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沿着房间走了几圈,心里有些沉。
乔先生被抓,宋煜铁了心要逼殷不悔现身。锦程如今的伤势不明,一旦殷不悔也身陷囫囵,锦程一定是没办法走出西蜀了。
况且,殷不悔以身涉险是因为锦程,就这份情谊就足矣让人感激。她不能让锦程有事,同样不能让殷不悔遭遇不测。
夜里木婂和两个婆子提了热水进来,木婂轻声道:“福晋,该沐浴了。”
锦绣瞥了婆子两眼,略微点头:“你们都退下吧,只要木婂一个人服侍。”
屋门关上,木婂准备了腻子膏和花瓣,干净的亵衣也备在一旁,回头见锦绣还坐在软榻上,不由愣了一下,再次轻声催促:“福晋,待会儿水该凉了。”
锦绣一动不动,随手从案几上选了一本游记,细细地翻阅起来。
木婂放下手中的亵衣,不解地上前。
锦绣也不解释,就那么缓慢翻阅手中的书,过了整半个时辰,才站起来,让木婂宽衣。
木婂忙道:“水都凉了,奴婢去打一些热水来。”
锦绣摇头:“不用了。”
木婂愕然。
锦绣在冰冷的水里泡着,木婂的眼泪哗啦啦砸下来。已是深秋,水冰凉刺骨,锦绣被冻得双唇发紫,浑身颤抖着,话都有些说不清,还是竭力地仔细叮嘱木婂:“下半夜的时候你就去找王爷,闹得动静大一些,城墙上的那些人是王爷的手下,他们一定会去通知王爷的。”
木婂忍了泪,央求她:“福晋,您快起来吧。您小产还不足三月,这么一冻该落下病根了。”
锦绣最后是被木婂从水里拉起来的,还没等到下半夜就烧了起来。
木婂惊吓着要去找宋煜,被门口的两个婆子给拦了。
“王爷有令,任何人不许走出这院门半步!”
“都给我滚开!”木婂红了眼:“福晋病了,要赶快请大夫!”
两个婆子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大相信木婂。
“瞎说什么!今儿下午福晋还在院子里遛弯,好着呢!”其中一个婆子喝道。
木婂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直接转身去了灶房,拎起一把菜刀就走了出来。
两个婆子见这阵仗俱是心里发憷,木婂不断晃着手里的菜刀,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让不让开!福晋要有个好歹,我杀了你们!”
其中一个婆子到底是怕了,生怕木婂一激动将菜刀扔过来,忙道:“那……让我们去看看福晋,要真是病了就立刻去禀报王爷。”
墙下乱糟糟的,墙上的两个暗卫商量起来。
“十三,你去书房走一趟吧,那婢女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王爷虽然将福晋幽禁,心里却最是在意,出了事我们也不好交代。”
被唤作十三的暗卫想了想,当即点头,消失在暗处。
宋煜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人唤醒,一身的火气在听见“福晋病了”这几个字后猛地僵了一下,犹如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狠狠地颤栗,然后腾地站了起来。
宋煜风风火火赶到锦绣的院子。
木婂守在床榻边哭得像个泪人,守门的两个婆子脸涨的如猪肝色,生怕宋煜责难自己,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宋煜心烦意乱,一脚将她们踹开,然后走到床榻前。
锦绣的确是病了,烧得厉害。
手放到额头上只觉得如热水般沸腾,她小脸通红,不断喃喃呓语着,时而念着锦程时而念着孩子。
宋煜的心顿时软了起来,又深深自责懊恼无比。
他只想着要彻底铲除殷不悔这个障碍,却忘了她这些日子承受的疼痛。
骤然失子,胞弟成了朝廷要犯,还有丈夫的疏离……宋煜真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他都做了什么,锦绣才会这样绝望无助!
“去,把乔先生带过来!”他红着眼睛,嘶吼着,犹如受了极大刺激的野兽。
他半蹲在床前,轻轻握着她炙热滚烫的手,轻柔地替她擦拭额头不断往外渗的汗水。
他多想她能健康完好地站在他面前,他要好好跟她道歉,向她忏悔。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犯下的,为什么要惩罚她!
乔先生终于来了,看见衣冠不整愁云惨淡的宋煜半蹲在床前时,愣了好一会儿。
“王爷。”乔先生拱手:“还请王爷和闲杂人等退避,这里只留一个丫鬟便可。”
宋煜站了起来,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乔先生。
乔先生心领神会,再次拱手:“大夫悬壶济世于天下,在大夫眼里没有是非对错,只有病人和需要医治的人。”
宋煜深吸一口气,深深地作了一揖,真诚道:“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又回头看了眼锦绣,叹了口气,出了门。
屋门关上,乔先生一面替锦绣号脉,一面问呆站在一旁的木婂:“怎么回事?”
木婂还没答话,昏迷中的锦绣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她虚弱地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怎么也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于是深吸一口气,借着意识还清醒,飞快递给乔先生一块令牌,道:“先生,逃!”
乔先生迟疑了一下,这才将令牌收下,然后开始施针。
几针下去,锦绣身体内的寒气被驱散大半,锦绣烧退了些,也因放下了心事,沉沉睡去。
乔先生开了药方,十分严肃地叮嘱木婂:“福晋小产亏空了血气,如今身子还未复原,这么一折腾很有可能落下病根。以后万万要注意饮食和保暖。另外我给的这方子就当做补品来吃,一直吃到来年开春,可万万不能荒废了,切记切记。”
木婂郑重地记下了。
乔先生这才收拾好药箱,打开房门。
屋外宋煜满脸焦急,乔先生微笑着点头:“不辱使命。”
宋煜松了口气,道了声谢,便掠过乔先生进了屋。
两个暗卫走上前,作了一揖:“先生,得罪了。”
乔先生摆手:“我想自己走。”
暗卫没有勉强。
这一夜,宋煜一直守在锦绣身边。看她消瘦的脸颊和梦中不断的胡言乱语,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我不求你谅解,这也是没办法的了。西蜀眼下四面楚歌,井盐的事多半暴露了……殷不悔此次来西蜀也多半是冲着井盐……锦绣,我只想守着你过些清净的日子,可是……终究不会让我们如意……”
他断断续续说着,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暗大一脸忐忑地单膝跪在地上:“王爷,乔先生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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