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一连好些日子牧洛笛都带着阿来在王府里晃荡,却没遇上一个前来找茬的人,连柳梦儿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都突然安静下来了。这倒叫她扑了空,心里憋得慌。
好在翡翠阁常年无人过往,偏地龙烧得极好,比别处都来得暖和些。她反正闲来无事,眼瞅着天越发冷了,就常来此处绣披风。
待她将心思渐渐沉下时,等待已久的交锋却是来了。牧洛笛一直以来的原则就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是以,她并不想与王府中的任何女人为难。但那些女人来找茬,却是必然的事情,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她本欲先给她们一个震慑,让她们收收心。岂料她们安分守己,不来找茬,她倒也没了借口。
这一日,牧洛笛照旧在此处绣着给十三的披风。没旁的事,便连阿来也打发了去。忽然,一个高挑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没有半分恭敬。是新进府的夫人,名叫莫秋的,是刑部尚书莫陈的掌上明珠。
“你算是什么?王爷什么时候去过你那里?他可是日日都来我这里。”莫秋高傲地看着牧洛笛,道,“就连柳梦儿都怀了身孕,可你这肚子竟没半分动静,啧啧啧……”
原是如此,还以为新进门的都是些懂规矩的,才那么久不曾寻她麻烦。原来,是想先摸清了状况再下手。可见,也不是那些个太过蠢的女人。还有,柳梦儿怀了孩子?难怪好些日子都不曾见着了,应该是防着她吧!宝宝是无辜的,她当然不会害宝宝。可若是有人要利用宝宝来害她,她自然也不会傻傻地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牧洛笛认真地绣着手中的披风,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见她这般反应,莫秋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只好一凝眉,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啊!”牧洛笛放下手中的针线,端起手边的茶水,哚了一口,叹道,“就算柳梦儿怀了七爷的孩子,就算七爷夜夜去你那里又如何?就能说明他喜欢你们吗?对这皇族而言,我们都不过是颗棋子罢了,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走运。”
“你!总有一天七爷会休了你这个福晋的!”莫秋微微一顿,心中气恼,却故作镇定道。牧洛笛轻笑:“不管你们谁想坐我这个福晋的位子,我都无所谓。因为这个位置只能是我的。七爷也不能决定。除非,我们白家真的彻底失去了权势。”
莫秋眸光一闪,不再说话。牧洛笛见她也算是聪慧,便多说了些:“你且看看,在宫里、府里的女人,有几个会是幸福的?不过都是政治的牺牲品罢了。所以,无所欲、无所求,才能活得更久,活得更好。永远不要把男人当傻瓜。很多时候,他们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按照他们的意愿选择做出相信谁,不信谁的样子罢了。”
这话直说到了莫秋心底。她不曾对谁动过情,可自从知道自己要嫁给七王爷之后,心心念念都希望这会是个良人。而自从她嫁进了逸王府,七爷便一直对她很好,她以为这便算是良人。
“我们现在的一切是七爷给的。恩宠是七爷给的,荣华富贵也是七爷给的,甚至孩子,甚至性命,都是。我或许比你们好些,因为我有强大的后台。可万一有一日,皇上真的决定要铲除白家了呢?白家真的落没了的话,我的日子怕是比你们还不好过。”
她的父亲一再叮嘱过,要小心这个七福晋。而七福晋是如何当上福晋的,这件事情京城的人没有不晓得的,莫秋为七爷抱不平,却没往更深处想过。如今被七福晋这般点醒,莫秋才惊醒,白家如此位高权重,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她的父亲不过是刑部尚书。
