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牧洛笛突然的转变,顾尘清几乎不用多做猜测,就知道肯定有事夜鹊对她多说了什么。而他身上唯一会让人担心的,也就只有还能活多久这种事情了。
以她那重情重恩的性格,知道他活不久的话,肯定会特别动摇。而动摇的结果,就如眼下所看到的一般,特别执着地要逼自己试着爱上他。
这不是他所求的结果,但又不得不承认,在她这样诚挚的眼神之下,他是废了好大劲儿,才忍住再次将她拉回怀抱的冲动。
面对这样努力的她,冷清如他,内心也开始沸腾起来。但如果她当真拿定主意,要陪他度过接下来的人生,他反倒希望她不要那么努力地尝试爱上他。
没有爱,失去的时候,就能少一些痛苦。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看到她痛苦罢了,至于自己的结果,从他决心替牧洛笛解毒的那天起,就没想过能再多活几年。
正如顾尘清所料,牧洛笛确实是从夜鹊那里听说了顾尘清最多还能活三年的论断。要知道夜鹊可是神医,就连她几次生死关头,都能把她从鬼门关拉回,却对顾尘清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这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这种情况下,什么好好想清楚,慢慢决定之类的话哪里还能入得了她的耳朵。牧洛笛从来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之前她选择暂时退开,也不是当真被顾尘清那几句狠话给唬住了,而是觉得自己心里带着十四,却选择留在顾尘清身边,对谁都不公平。
不过,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又哪里还有心思考虑什么公平不公平?十四?十四的问题再晚些时候考虑也不迟,眼下的问题是顾尘清。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独自一人,冷冷清清地等死。
好在,就算一心只想着陪在顾尘清身边,但牧洛笛到底还是清楚优先需要解决的是上官逸的阻碍。所以这一次,当真就只是来表个决心,顺便送顾尘清离开羽国。
对于牧洛笛的坚持,顾尘清也是没招,上一回说狠话都让他担心了好久她是不是伤心了,这一回话都到嘴边了,可看到她清明的双眸,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如此,他既没有答应什么,也没有拒绝什么,就离开了羽国。
送走了顾尘清,牧洛笛也是当机立断地转身上了马车,准备立刻出发回京。现在的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了,也没有慢慢来的富余,必须尽快解决京城的事情,再回来接应顾尘清。
马车才刚启程不到一刻钟,坐在帘外赶马的夜鹊突然喊了一声:“乡渺,你去哪里?”
随即,马车停了下来。牧洛笛掀开车帘看去,却只看到疾驰的马蹄扬起的尘土,而乡渺早就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而她去的方向,无疑是临风国了。
见夜鹊当场就要运轻功去追赶乡渺,牧洛笛却优先想到了另一处,连忙问道:“夜叔,你有看到孩子吗?”
她掀开帘子来看时,距离已经有些远了,她看得也不真切。但夜鹊却比她更早发现乡渺的行踪,应该是清楚马上到底是几个人的。
听到她的问题,夜鹊也是身形一顿,仔细想了想,才肯定道:“就只有乡渺而已,孩子的话,应该经不起马儿这样的狂奔。”
“夜叔,我们先去顾宅一趟!”牧洛笛当场拍案。不用再多想了,这个乡渺肯定是为了尽快赶上顾尘清,把孩子留下了。
这种时候,就算绕一绕顾宅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是他们判断失误,乡渺还有当母亲的良心,带走了孩子,那当然最好。但如果他们判断准确,牧洛笛就不能让这么一个孩子独自留下了。
虽然顾尘清没有承认过孩子是他的,但也没有否认过。而且从他对孩子的态度来看,就算不是他的孩子,也绝不是没有半点关系的人。既是如此,她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况且,缘儿已经寻不到踪迹了,牧洛笛不希望他的另一个孩子也遭遇什么不测。所以这一趟,她必须亲自去确认过才能放心。
不过,夜鹊到底算是顾尘清的亲信,知道乡渺和孩子被无妄宫的人送走的事情,连忙阻止了她:“顾宅已经出售,我会跟我们的人打听孩子的下落,我们路上等消息就行了。”
对于三番两次救了她命的夜鹊,牧洛笛还是十分信任的,否则也不至于他一说顾尘清没多久好活了,她就失去了冷静,火急火燎地就要赶来表明自己的真心。
当然,夜鹊说那话,也确实是事实,如果照现在这样的进度来讲,顾尘清确实活不过三年了。只不过,他还藏了后话呢。要不是为了医治顾尘清,他堂堂一个神医,怎么会隐居在蓝火村那样的地方呢?
