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嬷嬷带着人冲进去的时候,屋里是一派狼藉。
锦绣满脸是血,身上不着寸缕,锦绸的被子床单上全都被血渍染成了一朵朵盛放的牡丹花。
菊青看着那绽放的血花有些失神,稍稍迟疑,才疾步上前。
“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汤嬷嬷急的都要哭了:“这要落了疤可怎么办,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锦绣死灰般的眼眸逐渐恢复光彩,她摆了摆手,有些虚弱地开口:“不必了,拿点药膏敷一下就好了。”
汤嬷嬷辩不过她,心疼地细细给敷了药,又让丫鬟打了水来伺候她沐浴,等收拾妥帖了,换了崭新的床单,锦绣便歪在软床上和汤嬷嬷说话。
菊青听着无趣,自顾退了出来,立在屋外的廊下,看着满天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星斗,一时间竟然有几分窃窃的喜悦。
她进去的时候,看见锦绣是那般模样,觉得锦绣和宋煜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在心里暗喜起来:男人嘛,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宋煜估计在床上一番云雨后都找不着北了,莫不然怎么半点不提秦姨娘的事?
正自顾喜着,就见杨管事疾步折返回来。
菊青一愣,还没开口,杨管事已经疾风般进了里屋。
汤嬷嬷皱眉。
杨管事视若无睹,绝傲着脸不知是得意还是高兴地连点了几下,才说道:“福晋,王爷说了,沉香阁太大,关不住您的野心。让您去墨竹小筑静静,好好想一想。”
说着咳嗽了两声,颇为洋洋自得地一扫屋子,看着屋内乌泱泱服侍的下人,当即半拉下脸:“既然是去墨竹小筑静心,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留两个贴身丫鬟服侍就好了。”
说着微微挑眉,像是警告般对锦绣说:“王爷让福晋明儿一早就搬过去。”
锦绣咬着下唇,面色淡淡地点头,并不与管事说话。
碰了个软钉子,杨管事也不恼,仍旧是笑嘻嘻的样子,心情十分畅快,哼着小曲出了院子。
汤嬷嬷安慰锦绣:“嬷嬷知道,这事情不赖福晋您。王爷也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他气过了,就没事了。”
锦绣面容沉静,仍旧不说话。
汤嬷嬷只好叹了口气,带着人退下了。
……
外院书房。
宋煜独自一人坐在鸡翅木百褶扶椅上,前方的黑漆木案台上点了一盏昏黄的宫灯。
灯光茧茧,将他俊朗的容颜分割成两半,一半沐浴在灯火中,一半隐藏在浓重的暗色里。
他的睫毛很长,浓密的犹如一把蒲扇,轻轻从眼皮上方覆盖下来,厚重深沉的投影正好遮挡住他黑曜的瞳孔,使人看不透眼底的情绪。
就有人从背后的屏风处走了出来,轻手轻脚的,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宋煜一动不动,甚至没有转身,只懒懒地问了句:“回来了?”
那人停了下来,留在宫灯照不到的暗处,躬身行礼:“主子。”
宋煜“嗯”了一声,随手从案几前取了一根铜针,细细地拨弄起宫灯里孱弱的灯芯。
那暗处的人自顾说道:“查清了,修筑河堤的银子确实是被墨了。辽东王留了沈瑞在那里,估计是怕有人追查,账册一并烧了。”
宋煜拿铜针的手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露出绝美秀气的下颌,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中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纨绔之色,浓重的黑眼仁中盈荡开满满的锐利。
英挺的鼻尖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拨动灯芯。
好半天才问一句:“三王爷的人呢?”
“属下在追查的过程中差点与三王爷的人相撞,三王爷像是也盯得很紧,不过看样子怕是什么也没查到。”
宋煜就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让三王爷抓到把柄。”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问。
“秦叄裕去了隆阳殿?”
暗处的人没有一丝停顿,很快给出答案:“昨日去的,孟贵妃后来也去了,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请了皇上用晚膳,恐怕旨意今儿就要送到王府来。”
宋煜便冷笑起来:“她们以为我这七王府是什么?谁都可以指手画脚的?”
那暗处的人不敢答话,只是这么静静听着。
宋煜就停下来,索然无味地丢了手中的铜针,似自言自语般:“罢了,孩子没了也好。省得本王还要费心。”
“那秦府那边……”暗处人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安抚一下,毕竟秦姨娘怎么说都是秦家出来的女儿,若是事情闹开了,只怕秦叄裕要借题发挥。
宋煜就笑起来:“你以为,有谁会跟个无赖混账争论?他秦叄裕是闲得慌了,有时间跑来找本王的麻烦?”
那人一滞,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去。这些年王爷装疯卖傻,处处惹是生非,以至于帝京权贵们根本没有人敢招惹他。
倒不是怕了他,只不过觉得跟这样的无奈讲道理,实在是一件又蠢又无聊的事情。
宋煜终于转身,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去:“你倒不如好好打探打探辽东王府的反应。本王将她嫡亲的妹子贬去了墨竹小筑,她们离七王府的权杖又远了一步,二哥可不是能沉得住气的人啊!”
那人点头,立刻恭敬地行礼告退。
屋内再次恢复安静。
宋煜还是坐在那里,既没有要休息,也没有要出去厮混的打算。
他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
哪怕是先前跟暗大交谈的时候,好几次走神。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
他问自己,在想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脑海中一直有那么个影子,开满牡丹花的床上,她的脸惨白惨白的,那双眼睛,冰凉的似乎要浸透人心。
宋煜一下子又陷入了沉思。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有了几分薄怒,他怎么会想起那个女人!
可是他又有些疑惑。
乳娘也好,慕白年也罢,对她印象都不错。
难道都是她装的?
一个温润恬静的女子,怎么可能毒害了秦氏的孩子,她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荣华?为了帮衬辽东王府?
既然如此,既是为了荣华宠爱,她为何抵死不从?
……宋煜忽然有些心烦意乱,猛地站了起来,拉开房门,惊得房外的管事一阵瑟缩。
“王爷,王爷您……”
宋煜冷冷扫他一眼,阔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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