牧洛笛见她眉头微蹙,像在思考些什么,只好幽幽叹息一声,自嘲道:“你看我现在对每个王爷、公主都关怀备至,一幅好嫂子、好弟媳的模样。这不仅是为了尽到一个媳妇的职责,也是为我自己,为白家着想。至少,就算白家的势力真的要被铲除了,我也能保他们性命无虞、衣食无忧。”
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况且,七爷要走的路,很艰辛。一旦失败,说不定,我也能够保全府里其他人的性命。这也是我唯一能为逸王府做的事情了。”
“姐姐……”莫秋喃喃唤道,“我竟想得如此浅薄。今日听姐姐一席话,才幡然醒悟。日后,莫秋也定当谨言慎行,约束自己。”
牧洛笛弯弯嘴角,漫不经心道:“我见你不像其他的侍妾那样,想来也是有些见识的人。我不过是提点一二罢了。你无需放在心上。”话落,放下茶杯,继续垂眸绣起手中的披风来。
莫秋敛了敛眉,安静地退出了翡翠阁。牧洛笛未曾料到,这个莫秋倒真是个聪慧的女子,一点即透。此时的她也不过是随口打发一个前来挑衅的女子罢了,岂知日后莫秋竟还能记得今日之言。为着她今日之心,还能如此奋不顾身地帮她。
这几日,十三忙了,并不常来逸王府,倒是十七来揽月阁勤快,说起许多皇上在前朝又是重用白家,大兴封赏之类云云。牧洛笛只是一笑置之。有了前车之鉴,她的警觉也比往日高了。十七毕竟年轻。这种敏感时期,若是皇上对白家不予理睬,反倒让她能够安心。皇帝越是重视白家,反倒让她更是不安。
况且,如今边界不宁,白维衡刚刚大战告捷,皇帝要稳定军心,自然不能动白家。说来也是可笑,白家代代忠良,如今却只能依靠战争来保全自己。
她并不是天真的人,不指望讨好上官逸来为白家寻求依靠。然,她那日对莫兰说的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既然费尽心思对他的兄弟姐妹好,又何苦非要惹恼他?可若是不与他关系这般恶劣,皇帝岂会让她活得更久?又岂会留白家到现在?
牧洛笛终究不过一个小女子,勾心斗角的生活,实在不适合她,只是她也从来身不由己。十七也是明里暗里都提到过皇帝对她突然改变的好奇。她分明还是她,却偏偏只能做别人。这叫她如何甘心?可,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
“这些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自以为是王爷的女人,便这般横行霸道!”
“姐姐,不如我们告诉福晋,让福晋去收拾收拾她们,好叫她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好了,忍一忍就是了,主子近来忙着披风的事情,哪有那么多闲心对付那些个不入流的女人?别烦主子了……”
隐约听见阿兰的怒骂声,阿荷的助威声,还有阿来的劝阻声,牧洛笛一想便知是那些搬回浮梅阁的女人又给她们甩脸子,也只有上官逸身边的女人能将阿兰恼成这般。
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牧洛笛将繁杂的思绪暂且放下,饮了口热茶,才对着外间依旧絮絮叨叨的几人朗声道:“今日我闷得慌,想来后山的梅林都开花了吧!你们几个收拾收拾,陪我到后山的梅花林赏雪去,晚膳就安排在浮梅阁吧!”
“可是奴婢们扰到主子了?”阿来闻声当先一步跨进内间,轻声问道。牧洛笛的眸光淡淡扫过低垂着头的阿兰和阿荷,她们脸上隐约的掌印令她眉头一蹙,寒声问道:“是浮梅阁里的人做的?”
“回福晋,奴婢们没什么的,你莫要为此惹恼王爷。奴婢们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福晋莫要往心里去。“阿兰依旧低垂着头,却是咬牙答道。
牧洛笛微微一声叹息,笑道:“阿荷说的没错,是该叫她们知道谁才是逸王府的正主了。你们都跟我去瞧瞧吧!既是我身边的人,又岂容旁人这般欺负?”
