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王上请息怒,沈大人他并无恶意,看走眼而已……”安容元急了,赶紧上前去追帝祈云。
侍卫们已将沈溪澈捆了起来,就地悬在了假山边的樟树上,不问任何话,先是一根淬着苦藤水的长鞭子狠狠抽打过去,锦衣被抽开,皮|肉翻裂,鲜血淋漓。
“哎、哎……先别打……王上还未说打呀,待小王去求了王上,诸位先停停。”
安容元听到鞭子声,又折返回来,挡到了侍卫们面前,一面作揖,一面告饶。
他来回跑着,脸涨得紫红,大汗淋漓。在一边看着的将军们不免好笑,忍不住嘲讽道:
“太子殿下,这状是你告的,这人也是你要保的,舍不得美人受苦,又何必告状?”
安容元转过身来,又向他们拱手,气喘|吁吁地说:
“并非小王想告状,只是王上问及娘娘之事,小王不敢欺瞒,才以实相告,实在不是告状,沈大人并无恶意,各位大人莫要火上浇油了,请帮小王求个请,让王上放了沈大人吧。”
“只怕放不得,沈大人敢动王上宝贝的心思,只有死路一条喽。”
各位将军甩手就走,留着安容元在树下干着急。
沈溪澈也不出声,抬眼看着步绾绾住着的院子,胸膛上,血珠正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
“沈大人,你莫急,我再去求王上,各位,切莫再动手!”
安容元又指几位侍卫,撒腿就往步绾绾的小院跑。
帝祈云进了院子,天下已经醒了,步绾绾正在喂他,衣衫揭起来,那小嘴巴正嘬得有劲。
“回来了。”听到脚步声,步绾绾抬眼看他,抿唇一笑。
“儿子。”帝祈云把吃得更欢快的小天下抱起来,转了个圈,举得高高的。
“哇……”小天下被人夺了美味的“粮食”,急得大哭,手脚乱摆乱蹬。
“你别逗他了,让他先吃饱。”步绾绾站起来夺孩子,肚兜还歪着,半团雪柔俏生生地露在阳光中。
“王上……”安容元一脚闯了进来,几个侍卫拦也未能拦住,前脚还抬在空中,眼神已经粘在步绾绾的身上了。
“放肆。”帝祈云眼神一冷,一掌挥去,桌上的茶碗飞出去,正打在安容元的额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叫。
步绾绾迅速转身,理好了衣衫,抱着儿子就往房中走。
安容元额头都被打破了,可依然挤着笑脸,过来和帝祈云作揖,小声求饶。
“王上息怒,请饶过沈大人,小王和沈大人立刻就离开陆黄城。”
身为一国之太子,窝囊成这样,还真令人汗颜,可他对沈溪澈还真是不错,肯为他忍耐到这种程度。
帝祈云眸色一沉,淡淡地说:“来人,让御医来为太子殿下诊治。”
安容元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语气越发急切,“不用不,谢王上厚爱,小王回去擦点药便可。沈大人乃小王知已,是小王令他随小王一起来见王上,若不能带他回去,小王、小王心中实在难安!”
帝祈云拧拧眉,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冷地说:
“太子,沈溪澈是血玉门门主,手上沾满血腥,罪恶难赦,你还是先回去吧,不要再管他的事。”
“王上……”
安容元脸色白了白,双手拱着,扑嗵一声跪在了他面前,低声说:
“请王上开恩,放我们离开,只要小王可以继承王位,一定拱手让与王上,小王实在不能没有沈公子。”
帝祈云倒楞住了,权贵之中有好男风之人,不过视之为低|贱玩|物,哪像安容元这样,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痴情动心。
见他沉默,安容元高举起了右手,大声发誓。
“不,只要王上开恩……小王愿意,愿意现在就回去说服父王,大晋国上下,皆对王上俯首称臣,小王立刻带着沈溪澈远避海上,再不回来!”
