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着要找稳婆的十四第一个目标就是玲珑村,可他紧赶慢赶总算是找到稳婆的家时,却听其家里人说是中午就去了不算太远的李家村的村长家里,给村长的儿媳妇接生去了。
十四只得再去别的村子,近点的远点的,这么来来回回了几趟。可没想到,这附近所有村子的稳婆全都被请到李家村的村长家去了。
这能怎么着?十四心里头再是着急也只能乖乖再去李家村看看能否给他匀一个稳婆出来。
可惜,这李家村的村长平日里就是个十分讲究排场的人,他的儿子偏偏又生来就是个傻子,好不容易给儿子配上了这门亲事,这儿媳妇平时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胆子特别小。这下好了,一个要面子,一个胆子小,凑到了一起。
这几天到了预产期,家里头本就安排了几个大夫和稳婆,可今儿个中午这儿媳妇一开始阵痛就呼天抢地的喊着要死啦。村长心里头着急得不行,干脆就把附近村里稳婆统统都请到了家里头,围着她前后转悠。
原本这事儿,既然人都求到家里来了,给人匀一个出来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再说那一屋子的六七个稳婆,真正要上手其实也用不上那么多。
可偏偏屋子里的产妇胆儿小,就见不得屋里头少人,一少一个她就觉得自己要死了,这一下午孩子没生出来,倒是把几个稳婆认了个全。
见村长神色间十分犹豫,十四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即跪倒在地,再次恳求道:“我这辈子,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没给其他任何人下跪过。现在我给您跪下了,就只求您能分我一个稳婆。我怕再拖下去,我家娘子就……”
见到这种情况,村长难免动摇了些,都要让人去请一个稳婆跟他走了。此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连声喊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刘家村的稳婆不知哪儿去了,少奶奶越发哭得厉害,死活要找到人,少爷自告奋勇去找人,结果掉池子里头去了!”
得,这下子,村长只能尴尬道:“这位小哥,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家里头都是一团乱的,实在是顾不上外头的事情了。”
话落,又让下人送了客,自己则慌慌张张往后院跑去了。
被冷落在客厅里头的十四,心上一凉,怒火直冲头顶,纵身一跃从地上跳起,人也追着到了后院,几个准备送客的下人连忙跟了过来。
村长回头一瞧,人竟然闯到了后院,当即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把地址留下,这边结束之后,我会转告稳婆,让她们前去的。”
这事关人命,村长多少要顾忌点名声问题,这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十四可是在勾心斗角的宫里头长大的,这种表面功夫,一眼就能看破,当即怒气冲冲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怒道:“到了那时,还是去接生的吗?只怕是要去收尸了。”
“你!你莫要在这里撒野,否则我让人把你送到镇上去关起来!”村长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仍壮着胆子威吓道,“如果我儿子和儿媳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别说接生,你也要去陪葬。”
坐牢或者死这种事情,十四不怕,但却不能不想想仍在苦苦等着他的牧洛笛。他这闹起来,未必能请到稳婆,反而可能把自己和牧洛笛以及孩子都给搭上去。
事关牧洛笛,十四实在冲动不起,只能松开了村长的衣襟,匆匆离去,只留下一句:“若是我家娘子和孩子出了事,就算你儿媳今日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我也要你全家陪葬!”
没能找到稳婆,十四打算先回去一趟确认一下牧洛笛是否还能坚持,然后去镇上寻稳婆。虽然花费点时间,但总比让她把命赔进去要好。
等牧洛笛再次被痛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十四焦急却又愧疚的脸。一看他身边再没了别人,她就已经猜到是和别的孕妇撞车了,稳婆都被别人先抢走了。若非如此,以十四的性格,一着急上火,只怕是直接抓了人就带回来了。
“阿笛,你觉得怎么样了?”十四见她醒了过来,连忙握紧了她的手问道。天知道他刚回来看到她东倒西歪地倒在床边上,还以为她出事了,心脏都差点跳停了。他哆嗦着手接连探了好几次她的鼻息,才敢确定她只是晕过去了。
等着阵痛稍稍轻了些,牧洛笛才苦笑一声,解释道:“我刚才可能痛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可惜真不凑巧,竟然和其他的人同一天生孩子。”
“对不起,你等着,我再去镇上找稳婆好了。”十四也不解释什么,只是默默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想要再去证明自己。
见他又要离开,牧洛笛一把抓住了他,定了定神,这才异常坚定道:“实在拖不了了,没办法,没有稳婆,我就自己生这孩子。你留在这里,帮我!”
她的坚持已经通过抓住他的双手传达过来了,十四只能问道:“你只是读过这方面的书籍,没有任何的经验,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牧洛笛坚持道,“我不能再晕过去了,否则没有力气生孩子,孩子会很危险的。十四,你到那边的绣篓里,给我把针线盒拿过来,然后去厨房烧两壶热水,把浴桶放在我房间里,我要先沐浴一番。”
这种时候也没时间去提问了,十四虽然疑惑她为何要用针,却还是第一时间照做了。
等十四烧好了水,在屏风后头放好了木桶,又兑好了热水,来扶她时,这才发现她的左手每根手指的指尖都插着一根绣花针,针身已然没入了半截。
“你这是做什么?”十四心痛地抓起牧洛笛的手,颤声问道。一想到这些针都是他拿给她,就仿佛这针插在了他的指尖一般,让他的手颤抖不已。
“只是想办法让自己清醒一点而已。”牧洛笛一张脸已经痛得毫无血色了,却还是向十四解释了一下,免得他想太多。但她也实在没多少力气去完全解释清楚了。
毕竟,痛感这种东西,只要有这感觉的,都知道一个地方的痛,是没法彻底掩盖另一个地方的痛的。它既能让你晕,也能让你保持清醒。
若是有办法,她也不至于要对自己这么狠。但是普通的痛感实在没法将留在阵痛上的注意力转移,她也只能对自己狠一点了。
十四忍着心头的痛苦,将人送进了浴桶里,细心地搭了个小木梯方便她出来,又寻了干净衣裳放在一旁,这才退到了屏风外头,等着她沐浴完给出新的吩咐。
说实话,这种帮喜欢的人脱湿衣服,隔着一扇屏风等着喜欢的人沐浴完这种事情,放在其他哪种情形下,都会显得暧昧非常,足以让一个男人产生些迤逦的念头。可就他俩眼下这种形式,又哪有半分的暧昧和旖旎可言?
