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顾尘清以为牧洛笛那种性格的女子,肯定会介意乡渺话里的意思,她不屑于变成一个介入别人感情的人,这种时候撤退也不奇怪。
可第二日,他才刚出门就发现牧洛笛又跟上来了,只好无奈叹气,为了执着的牧洛笛,也为了变得越来越贪心的自己。
如果这时,她当真因为介意他有别的人而撤退,那他或许也能渐渐恢复无欲无求的状态。可偏偏她又跟了来,说明她根本不在意乡渺的话,说得更为确切点,是根本不在意他有别人。
看牧洛笛对十四的态度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对喜欢的人眼里容不得沙的。她不在意,只能说明她对他没有丝毫男女之情。
可纵是如此,她却依然跟着他,可见她对于他做过的事情十分在意,想要回报,却又不知该如何回报,所以还在犹豫、踌躇、不知所措,明知道如果他当真要躲,是不可能被她跟上的,却还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种时候越是知道她是因为他所造成的感情负担才这样行动的,顾尘清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求一点不一样的感情。可求来了又如何呢?他还能给她未来吗?
和夜鹊顺利在酒楼碰面,顾尘清率先开口发难:“夜叔,无妄宫的规矩没忘吧?我可提醒过,绝不能向她透漏风声的。如今人就在那里,你说该如何是好?”
上一回,夜鹊放出风声,直接就跑了,顾尘清也没法跟他计较。因为知道牧洛笛为了阻止白墨倾大军压境,少不得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上官逸的人也在四下搜寻她的踪迹,怕她有什么危险,他也没法脱身去找夜鹊算这笔账。
不过,每隔三个月都要来替他看诊。这次也不例外,自然是自投罗网了。
刚刚替他诊脉完毕的夜鹊,神色严肃,十分认真地说道:“少主,我该领的罚,我自会领受。可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明知自己不宜饮酒,却还喝那么多酒?你要知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出门前刚沐浴过的顾尘清身形一顿,忍不住自嘲一笑,道:“果然瞒不过夜叔。可曲水流觞宴,当真是好点子。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又怎么管得了自己的嘴呢?我只是想喝罢了,反正就算我再如何细心地调养着,也活不长的,不如放开了自己,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呢?”
顾尘清偏爱酒的清冷和热烈,不过因为痼疾的原因,不宜多喝。所以多年来他也习惯了一直克制自己的欲望,所以他才能无波无澜地去成全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
如今仔细想来,他根本不是无欲无求,只不过是把欲求都压制在了最心底,不让任何人触碰,包括自己。可自打他意识到牧洛笛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之后,这种禁制就像突然被瓦解了一般。
越是被压抑的,反弹起来越是激烈。他知道喝酒的事情,一定会被夜鹊唠叨,却忍不住一杯接一杯,直喝到烂醉如泥才罢休,甚至学着牧洛笛设曲水流觞宴,尽管无知音可筹。
好在就算内心的欲望爆发,顾尘清的理智到底还在,没有把感情都在牧洛笛面前宣泄出来,也没有失控地向她求些什么。
说到底,顾尘清还是舍不得为难她,当然也不希望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事到如今,她若做不出抉择,那他帮她做,也是一样的。
思及此,他眉头一蹙,接着对夜鹊道:“夜叔,你让人把我夜夜笙歌的事情传出去,自然地传到她那里就好。之前走漏消息的事情,我虽不打算继续追究,但若是这事儿也办砸了,可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面对他这悲观的态度,夜鹊也忍不住摇头,拐着弯劝道:“你这孩子,自小就有主见,旁人都劝不得。可你如此无视自己的性命,可曾想过,小笛她可还没有得到幸福,如果你现在就这样糟蹋自己,等你离开之后,她出了事,谁还能义无反顾来帮她呢?”
果然,说到牧洛笛,顾尘清到底还是有些触动。他眸光一动,正要开口,却见一直远远跟着他的牧洛笛竟然主动上前了。
其实,听了乡渺的话,牧洛笛也不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回家之后也想了很多有的没的。如果是十四发生了这种事情,她可能早就暴跳了,哪里还能平静地去想这些。
可奇怪的是,如果是十四,为了他的幸福,要她放手,牧洛笛会十分干脆。他所给予她的,她十分珍惜。但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后,要说这一辈子一定能与他厮守终生,就连她自己也没这个信心。
他们之间的舛错实在太多,虽说经过了磨炼的爱情才能更加坚定,但再深刻的爱情也经不起时间反复的冲击与磨砺。所以对十四,她是希求,却不强求。
如果注定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那牧洛笛也能真心真意地为他新的感情祝福。可若是在一起,她也绝不会容许十四有这样的状况。
但当主角换成顾尘清之后,事情就变得异常微妙了。她不因为乡渺与他有过什么且生了个孩子而暴跳,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平静地就接受了。
不过,如果要让她就此彻底放手,把这个男人完全交到别人手里面,她又总觉得特别不爽。当然,这或许是虚荣心在作怪,也或许是因为身体只给过这么一男人,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歉疚的心理。
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被这样一个男人默默地爱着,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果断放手的,就算这种留恋,其实跟爱情无关。
说到好,十四又何尝不好呢?牧洛笛也想回到只有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但那是不可能的,过去了的一切都不会再重来,所能求的就只有未来。而现在牧洛笛看不到她和十四的未来在哪里。
牧洛笛知道,感情最怕暧昧,如果自己的心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到头来所有人都不会开心,结局必然是要伤人的。可这两个男人,都实在太好,被他们爱着宠着,没有人能狠下这个心去伤任何一个。
现在的她能及时放手,而不对十四抱有歉疚之心,是因为自己也平等地付出了真感情。除了没来得及把自己交出去,她所能给予的爱情、温情,统统都交付给了他。
可顾尘清不同,他从来就没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却仍然坚持付出一切,所以在没能有所回报之前,她是无法将他交给任何人的。