见她坚持,阿来只好替她拿来貂皮大氅披上。阿荷有些洋洋得意地拿来了手炉,放进她手中。牧洛笛垂眸看了一眼那貂皮大氅,轻声道:“这是十四前两日派人送来的?往后莫叫他再费心打什么好皮子给我了。今日且这样,只可惜了他一份心意,往后这大氅还是好生放着吧。”
言罢,上前拉了阿兰的手出门去了。阿荷有些不满地撇撇嘴,跟了上来。阿来有些神色莫名地立了好一会儿,这才匆匆赶上主仆三人的脚步。
待主仆四人到浮梅阁的时候,上官逸却早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牧洛笛见到他的一瞬,几乎直觉性地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还是想要试探她,想要知道她转变的原因。
“王爷,有句话妾身不知当讲不当讲。”牧洛笛缓缓一失礼,淡笑道。上官逸眸光幽幽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然,什么也没有,连脸上的笑意都是真诚的。可越是如此,就越是不对劲。
他敛回眸光,冷冷回到:“你有什么事情是不敢说、不敢做的?何时学会向本王请示了?”
牧洛笛笑着摇摇头,道:“王爷可是说笑了。妾身不敢说的、不敢做的,太多太多。但我想提醒王爷的是,将太多心思花费在女人身上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我并不是这出戏的主角,你实在无需在我身上费任何心思。对她们也是如此。”
“大胆!”上官逸脸色一变,欺近了她,道,“本王还不需要你这女人教我如何做事情!”
“当然不需要。可逸王府刚进了几位夫人,不比往日了,这浮梅阁里头的都是些无名无分的女人,传出去终究有损爷的英明。到时候,王爷想被史官如何描绘?倒不如放些出去吧!遣回家终是过分了些,赐给有功将士倒也不错。王爷留下几个喜欢的也就罢了。”牧洛笛面不改色道。两人的脸不到一指之距。
上官逸眸光一闪,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深不可测。这个女人的聪明程度远远超过他的估计。他甚至看不透她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似乎看出了他的探究,牧洛笛仍然淡定道:“王爷无需多虑,我虽不能支持你的心思,但断断不会害你。白家对我再好,我能指望的,终究还是王爷你。”话到最后,几乎带着些叹谓。
她的话在上官逸的心里盘旋许久。他敛眸,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冷笑一声,便甩甩衣袖离开了,只留下一句:“十四很快就会回京了。”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见上官逸走远了,阿荷不解地问道,“这关十四爷什么事?”
“十四爷手下的有功将士不少,你觉得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阿兰敛下眸子,淡淡反问。
牧洛笛看着浮梅阁的匾额,冷笑一声:“吩咐画师来替姑娘们画像,并将她们的身份背景附上,一并送到十四爷的营中去,将王爷的意思转告十四爷,他自会安排好的。”
“对了,柳姑娘便留在浮梅阁里吧!她的点醒之恩,我还没有好好报答呢!”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不忘吩咐道,“留下几个不会闹腾的就行了。”
这柳梦儿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再放出去了。他们不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她也就装作不知道,随意找了上次的事儿作为借口留下了柳梦儿。本是好意,哪里知道后来会引发那么多事情。
“是!奴婢这就去找画师!”阿荷开心地看了阿兰一眼,立即飞跑着回府去了。阿兰也是喜形于色,只有阿来的表情越发沉重。
见状,她拉了拉阿兰的手,淡淡吩咐道:“阿兰,你先回揽月阁拿最好的膏药敷脸,可别留下了什么疤痕,阿来陪我到处走走便是了。”
“是!”两人各自应了。阿兰便也先离开了。只剩下牧洛笛和阿来两人。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牧洛笛缓缓走在前面,淡声道。
阿来垂眸跟在她的身后,叹息道:“主子,您何苦卷入这场是非中呢?这并不是您想要的啊!”牧洛笛脚步微顿,苦笑:“我早已是他人盘中棋子,这场是非并不是我想不想要所能决定的。你若真了解我,便知我从来身不由己。”
阿来顿住脚步,看着她的背影出神。好一会儿,才加快了脚步跟上了牧洛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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