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气氛格外沉闷。
锦绣手中的书信只有锦荣看过,两位副将只是隐约地知道启国那边让王后去议和,可显然不是简单的议和,镇国大将军的脸色一直很难看,甚至还有些温怒。
“不能去!”锦荣直接开了口,若不是他腿负伤需要躺在软榻上,他可能会怒的上前拽住锦绣的手。
锦绣又是另一番态度:“这是救回王上的唯一机会。我想好了,不管对方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我们都满足。”
“他如果让你……”锦荣吼了起来,突然意识到还有旁人在,只好怒然地咽下去,烦躁地摆了摆手:“你们先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王后讲。”
作为军中的高级将领,又数次与启国开战,大家心知肚明锦绣和启王的关系。便都赶紧站了起来,悉数离开。
待到营帐中再无旁人,锦荣才厉声道:“你可莫要糊涂了!宋家那贼子信上写的是什么,要以你去置换王上!”
锦绣面容淡淡,语气十分平缓:“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这场战役关乎两个国家,启王不会这么意气用事。”
“他宋煜根本就是还在宵想你!”锦荣气急:“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这封信的意思!他们宋家的人从来都是狼心狗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锦绣,你可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
锦绣思忖片刻,才在锦荣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王上对殷国何其重要,我们必须将王上救回来。”说着她看了眼他的腿,语速更加缓慢:“这一仗虽是殷国惨败,但从两国实力上来讲,殷国依旧隐隐在启国之上。我们现在占据了他们二十六座城池,这是最有力的筹码。启国不会想继续开战的,继续打下去,只会落个两败俱伤。”
她细细分析着,说的很认真。可锦荣还是忧心忡忡:“宋煜分明对你还有意思,宋家人阴险狡诈,我怕……”
“哥,”她摇了摇头,道:“我有分寸的。”说着她走到地图前,指了图上的一条河给锦荣看:“再有半月,天气就会变冷,这条索姆河会结冰。每年到冰封的时候,坎儿州的百姓必须出城,到这里的温泉取水。”
温泉在一处峡谷,锦荣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只要固守好这一处,我们就能争取先机。”锦绣面色肯定,语气坚毅:“相信我,我一定能带回王上。”
锦荣犹豫了很久,终于无力地点头。
……
坎儿州城,建造在山巅的城池,地势险要,与西蜀不逞多让。
沿着官道蜿蜒,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口。
城门上,士兵林立,宋澈和宋煜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没有人看到,宋煜藏在大氅里的手抖动的厉害。
马车的帘子终于被撩开,一个婢女下了马车,车夫搬了脚凳出来,婢女赶紧伸出手,扶车上的人走下来。
她穿一件红色的大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用了两根玉簪点缀。
然后她抬起了头。
锦绣……
宋煜几乎快要喊出声,立在他身侧的程峰眼底亦是一阵复杂,好半天才躬身禀道:“皇上,殷国王后到——”
他没有走下城池,车夫递了文书,城门开启,她站在原地,遥遥看着城墙。
隔得那么远,他却仿佛能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以及她眼底缓慢闪过的凉薄。
时间仿佛静止,她站了良久,然后再次上了马车,进了城。
城门轰隆关上,士兵们泛起簌簌杀气。
视线远眺,山下没有半分动静。她果真是一个人来的。
她如约而至,他却高兴不起来,心里闷闷的,有些心烦意乱。
她为了殷不悔,当真什么都不怕吗?
心情沉重地下了城墙,这一天,他没有去见锦绣。思念了这么久的人儿,就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却突然有些胆怯,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调整过来,去见她。
为她安排的院子,在城里十分僻静的地方。
院子修建精巧,花坛里种了两棵红梅,树上已经有花骨朵儿了,只是还未绽放,少了几分灵动娇美。
跟随锦绣来的那个婢女,就立在廊下。
见他走进来,没有半分愕然,屈膝行了礼:“奴婢乌桑,参见启王。”
声音不徐不慢,态度恭谨,却无半分卑微低贱之感。
他微微侧目,不愧是她调教出来的人。
“王后等候皇上多时,请。”乌桑侧开身子,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宋煜微微颔首,强压下心头的紧张,缓步进了屋。
屋子里暖香阵阵,锦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见他来,赶紧起身:“启王。”
宋煜心里闷的厉害,他想过无数种再次相见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般。
这般平淡,她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塞外的风沙,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半分痕迹,她还是那般娇小美好,白皙的脸冷冷清清,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没有透出半分情绪。
她看他,如同在看陌生人。
宋煜的心刺痛起来。
婢女乌桑端了茶,锦绣再次开口:“皇上,请。”
宋煜心里乱糟糟的,跟着坐下,茶在口中亦是没有半分味道。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她又说道:“皇上请殷王来坎儿城做客,不知何时让殷王和妾身见一面?”
一开口便提到殷不悔,宋煜有些怒气地将茶盅放下,并不应声。
锦绣却开门见山起来:“我们愿归还二十六座城池。”
宋煜不在意那二十六座城池,而是她口中的“我们”。这样的说法,好似将她和殷不悔紧紧地绑在一起,而他……却成了孤家寡人。
明明以前她和他那般亲密,什么时候,她和他形同陌路,要以这样谈判的方式对话?
他心里堵得更厉害了,当下就站了起来。
正欲往外走,身后传来锦绣温吞的声音:“皇上,这事有关启国百年社稷,且对两国都有好处的。”
百年社稷,都有好处,各取所需?
宋煜猛地停下,骤然转身,眸子顿时扫向她。
她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嘴角还挂着淡淡得体的笑。
他心里一下子变得焦虑起来,她是不是认定他一定会答应?所以才会来坎儿城?
她以为,他不敢杀了殷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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