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洛笛坐在揽月阁的院子里,看着白雪飘飘,不禁有些感慨。她一直在努力避免搅进那皇位之争中,尽管谁都知道,独善其身何等困难。可如今,她虽不曾明确站位,仅一次蛊毒事件,就如此轻易地让她在众人眼里彻底沦为七爷一党。
上官逸经过揽月阁门前的时候,见她在院子看雪,模样很是安静,不由得便顿住了脚步。阿兰刚从屋内捧了暖炉出来,见他站在门口,眸中闪过一丝欣喜,行礼恭声道:“奴婢见过王爷。”
她的声音打断了牧洛笛的感慨。站在一旁的阿来闻言也回过身,行了礼。牧洛笛微微蹙眉,也不回头,只淡声问道:“王爷,外边天寒地冻的,要不要进屋坐坐?”
如果不是她的语气太过清淡,上官逸定会以为她是刻意要将他引入揽月阁。但她甚至连回身看他一眼都没有,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实在很难让人想错。
“不必了,我问你几个问题就走。”上官逸看向地上的积雪,淡声道。他的语气难得好,院子里的三人都有些愣住。语气虽温和,但他始终不肯踏进这个院子,只让下人给他搬了椅子在门外。孟连亲自站在一旁打着伞。
牧洛笛回过身,淡淡一笑,吩咐道:“阿来给王爷搬盆炭火出来,阿兰看茶。”正如她曾说过的,在这王府里,要想求安宁,就不得不依仗上官逸。难得他肯主动和她交谈,能为自己争取的她自然不会放过。
他淡淡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只留孟连和阿来、阿兰近身伺候。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怪异,两个人在大雪天就这样一个在院里,一个在院外地聊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你聊天。”上官逸哚了口茶,淡声道,“今日我问你的话,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但绝不能骗我!”
牧洛笛接过阿兰递上的暖炉,恰好的温度让她舒服地半眯起了眸子,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却诚恳道:“我也没想过会有今日。王爷想问什么,不妨直说。”难得能够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能说的她自然不会躲避。
见她慵懒的神态,上官逸不禁有些失神。她这般平和的模样,是他没有见过的,也或许只是他从未留意过罢了,“你是从哪里听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给十三写的兵书,他给我看过。可以说,羽国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都够写出如此精彩的文字,那真的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吗?”牧洛笛无奈一笑,反问道。她可以和十三坦白,那是因为十三会相信她的话。可是上官逸如何会相信她?若她说了实话,也会被当做谎言的吧!既然费力不讨好,倒不如直接拒绝来得好。
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回答,上官逸有些恼火,但很快克制住了,语气稍微变冷了些:“那这次的蛊毒事件,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听说过关于蛊毒的事情而已。下蛊、制药人这种做法实在太无耻,我虽然是横行霸道了些,但白家绝没有那种置百姓生死于不顾,视人命如草菅的人。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本想继续拒绝回答,但考虑到他难得的好脾气,牧洛笛也不想太驳他的面子。况且,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说的倒也是实话,白家人的爱国爱民可谓有口皆碑,身为白家儿女,虽然白翳兮素日里飞扬跋扈,可她待普通百姓还是很好的。这一茬倒也算是她圆过去了。
“为什么,要帮我?白家不是一向中立的吗?”上官逸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是不得不问,否则会错了意,可能会造成不可弥补的后果。
牧洛笛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道:“第一,我并非在帮你,无论是曲水流觞宴,还是这次的蛊毒事件,我都只是在按照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做事,并不是因为你;第二,我做什么只是我的个人行为,与白家的立场毫不相干。”
话至此处,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伤感:“白家现在的处境,怕是自顾不暇,如何有心思参加这场动辄死无葬身之地的战争?白家人从不怕打仗,只怕……不是死在敌人的剑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她的话虽隐晦,但上官逸这般聪明,如何不知她话里的话。功高震主,终归是不能容。就算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容不得白家继续坐大的。
见他沉默,牧洛笛自嘲一笑:“我既是白家人,又怎么会帮着别人来对付白家呢?”