对于虓的研究,已经有了一定的成效。继续研究下去,夜鹊有把握在半年之内就找到彻底医好少主的办法。所以他说话藏一半,到底还是带着私心的。
他也算看出来了,如果自己不多推几把,这两个人可以这样躲猫猫躲一辈子。一个茫然地追着,另一个矛盾地躲着。这样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倒不如把两人推到不得不尽快决断的境遇里。
好在,牧洛笛的决定也没教他失望。所以对于护卫她在京安危的这件事,夜鹊也没了怨言。毕竟这牧洛笛极有可能会变成少主夫人,整个无妄宫上下自然都要用心保护。
眼下,夜鹊送了消息出去,随即又带着牧洛笛上路了。不过,牧洛笛心里总是惦记着孩子的事情,所以每过一个时辰,少不得都要问上一问,甚至要停下来等一等消息,怕到时候他们走得远了,又要转回来浪费时间。
如此走走停停,等到夜幕降临,马车也还没出西界的范围。夜鹊只好寻了个酒家,打算住一夜,第二日再走。牧洛笛对此也没有异议,这样等一等,消息也该传回来了。
果不其然,在牧洛笛入睡前,房门被敲响了。她打开门一瞧,却是夜鹊带着顾若迁站在门外,立刻把人让进了屋里头。
不过,夜鹊倒是想着这是少主夫人的事情,只把孩子给推进了屋里,自己则站在门外道:“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把这孩子带去京城,未必是好事情,倒不如找户人家好好照看着。”
之前夜鹊虽然也没少进牧洛笛的闺房,但到底是奔着医病救人的心思去的。眼下没那紧急情况,又不是孤高到不通人情世故的他当然会注意避讳的。
不过夜鹊的建议却不无道理,毕竟牧洛笛自己还想着从上官逸身边脱身呢,这种时候每多带一个人都是给自己多添一份障碍。而且上官逸那个人,理智得近乎冷血,如果知道孩子是顾尘清的,说不定还会以孩子为人质,逼她和顾尘清按照他的意图走。
对于这个建议,牧洛笛也是心领神会。只不过当她的眸光对上顾若迁那纯粹而充满好奇的双眸时,内心又有些动摇了,忍不住把人拉进怀里,柔声问道:“好孩子,你告诉阿姨,你是想跟阿姨一起走,还是去找你娘亲?或者,你爹爹?”
这种时候,牧洛笛还是想尊重顾若迁的意思。毕竟,这是孩子自己的去留问题。
可顾若迁却只是直直地盯着她,随即摇了摇头,糯糯问道:“爹爹不要我了,娘亲也不要我了,是不是迁儿特别不好?”