见他不动,安容元又过来,拉住了帝祈云的袍摆,连声央求。
“太子不要再纠缠,快些回去吧。”
非凡从一边过来,想拉开安容元。
安容元急了,赶紧向屋子里大叫:“绾贵妃高抬贵手,放过沈大人,小王绝对无冒犯之意,只是觉得好奇,所以才……”
“好了,不嫌吵吗,祈云,赶紧让他走吧,不要在这里呆着了。”步绾绾走到门口,声声轻斥。浮生一事,她不想再想,连这个名字都让她厌恶。
帝祈云挥手,侍卫上前来,架起安容元就往府外拖,他的声音隔老远还在往小院子里钻。
“你真把沈溪澈捉起来了?我看他也就是个江湖骗子,骗些钱财,你打一顿就丢出去吧。”步绾绾走到树下的秋千上坐着,手里拿着一卷书看。
“王上。”侍卫匆匆进来,大声说:“怀安郡王已经到了,他们在路上救下了彩馥姑姑和非烟姑娘。”
“是吗,非烟到了。”步绾绾一喜,丢开了书,拉着帝祈云就往前厅跑。
从这里出去,一眼就能看到被高悬于假山边那棵大樟树上的沈溪澈。
步绾绾只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飞奔。
风拂动着叶片,小塘里的水皱了,沈溪澈和大樟树一起,慢慢地被黑夜吞湮。
————————————————————————莫颜汐:《龙榻求爱:王牌小皇后》————————————————————————————————
“主子,非烟终于又见到您了。”
非烟扑过来,扑嗵跪下去,抱住了步绾绾的腿。
“快起来。”
步绾绾拉起她,上下打量,看样子怀安王傅老头儿还挺给面子,衣饰穿着皆是给的好的,翠色绫罗襦裙,碧玉发钗挽发。
“王上。”
彩馥一脸疲惫,上前来给帝祈云行礼。傅玉莹清瘦不小,碎步过来,到了他面前,给他福了福身子。
“起来吧。”
帝祈云点头,大步走到厅中,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下。
怀安王和傅玉莹领着儿子们一起,正式给他和步绾绾行了大礼,才各自起身落座。
“你们从宫里出来,逃哪里去了?”步绾绾拉着非烟出去,就坐在院中的石桌边说话。
“从秘道出来,已经是皇城外了,彩馥姑姑伤得太重,奴婢抱不动她,没走多远和她一起滚进了一条沟里,是一个逃难的乞丐发现了我们,叫来了人,把我们抬了回去,彩馥姑姑差点死了,我也打听不到宫里的消息,直到上个月才得知你们到了西崇国,我和彩馥姑姑本想在城中等等,七皇子和岭南王他们打来了,我们遇上了逃出来玉莹贵妃,就结伴过来了。”
非凡站在一边,一直听完了,大步过来,盯着非烟打量个不停,紧张地说:“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非烟羞涩地看他一眼,转过了头。
“没有就好。”非凡也反应过来,赶紧又退开去。
“走了,看看小王子去。”步绾绾拍拍手,拉着非烟就走。
主仆三个走远了,傅玉莹才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帕子在手背上轻蹭着。
“你也下去吧。”帝祈云看了一眼傅玉莹,淡漠地说了句。
傅玉莹只好起身,又无处可去,只得独自在院中坐着。
厅内,侍卫铺开了地图,怀安王站起来,指着地图上的位置低声说:
“整个北边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了,他们还在争取夜沧澜,夜沧澜的夜家军被他们偷袭之后,退了一百里,往南就是大晋,往北就是西崇,全看夜沧澜如何计较,如果夜沧澜决定联手,西崇国再集结兵力反扑,我们的麻烦更大。”
帝祈云沉默了会儿,起身走向大桌,视线落在地图上。
雪甲军数量只有十万,登上大宝之后,他才从各军中挑选精锐,扩充到三十万,这回几乎是倾巢而出,并未防备家中内乱,万没想到是岭南王先动手,最防的怀安王却站在面前。
他现在被包围在正中间,四面逢敌!