现在既然她下定不了决心,也不知道怎么做对大家都好,倒不如直接向顾尘清问清楚好了。问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如此也算是帮她做下决断了。
所以犹豫了一天,尤其在看到夜鹊之后,牧洛笛还是决定上前摊牌。毕竟,一直这样你追我躲的,根本就只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用。
“顾尘清,我们能聊聊吗?”牧洛笛朝夜鹊笑了笑,这才转向顾尘清,认真道,“这三个月你躲我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犟起来,是不顾代价的,你如果想一直这样下去,我也可以奉陪到底的。”
闻言,夜鹊先是惊讶地看了牧洛笛一眼,然后迅速敛了眸就要腾地方让他们单独聊聊。不想,竟听到异口同声地一句“夜叔,你不必走”。三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从顾尘清口中听到同样的称呼,牧洛笛总算明白夜鹊的用意了。什么不好跟女孩子在称呼上有所暧昧都是借口,他早就存了要让牧洛笛跟顾尘清有所交集的心思。
迎着两人的目光,夜鹊轻咳一声,笑道:“称呼而已,不必在意,你们聊,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否则难保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可就不妙了。”
话音都还没落,人就已经走远了。原本还想借着夜鹊壮壮胆子的牧洛笛也只得作罢了,深呼吸了一口,眸光落在顾尘清身上,认真问道:“顾尘清,你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想要。”顾尘清敛下眸子,却毫不犹豫地答道,“所以你也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只不过那个对象恰好是你罢了。”
这话听着气人,牧洛笛嘟嘟嘴,没好气道:“你这木头,该不会以为这样说我就会退缩吧?如果真的只是恰巧,那你转移一下对象应该很容易吧?”
拿定了主意不让牧洛笛接近的顾尘清回答起问题来,几乎都是脱口而出:“你若是觉得困扰,我会如你所愿,转移对象,不会再做任何事了。”
话落,人已经潇洒自若地自斟自酌了起来。
对他这样的态度,原本只是想来寻求一个答案的牧洛笛,是气恼不已,愤愤道:“好!但愿你说到做到!既然你这样决定了,我也不会再浪费时间跟着你了。”
撂下话,她转身就要离开,可眼角眸光扫到他手中的酒杯,到底还是心软了,压住了他正要往嘴里送的酒杯,忍不住叹道:“身子本就不好,喝那么多酒做什么?你这样如何说服我?又如何说服你自己?为什么非要说那样的话来激我,弄得大家心里都不好过呢?”
见她才说完狠话,转眼又担心起他来了,顾尘清心里竟莫名有了一丝喜悦。可到底还是压了下去,转变了方式道:“如果我不躲你,你又打算怎么做呢?是心里装着十四爷,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牧洛笛,如果你没想好把心给我,那我留住你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如果你想要我的心,给我时间,我会努力的。”牧洛笛连忙解释道,“十四也不是一开始就让我动心的。没理由他可以,你不行。让我留在你身边,就算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机会,可以吗?”
既然知道他想要什么了,牧洛笛自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哪怕最后没有结果,至少她为回报他而努力过,而不是心安理得地单方面接受着别人的好。这种事情不能假手于人,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这样放不下顾尘清,不想把他交给别人去照顾。
她的建议实在太过诱人,顾尘清的意志只要薄弱一点,就会立刻被她的话所俘虏,举手投降。但他的意志告诉他,不可以。
顾尘清很清楚,她这根本就不是动心,只是报恩,只是歉疚,与爱情一点勾都挂不上。他若是动摇妥协了,最后必然是两个人都要痛苦的。他痛苦无所谓,但他不希望自己给牧洛笛带来的也是痛苦。
所以,他毫不动摇地拒绝了:“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没有爱上我,就不要再说什么要留下的话。我需要的不是一个照顾自己的丫鬟,而是一辈子相爱相守的恋人。你做不到,我不强求。但也请你不要用自己来动摇我,让我降低自己的追求。”
这话说得要多诚恳有多诚恳,牧洛笛还能说什么呢?人家给出了目标,是你自己达不到,难道要怪对方的目标太高吗?
见她沉默了下来,顾尘清起身结了账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特意向掌柜买了几坛好酒送了回去。
牧洛笛听了这交易,眉头一拧,就想开口劝阻。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她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去劝他呢?他们之间,敌人自然不算,朋友谈不上,恋人就更提不上了。人如果到时反问一句,她又该怎么回答呢?劝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牧洛笛担心他的身体,又不好直接劝说,只能拐着弯去向夜鹊打听了。
谁知人还没出门,就听见掌柜和几个小二在感叹,一个谪仙样的人物竟然是个夜夜笙歌,天天喝得烂醉如泥的废人,虽说自己是卖酒的,但到底还是替他可惜啊。
听到这里,牧洛笛的脚步一顿,又回头跟掌柜多大听了几句,才知道现在的顾尘清是何等的自暴自弃,虽然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可对自己却没有半点关心。
不过,顾尘清原本就是个极其知道分寸的人,喝酒从来点到即止,哪里有这样嗜酒的情况,这实在不像是他的作为。难不成是误传?
可牧洛笛瞧掌柜信誓旦旦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她出门又探访了几家酒馆,大家基本也都口径一致,总不至于大家一起骗她吧?
牧洛笛想不通顾尘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子,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这段日子,顾尘清每对她生出一份念想,就想要喝酒。
虽然借酒浇愁不是出路,但只要醉了,就生不出更复杂的心思了。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每天回到家就醒了醉,醉了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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