“那,为什么?”上官逸拧紧了眉头,喃喃问道,“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嫁给我?”
这个问题……是他一直没有想通的。若说她真的喜欢他,可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她都始终没有表明过要站在他这边的态度;若说她不喜欢他,那又是为了什么执意要嫁到逸王府来?
看着他冷峻的脸,牧洛笛忽然为白翳兮感到可悲。这个男人,是白翳兮从小就喜欢的,可是他却问嫁给他是为了什么。
苦笑一声,牧洛笛挪开眸光,淡声反问:“那你觉得一个女人,执意要嫁给一个男人,会是为了什么?为了那张冷冰冰的座位吗?别忘了,这个女人只要乖乖顺从安排好的婚姻,就完全可以顺顺当当地得到那个位置。”
闻言,上官逸心跳一滞。她说的没错,父皇在乎的不是她嫁给哪个皇子,而是她必须成为他的儿媳。他一直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既是为了心里的那个女子,也为着这是一场他被迫接受的婚约。可是,为何现在他为着自己的固执有些心痛。
不欲与他再多言,牧洛笛起身拢了拢披风,行了礼,淡声道:“如果王爷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屋了。王爷,你也早些回屋吧,莫要感染了伤寒。”
转过身的瞬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苦笑道:“如今白家形势不好,为了避嫌,王爷还是保持和我的距离来得好。但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我虽不会帮你,但也决不至于害你。”
“兮儿……”见她要走,上官逸略带焦急地唤了一声。牧洛笛的心顿时被这一声兮儿所蛊惑。在她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为白翳兮笑,还是该为她哭。
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叫她,上官逸敛了敛眸,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牧洛笛不由自嘲一笑。她这是在期望什么呢?期望自己的这个夫君,真的能够实现那一心人的念求吗?
见她一瘸一拐,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内,上官逸不由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感到嘲讽。时间过去那么久,除了她的反常,他始终没有找出证据来证实她已经不是白翳兮了。如果她是白翳兮,那他真不知道一个女人究竟被伤得多深,才可以在自己爱的人面前表现得这般平静。当然,如果她并不是真正的白翳兮,又另当别论了。
思及此,上官逸冷笑一声,起身往逸心园去了。孟连吩咐下人收拾了桌椅,然后快步跟上了自家主子,压低声音回禀道:“主子,刚才探子来报,皇上雷霆大怒,将左相大人训斥了一通。您看……”
“父皇如此看重左相,怕是又有什么计划。我们姑且按兵不动,让太子和五哥先试试这趟浑水。”上官逸不紧不慢地走在雪地里,神态虽然有些沉重,语气却十分随意,“再探。若是能够抓住左相的尾巴,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个节骨眼上,一步走错就可能满盘皆输。他绝不能轻举妄动。太子妃的事情,已经是不容忽视。虽然十三、十四可以断了她的蛊物来源,可难以完全解决这个重大隐患。白翳兮说得对,这个太子妃是留不得了。
如今的问题是,如何能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太子妃。若他本人出面,必然容易引起父皇的猜忌。可若是她自寻死路,事情就容易多了。而那个一心一意想要独善其身的女人,既然已经卷进了这场风波中,又如何能够再次逃离?
宫里虽紧着风声,但父皇的身体已经日薄西山,很快,他们兄弟之间的暗斗就会被摆上台面了。在这场斗争中,没有一个人,可以独善其身。思及此,他忽然有些期待看到白翳兮在宫宴上如何表现了。
牧洛笛回房之后,只觉精疲力竭,便趴在床上发呆,不想再说一句话。先前硬挺着,精神也紧绷的,反倒不觉得脚伤在作痛,现在一闲下来,便发觉疼得厉害。阿兰和阿来对视一眼,一个安静地打了热水给她敷脚、上药,一个安静地守在门外。
无奈她刚上好了药,有了一丝困意,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柳梦儿大呼小叫的声音。这似乎是柳梦儿第一次来揽月阁。这上官逸不过就是和她心平气和地聊了聊天,柳梦儿就连这也无法忍受吗?还是,她不过是为了炫耀而来呢?