他来回踱了几步,扭头看向南面的几个小国。
沈溪澈要做的,只怕就是让各国建成联盟,共同抵抗他,诱他改道去大晋国,那里也一定有玄机。
他想了会儿,沉声说:“给君瑜传信,让他率大军原地待命。”
侍卫立刻拿来笔墨,等他亲手写好信,派人立刻前去送信。
帝祈云放下狼毫,扫了一眼众人,镇定地说:“留五万大军,由方将军统领,继续从西边攻打陆黄城以南的三座城,其余二十五万统统去大晋。着使臣出使其余四国,若谁敢插手,必先灭谁。”
“可重金买通朝中大臣,阻挠联盟之策。”怀安王捋捋长须,低声说。
天色大黑,众人商议一会,各自散去。
帝祈云看了一眼院中的傅玉莹,她还孤单单地坐在院中,背影萧索。
“王上,玉莹要如何安排?”怀安王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他。
“孤王许她可以再另嫁,怀安王可为她再择佳婿。”帝祈云平淡地说了句。
怀安王长叹一声,小声说:“王上可知,在民间休妻,女尚难再嫁得好郎婿,何况帝王之妻,谁敢娶?玉莹爱恋王上,心中之苦,臣这做父亲的也无能为力,看来,只能送她去寺中安家了。”
帝祈云转头看他一眼,沉吟一会,平静地说:“孤王可封她为公主,她自己去选,选中谁,臣为她赐婚。孤王亲自为媒,想必无人敢对她不敬。”
怀安王见他说到这个份上,也不便再多言,只能行礼退下。
傅玉莹这时才慢慢起来,远远地看着他,福了福身,跟着他父亲往外走。
帝祈云看着父女二人远去了,脸上才露出笑意,快步回去。
隔这么远,他都闻到火锅的香了,一定是那几个正在做好吃的。从樟树下路过时,他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眼沈溪澈,满眼冷笑。
浮生若在,此人便是浮生。
浮生若不在,此人便是借浮生之名,行不轨之事。
二者都该死!
“溪澈公子,感觉如何。”他盯着沈溪澈,冷酷地问。
“还不错,可看星河灿烂。”沈溪澈微微睁眼,轻喘着答。胸口上的鞭伤纵横着,血肉模糊。
“还有更不错的。”帝祈云笑笑,大步走向小院。
越靠近,那香味儿就越浓,似乎是牛肉火锅。进去一看,果然如此,那三个围在院中的小树下,火锅热汽腾腾的,香得诱人,口水都要落下来了。
非烟这名字倒是取对了,她的厨艺,不同凡响,做出来的食物果然不像人间烟火,色香味俱全。
“主子回来了。”非烟、非凡赶紧从椅上起来,退到一边行礼。
“坐吧,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帝祈云挥挥手,让二人坐下。
步绾绾向来怕孤单,所以当年青烟宫中才收留那么多迷途小妖,被弃小魔。没有同类的寂寞,才让凤凰的火焰格外热烈,帝祈云太懂她了。
步绾绾冲他做了个鬼脸,亲手装了饭,放到桌上。
“好久没吃到非烟的手艺,孤王尝尝,可有退步。”帝祈云轻撩长袍,在凳上坐下,接过非烟递来的筷子,非凡又给他倒了杯酒,几人围着他转,怎不让他享受和满足?
他品了口酒,又吃了口菜,心情大为放松。
“不错。”他夹了菜,递到步绾绾的唇边,“来,绾绾多吃些。”
步绾绾张嘴咬住筷子,摆了摆头。
呜呜……
一只小狗呜咽着跑进来,绕着桌子打转,眼巴巴地看着几个人。
“这不是沈溪澈的狗吗?”非凡看了一眼,皱紧了眉,低声说:“安容元被逐出城去,东西也一并丢出去了,这小狗可能是拉下的。”
“怪可怜的,来,吃肉肉。”步绾绾拿了只小碗,给小狗儿装了点饭,放了几块肉,招呼小狗过来吃。
小狗呜咽几声,摇着尾巴过来,吧唧大口吃起来。
步绾绾扭头看了一眼大树的方向,月光下,隐隐绰绰,看得到悬于树上的人影。
“你不放他走吗?”她小声问。
“来,吃肉肉。”帝祈云给她嘴里又塞了一块肉,低笑着说。
这人,明明是不想和她谈此事!步绾绾低眼看小狗,手心里又开始莹莹的发亮。她悄悄转身,摊开手心去看,那蓝色的莲,浅浅的光,都在告诉她,浮生还在这里!
