。
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头也没回,沉声嘱咐道,“等晚上,做了他,留着也没意思了。”
韩知客低头应了声,“好。”
“还有,去查一查,那个杜景,到底是什么身份,对面这个铺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华夜楼的前身。”
那边的店铺太小了,所以华夜楼才会搬到这一面来,日积月累,扩展到今天这么庞大。
杜景到底是有什么本事,才能租下那间铺子呢?他很好奇。
·
云真正满腹心事地坐在楼下大堂里,来往的装修的木匠喊她掌柜的,她也充耳不闻,只是坐在那里。
一阵阵的穿堂风,吹得她身上渐渐变得冰凉,却也更加心烦意乱。
许久,一只在她眼前晃着的手,才召回了她的魂。
“云公子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没空吗?”杜景笑着望着她,在她对面坐了下去,顺便给了她一杯热茶。
“你也在啊……”云真勉强朝他挤出一丝笑,“我就忙那么一小会儿,下午空了,就过来看看,我以为你也不在呢!”
“那也是巧了。”杜景随即又笑了,“我正在楼上给木匠看你要的拱门图纸呢,恰好看见你在那边看热闹,正要下去找你,就发现你已经过来了。”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云真摆了摆手,回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个乞讨的可怜人罢了,我在想别的事。”
“在想什么?可否跟我说说?”杜景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去关了后边的门,这样暖和了许多。
云真看着他让人信任的一张脸,却还是笑了笑回道,“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不值一提,我自己即刻便能想通的,倒是杜兄,这些天难道没生意要做吗?怎么还在临安城?”
“我吗?”杜景朝她挑了下眉头,“马上要过年了,要跑的生意也早就跑完了,就差你这边一个店铺,我倒是清闲得很。”
“杜兄平常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我们那里,蜀绣一绝,平常除了要给皇宫进贡一些布匹,平日里姑娘们也绣些其他绣品,我就是个中间的商人,负责把东西卖出去的。”杜景想了想,回道。
“蜀绣啊!”
云真一听这名字熟,再一想,可不是吗,宫里每年都会有蜀绣进贡进来,南晋也是,北梁也是,据说在外的价格,一匹完整的布料,可以卖到上百两,一些小手帕和绣鞋,也是能卖出高价。
“怪不得杜兄出手如此阔绰了!”云真无不艳羡地回道,“卖这个肯定十分赚钱!”
“也还可以,因为精细,所以产量并不高。”杜景笑着答道,“不然这时我也不会如此清闲了,过年不正是需要大量货源的时候吗?我这里已经卖空,没货了。”
“那杜兄运这个出来,麻烦吗?我意思是,你们那边的皇帝,都不管这方面的买卖吗?”
杜景愣了下,才道,“我们皇上对这个倒是管的不紧,不过从我们蜀地运出来,确实是有些麻烦,山高路远,一路又总是下雨,路滑,非人力运不出来。”
“是哦……”云真忽然想起李白的一首诗,叫做《蜀道难》。
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连李白都如此感叹了,要运货出来,肯定是相当难。
这么一想,蜀地皇帝管得不紧,杜景素日又清闲,也是有理可循的,因为正常人根本就运不了多少货出来嘛!
“你们那里的姑娘,是不是个个都长得很水灵?”云真这么一问,就忍不住对他们蜀地好奇起来,“你们那里,是不是真的养蛊啊?”
杜景又被她问得一愣,许久抓了抓头,回道,“我们那里,气候跟你们这不一样,山水好,姑娘确实都长得皮肤白净一些。养蛊,也是某些苗寨的传统,不是个个都会养蛊。并且他们只是养蛊,而大多不会下蛊。”
“那你呢?”云真想也不想,继续好奇地追问道。
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了杜景一眼,想看看他是否跟以前电视上看到的一样,随身背个小背篓,里面放着毒蛇虫兽。
还有书上一直写的,那个神秘的唐门。
杜景被她看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我并非苗寨人,自然不会养蛊,你看我穿的衣服,不就知道了吗?”
云真又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确实没看到可疑的小背篓,小布包,顿时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原本想说,看看苗寨人到底是怎么养蛊的呢……”
“你若是好奇,等以后空闲了,我便带你回我们蜀国去看看,其实养蛊也并非什么神奇的事,不难,而是我们那里人少,跟动物亲近,有些人天生懂得兽语,懂得如何与其它东西亲近。”
杜景见她好奇,随即给她仔仔细细说了起来,“有些人从小便被爹娘放在虫兽堆里长大,被毒虫咬过多遍,若是没残没死的,就能被进一步训练下蛊解蛊。”
“那些孩子多可怜啊!”
云真光是想着那一堆毒虫,就全身起鸡皮疙瘩,根本想象不出,若是跟那些毒虫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并不是个个都能被进一步训练的。”杜景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并非如你们所想,每个人都会被训练,我们那里,自古以来就有个神坛,隔二十年,重选一个大祭司,只有被大祭司选中的孩子,才能被驯化,大祭司亲自教他们如何下蛊解蛊,每年不过选二十个而已。”
“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也是从苗寨中精挑细选而出,他们被选中时,大多都已经身中剧毒,无药可解,即便被选中,有时二十个人都能活下来,有时,却是一个不留。”
云真听他说着,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这是一件相当严肃的事情,她明白,这关乎尊严,和性命。
被选中,自然是光荣的事情,然而选中了,却又是最悲哀的事。
“或许是我们与世隔绝久了,外面的人便将我们传得神乎其神,觉得蜀地的人,个个都是用蛊用毒的高手,其实并非如此。有时大祭司的神坛里,会只剩下几个人,到后来,二十年重选大祭司,或许根本不用选,因为二十年过后,就只剩了他一个人而已。”
这听着,是一件多么孤独的事啊。
云真看着杜景变得悲哀的神情,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吭声。
杜景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抬头,朝她微笑道,“我有这样一个朋友,他就是这样,现在神坛就剩了他和他师父两个人,而明年,就是重选大祭司的时候了。”
“他跟我说,其实每年他师父伸出手来,指向那些孩子的时候,手都是在颤抖着的,因为其余没有被选中的孩子,只有两条路,活下去,还有死掉。”
“如果是没选中,侥幸活了下来的呢?”
“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活下的,便是天赋异禀,很少很少。”
杜景叹了口气,回道,“我见过几个,他们都是苗寨的族长,继续教他们的族人,如何养蛊,若是只有下蛊的人,而没有养蛊的人,又怎么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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