“十四,麻烦你帮我去药箱里头取伤药和跌打药酒。”牧洛笛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叮嘱了一声。这伤口碰到水的疼痛,足以让人尖叫了。但和指尖插针比起来就是小儿科了,跟腹部的痛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
若是平时被弄得脏兮兮的,牧洛笛少不得要多泡一会儿澡的。可眼下,她都觉得孩子在一点一点往外顶了,身上又还带着不宜碰水的伤,只能是匆忙地洗干净了,就赶紧出了浴桶,穿好衣裳。
十四拿了药回来,见到她的伤,心里头又忍不住暗恼自己竟然这般粗心大意。但这种时候,他也知道她实在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了,干脆把一肚子的关心都压了下去,默默地帮她上了药,抱回到床上。
牧洛笛深吸一口气,让十四先去把她特意留着补身子的人参给熬成汤,再把接生用的剪子过火再用烈酒洗净,然后准备好干净的布匹,最后烧好热水备着孩子出来。自此,就是十四所能做的所有事情了,剩下的,就只有靠她自己了。
等待永远是最煎熬的。好在十四有了事情做,虽然因为心里头慌张,难免手忙脚乱。但总算是把她的吩咐都一一做了。他把剪子和布匹送进屋子里时,牧洛笛颤抖着声音又说了一句:“十四你烧着水,在大屋里等着就行了。”
虽然牧洛笛本身并不认可什么男人就不能看到女人生孩子,否则容易招血光之灾的说法,虽然她也知道十四也不会在乎那些,但两个人的关系,到底还是需要避一避嫌的。
十四显然也领会到了这一层含义,识相地没有坚持留下,只是应了一声:“我就在外头等着你,有什么事情,你只要喊我,我就能听见的。”
就在十四把水壶和药罐都放到灶台上,正要返回大屋时,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显然是从牧洛笛房间传出来的。
他心头一跳,压下了要立刻冲进房间的念头。可下一声的高喊随即而至,他到底没能克制住自己,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的问题,冲进了牧洛笛的房间里。管他日后如何,现在他不能就这样留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十四奔到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鼓励道:“加油!阿笛,你要加油!你是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所以一定加油!”
牧洛笛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生孩子上了,虽然看到了他,也听到了他的话,但实在回应不了什么,只能继续一边哑着嗓子叫喊,一边深呼吸再接着用力。用到劲儿时,双手也下意识抓紧了十四的手,立马就把他的手也抓得血痕条条。
这种时候,十四只恨自己没法替她受这份苦,嘴里头只能喃喃地鼓励着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手上的痛的一般。他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痛可能连她的万分之一都不急。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发清晰地想到那个跟她同一天生孩子的女人,就越发恨得双眼通红。恨老天让她们同一天生孩子,却有着不一样的命;也恨那个村长的见死不救冷血无情;恨自己如此无能,连一个稳婆都寻不来,还好意思腆着脸对十三哥信誓旦旦;甚至于对让她落此境地的父皇和七哥也带上了恨意。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做不了。若是她当年选择要嫁的人是他,若是他们更早一点再早一点相遇,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是身份尊贵的千金,又怎么会到此境地?
偏偏若是当初怎样就好了这样的假设,根本就毫无意义。十四平时根本不信什么老天的,可这种时候他却只能一边抓紧了她,一边在心里祈求老天爷保佑她平安生下孩子,假如老天爷当真能如他所愿,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
牧洛笛又是一声高喊,觉察到孩子又被挤出来了一些,伸手朝下边轻轻摸了摸,确认了这是小脑袋,这才松了口劲儿,然后深呼吸一口,再次蓄力。
这一放松下来,才觉察到她的左手抓着十四,那些仍插在指尖的针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拔了出来。不过这种小事情,她哪有时间去考虑,蓄好了力气就再次发力。
十四虽然心在这边,却也不得不惦记着灶上的热水和参汤,少不得要时不时去厨房瞧瞧。牧洛笛还知道自己掌握生孩子的节奏,说明也没痛得失去意识,脑子还清楚。十四要去厨房的时候,她只要不是刚好在用力的当口没法松手,都会乖乖地让他离开的。
这样过了两三回,彼此都掌握到了节奏,也就没出现过要走却放不开手的情况了。
只是这孩子虽然是按着正常的顺序出来的,但牧洛笛的力气却实在不够,所以这个一点点生下孩子的过程不可谓不艰辛。
一来,她的身体本就因为中过宜梦这种奇毒而损,连怀孕都不适合,更别说生产了;二来,她又手伤脚伤地在雨地里躺了那么久,就算眼下是五月天,这也让她着了凉,更没了力气;再来,她不仅之前忍着各种痛,十分花费力气,而且连晚饭都没吃。
即便如此,她也还得感谢老天爷,至少它让孩子是正常出来的。即便她是因为摔倒破了羊水,也没有出现胎位不正,脚先出来的情况。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必然是没法剖腹产的。
虽然出现那种情况,她可能会要求舍大保小,但十四必然是下不了那个手的。就算他当真狠下了心同意了,他又没有经验,能不能保住小的也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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