总不会是面前这小狗吧?
小狗儿吃得欢快,尾巴一直摇个不停,一碗饭干掉了,又抬起小脑袋,可怜巴巴地瞅着它。这小东西居然会看眼色,知道这里面,只有她会,也只有她敢给它一碗饭。
步绾绾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又给了它一碗饭。
“你喜欢?”帝祈云看了她一眼,沉声问。
“我还喜欢狗的主人呢。”步绾绾反讥一句。
“皮痒?”他伸手要拧她,被她一掌打开。
“讨厌,大醋缸!”步绾绾瞪他一眼,坐到了非凡那边。
非凡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绕到非烟身边坐下,非烟脸一红,也赶紧起来,一挪位置,坐到了帝祈云身边,待反应过来,小声尖叫一声,人往后一仰,从长凳上跌下去,四脚朝天……
步绾绾站起来笑,笑着笑着,心里又郁闷了。
看来除了蓝华,众人都到齐了!等待千年,难道就是等着这时刻,让大家重聚,再打个头破血流?
怀安王晚上又来了,帝祈云和他去书房谈事。
步绾绾拿了壶水,过去看沈溪澈。
她就站在小塘边,隔着五步的距离,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把手掌摊开,举高,那莲的光愈加莹莹。
“浮生啊……”她轻轻地唤了一句。
沈溪澈一直醒着,看着她走过来,看着她举高了手掌,苦笑一下,小声说:“在下沈溪澈。”
“嗯,你就是沈溪澈,你若是别人,我现在就杀了你。”她点点头,绕着走了两圈,折了树枝,在他的腿上打了两下。
“嗯……”他发出一声闷哼,她打得不算用力,可打得极巧妙,专打他被鞭笞过的地方。
步绾绾手腕一抖,树枝猛地抽到他的大腿上,笑着问:
“你说,为什么要弄个浮生来我面前,是不是……银子赚得够多,活得不耐烦了?如若这样,我帮你花了银子,再帮你把小命给你剪掉。”
沈溪澈被她打疼了,倒吸口凉气,低低地说:“想赚大钱而已,可惜时运不济,功亏一篑。绾贵妃,我也曾救过你,不如你我扯平,放我离开。”
“我也想,可惜她不想。”步绾绾咧嘴一笑,抬起手掌给他看,掌心的莲,莹莹蓝,幽幽亮。
沈溪澈盯着她掌心的莲,手腕挣了挣,掌心撒开,又紧紧攥住。
“别告诉我,你掌心也有,我今天会剪掉你的手的。”
步绾绾用树枝戳戳他的胸膛,飞身起来,落在枝头,往枝头一坐,转过头看他一会儿,树枝去摁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强行抄开。
他的掌心,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没有她想看到的莲,也没有她想看到的浮生的往昔。
“呵……”
步绾绾歪了歪头,用树枝在他的肩上敲了敲。
“好了,你的手是保住了,现在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的脑袋。说点什么,让我高兴,说不定就让你和你的安太子一起走了,他为了你,可在我和祈云面前跪了很久呢。”
沈溪澈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小声说:
“如果浮生真负过你,那也应该是为了你好。”
“行了。”步绾绾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把手里的树枝丢开,冷冷地说:“你少拿浮生说事,多说一次,死的机率就增加一倍。”
沈溪澈轻轻地喘了会儿,才慢慢地说:
“男人若真爱女人,真疼她,总会想让她过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当保不住她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当然是把她送得远远的。执情之水,令人固情难忘,唯一计可令喝过执情水的人清醒过来,那便是恨。让爱人恨自己,不是一件令人爽快的事,这件事比任何事都要折磨人,他不强大,他斗不过天,也斗不过魔,他只是一个凡人,想拥有凤凰,那是痴心妄想,他害怕凤凰离开,于是请来了执情之水,他从未想过,给他执情水的人,早就想到了最后的结局……”
“依你这样说,他还是无辜的?”步绾绾气极,猛地站起来,就悬于半空,停在他的面前,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令他和自己对望。
沈溪澈沉默半晌,平静地说:“至少他爱她,至少他从来只有她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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