别说牧洛笛这是当了娘亲的人,就是没当过娘亲,看着这样粉雕玉琢的娃娃,一脸委屈、茫然、自我怀疑的模样,也会心疼的。
“不是的,这跟迁儿没有关系,爹爹和娘亲也没有不要你,只是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罢了。”牧洛笛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却还惦记着他手臂上的淤青。
可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一瞧,却已经淡去了不少,似乎这几日没有再添新的,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这个不哭不闹的孩子,难免让她想到了缘儿,脸上多少染上了悲伤之色。
看她这举动,夜鹊也知道她所为何事,只好摇头叹道:“我觉得这孩子还是不要送回乡渺身边的好,那伤是我得了少主的密令,给迁儿治过的。”
孩子总会凭着本能去亲近温暖。对于她的温柔与小心翼翼,顾若迁当然都感受得到,此时难免有些亲近之意,可一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又糯糯地劝道:“姐姐别伤心,迁儿已经不痛了。姐姐,你待迁儿真好,我要和你在一起。”
这孩子,刚才被夜鹊领着,可是把小手藏得死死的,跟他还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现在却是十分乖巧地用小手捂了捂牧洛笛的脸,温柔而贴心。
听到这样暖人心的话,牧洛笛眸中波澜涌动。这孩子实在和缘儿太像了,一样地不亲近别人,却十分黏她;一样不喜欢哭闹,是个小小男子汉。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抓住了那捂在脸上的小手,把孩子搂进怀里,坚定道:“夜叔,我决定了,孩子我养。就算乡渺是孩子的生母,我也不会把孩子还回去的,她实在不配当迁儿的娘亲。”
像牧洛笛这样,事事都能试着去理解别人的人,少有这种针锋相对直言不配的时候,哪怕是对上官寒那样的人,也只有在知道屠城密令和诬陷白家的时候,她的言辞激烈些。但这两者性质到底不同。
就连乡渺三番四次挑拨她和顾尘清的关系时,她也没有对乡渺恶语相向过。可这种时候,她却因为顾若迁的事情,对乡渺有了强烈的排斥之意。
或许,这就是顾若迁与牧洛笛的缘分。就像流萤一样,虽然失去了亲生的孩子,但上天也还是给了她更多的孩子,这也是她和那些孩子的缘分。这亲生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牧洛笛把话都撂在那里了,夜鹊当然也没有什么可多劝的,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从保护一个人变成保护两个人罢了。况且,以他对牧洛笛的了解,她也不可能不会为顾若迁想好退路的。
就算多了些麻烦,但既然她这个当事人都心甘情愿地去承受这份麻烦,那夜鹊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辅助,当然也就只能尽心尽力地去帮忙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再次踏上了回京的路。这一回,接到了顾若迁,牧洛笛没了需要分心考虑的事情,也就没有再走走停停,而是抓紧时间赶路。
顾若迁这孩子,就连乡渺那样的虐待都能忍得住,更何况只是赶路的颠簸呢?不过牧洛笛到底也担心他不好受,所以到了夜里,还是会让夜鹊找好住处,总比睡在马车里来得强。
如此紧赶慢赶,牧洛笛总算在十天后赶回了京城。
来城外接她的,是十七。原本牧洛笛还以为就算十七不希望她回京冒险,但至少见到她,还是会高兴的。谁想,她掀开马车帘子,瞧见的竟然是顶着一张苦瓜脸的十七。
这一下,她心里头也是一跳,连忙关心地问道:“十七,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十七的眸光抬起,看到牧洛笛是欲言又止,随即却看到了亲昵地依偎在她怀里的顾若迁,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这是牧惜缘,当即指着他惊讶地问道:“孩子找回来了?”
赶路这些日子虽然辛苦,但牧洛笛还是极尽所能地对顾若迁好,像是要把不能给缘儿的,统统都给这个孩子。顾若迁哪里受过这样无微不至的疼爱,自然而然就变得特别黏她了。
“是我的孩子。不过这是迁儿,不是缘儿。”牧洛笛首先也是肯定了顾若迁的身份,再解释了一句,不过心思却没被这突然的一问带跑,又再追问了一句,“你苦着一张脸,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见话题又转回来了,十七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可牧洛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显然是没有得到答案不罢休的,于是先打了一剂强心针:“兮姐姐,你当真已经决定好,要和顾尘清在一起了吗?”
对此,不管她能陪顾尘清多久,但既然已经决定了,牧洛笛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这还要看他的意思,不过我是决心已定的。”
“那就好!”听到这个异常肯定的答复,十七也是松了口气,接着才一脸严肃道:“兮姐姐,你听我说,十四哥,他成亲了。”
“什么?”牧洛笛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所认识的十四,是那么坚持去追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转眼就娶了别人呢?
这莫非是,十四对她和白墨倾“成亲”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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