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被宋煜彻底幽禁了,她也没有半点反抗。
有时候会走出门,看漫天落叶纷飞,然后从地上捡一片落叶,放在眼睛底下细细的看。有时候发现墙角一只虫,就会追着那虫走一天。
她似乎一成不变,只是不再开口。
任何人,都不再交流。
她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像藏在陶瓮里的小人,活在自己的世界。
有一天,宋煜走进院子,小心翼翼地试着喊她。
她正在逗弄地上一只缓慢爬行的甲虫。
宋煜深吸一口气,如哄孩子般喊她:“锦绣,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好不好?你不是喜欢糖人吗?我们去买许多回来。”
她低着头,耐心地看甲虫翻越一片树叶,没有给宋煜任何回应。
宋煜露出一丝绝望来。
木婂满脸虑色,小声地回应宋煜:“福晋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昨天大夫扎针,她都没有吭一声。”
宋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木婂先退下。
木婂走了,院子里空无一人。
宋煜蹲下来,和她一起看那只甲虫。
甲虫又笨又蠢,一片薄薄的树叶都翻不过去,还滑稽的翻了好几个跟斗。
他看着她,她下巴尖尖温润,虽然消瘦不少,但是肌肤依旧细腻白皙,完美的侧颜给人几分楚楚动人之感。他就想起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他是去兴师问罪,最后却被她咬了,然后一肚子火气地离开。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人,张牙舞爪像只小狮子,却外强中干,明明心里怵的不行,却偏要和他对着干。
他多想她现在也能这样,跳起来,愤怒地责任他,打他,骂他……也好过这样不吭不响,安静地让他几乎要崩溃。
“锦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他呐呐自语着,知道她不会给他答案。
“是不是只有我死,你才会放过自己?”他低低嘶吼起来,像一只无头的野兽,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归途。
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
锦绣的目光还是在那只甲虫上,他似乎成了空气。
他最终绝望地站起来,无比眷恋地看着那小小的一团人儿,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无奈离开。
甲虫终于翻过那片树叶,欢快地往前爬行。
锦绣也跟着缓慢向前。
……
快要入冬了,天空却闷雷阵阵。
保格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进屋,咒骂起这鬼天气来。
齐齐阿淡淡看她一眼,问:“王爷还是把她关在院子里?”
保格一听齐齐阿问的,顿时咧嘴笑起来:“王爷已经好几天没有过去了,指不定是烦了吧。要真是喜欢,怎么可能把她囚禁起来,奴婢听说木婂那贱婢今儿把中馈令牌送去书房了,现在令牌在乳娘手里。”
被幽禁,还夺了管家的中馈,这嫡福晋的宠爱啊也是到头了……保格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却没看见齐齐阿眼底一闪而过的虑色。
沉了片刻,突然悄声问保格:“人走了吗?”
保格愣了一下,立刻收敛神色,上前两步,小声回话:“走了,奴婢给了他五千两银子,让他不要再回西蜀。”
见齐齐阿似乎有些忧虑,保格道:“侧福晋放心,奴婢请的这人不是启国人,他会立刻返回自己的部落。而且当时那么混乱,禁军的人又多,他们只会以为是禁军暗中动的手。”
说到这里保格顿了一下,灿笑起来:“霸答不愧是猛长部落的神箭手,那一箭可是直接贯穿了锦程的心脏。”
齐齐阿认真想了一遍,再次问她:“你去给禁军通风报信的时候可有其他人在?”
保格淡笑:“侧福晋,奴婢能有那么蠢?奴婢没有露面,在府里随便找了个童子去送信,至于童子么……不小心失足落水,已经溺死在井里了。”
齐齐阿这才舒展了眉梢,也没有去追问那童子到底是失足落水还是别的缘故,赞许地看了保格一眼,道:“这段时间就不要到处晃荡了,王爷的手下一定会彻查此事,枪打出头鸟,你可不要自投罗网。”
保格缩了缩脖子:“放心吧,奴婢这段时间哪也不去。”
主仆二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
一场雪后西蜀陷入茫茫隆冬。
锦绣是在一个大雪天后消失的。
宋煜黑着脸站在墙角下,暗大和两个暗卫大气不敢出。
一个小小的洞出现在院子后面,杂草掩映,不仔细检查根本发现不了。
木婂泣不成声,她终于知道为何锦绣每日的饭量都十分少,只有足够瘦才能穿过这个狭窄的洞。
为什么锦绣喜欢蹲在墙角下看小虫子……为什么她从不开口说话……原来她什么都谋划好了,只是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罢了。
任何人,包括她这个贴身婢女。
她可能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
木婂心疼极了,而宋煜怔怔地盯着那个洞看了许久,这才下令去追。
院子里的人都散去,他一个人站在那个洞口,百感交集。
其实,他早就知道锦绣的打算,在她一把火烧了锦程的遗体,他就知道,她想带着锦程离开。
他很害怕失去她,所以才会加派人手将她监视。哪怕她恨他一辈子,也好过看她离开。
所有暗卫全部出动也一无所获。
锦绣是半夜走的,一场大雪将地上所有的痕迹掩埋。
阴沉沉的西蜀犹如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宋煜如同发疯了一样,骑着马将西蜀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
锦绣真的消失了,除了锦程的骨灰,什么也没带。
她在一个大雪天不辞而别,连句惜别的话都不愿给他。
宋煜半月的时间如同老了十岁,他胡子疯长,头发散乱,衣袍褶皱,像丢了魂一样走在府里。
他走过青石板路,走过抄手游廊,走进她最后居住的院子。
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木婂听见脚步声跑了出来,原以为是锦绣归来,当看见是他时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她是下定决心离开的,走的这么干净,了无牵挂,连她最喜欢的婢女都没有告知。
他推开房门,屋子里冷冷清清,没有炭火的熏点,寒气几乎要浸透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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