眼见着拦不住柳梦儿了,阿兰一脸愤懑地进了屋,低声道:“福晋,柳姑娘肚子里有孩子,我们拦不住她,您看……”
牧洛笛像是赌气般翻了个身,背对着阿兰,闷声道:“那就让她进来吧!”她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今日若不是因为蛊毒事件和首次倾谈都没有什么结果,她倒有心思和这柳梦儿玩一玩。可现在她哪里有那样的心思,只想着如何早点打发了柳梦儿去。
“白翳兮,如今我怀了王爷的孩子,为何还不让我入逸王府?”柳梦儿直截了当地要求道,“以我的家世,加上我肚子里有王爷的长子,侧福晋的位置,我还是坐得起的。”
“等你把王爷的长子给生出来,再来找我谈条件吧!”牧洛笛没有精神地挥了挥手,道,“今日我乏了,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情都过两日再说吧!”
见她甚至都不曾翻身看一眼,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柳梦儿越发气恼,往旁边一坐便再不肯挪位,只大声嚷道:“来人,上茶!竟然敢怠慢王爷的长子,好大的胆子!”
阿兰和阿来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咬了咬牙,阿兰还是退出内室去给柳梦儿看茶。
牧洛笛越听越不对劲。这个柳梦儿前两个月就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了,一直避而不见,而她也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儿,今天柳梦儿怎么会如此大肆宣扬,就像是刻意要告诉她一般?
思及此,她翻身坐起,阿来见状立刻上前给她披了衣裳,压低声音道:“来者不善,主子千万小心才是。”抬眸看了阿来一眼,点了点头感激她的提醒。这才由阿来扶着,坐在了柳梦儿的面前。
阿兰上了茶,可柳梦儿却并不动手,只一脸轻蔑道:“我想,王爷的长子经得住福晋的一杯茶。前些日子白家虽然盛宠正沃,可我爹说了白家垮台是迟早的事情,也用不了多久了。”
“就算你肚子里的是王爷的长子,就算白家失了圣宠,这孩子出世了,也还是要叫我一声额娘,毕竟我才是逸王府的福晋。”牧洛笛听到白家的事情,心里越发烦闷,语气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随意将阿兰斟好的茶往柳梦儿面前一推,“你爱喝不喝。”
柳梦儿满意地端了茶,哚了几口,一边冷笑道:“福晋?哼,也不知道你这福晋还能够当多久了!瞧您这脚伤,别说跳舞了,就是好好走路也是麻烦事儿吧!宫宴上,待看你如何?”
“侧福晋的事情,你自己和王爷提去,他若是同意,我怎么反对也是无用。你既然来找我,可见王爷并没有同意。既是如此,我自然也不会逆了王爷的意。”牧洛笛越想越觉不对,可脚疼头疼哪一样都不允许她好好思考。
她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柳梦儿的痛脚。柳梦儿立即站了起来,刚一拍桌子准备发火,就一脸痛苦地捂住了肚子。牧洛笛见她一气之下动了胎气,立刻起身想要扶住她。无奈柳梦儿恼怒地将她一把推开,一时着力不慎,自己跌倒在地。
因着脚伤,牧洛笛也没站住,再次跌倒崴到同一只脚,可她还是第一时间吩咐道:“阿来,快去请大夫过来。柳姑娘可能动了胎气。”
得了吩咐,阿来匆匆离开揽月阁去找大夫。而柳梦儿已经痛得在地上打滚了,阿兰上前扶她,却被一把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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