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是在睡梦中走的,死的时候还眉眼含笑,没有遭受半分苦难。
元娘心里难受,却没有哭出来,早在几天前江大人便在她耳畔叨念,说她的母亲好几次托梦给他,他要去下面陪她了。
江大人从岭南搬来东南沿海的这十几年,一直过得十分开心,这一点好歹让元娘少了几分愧疚。
棺材已经入土,宋澈站在元娘身侧,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托着帕子,好擦拭她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眼泪。
元娘最终没有哭,与宋澈一起磕了三个头,反倒是他们身后的几个孩子,哭得稀里哗啦,最大的姜哥儿眼眶红红的,这是仆人们第一次看见世子的眼泪。
从陵园回来,元娘蔫蔫地靠在软榻上,宋澈欲言又止,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变着戏法地逗她开心。
在宋澈不伦不类演了一只猴子之后,元娘终于破涕为笑,笑骂道:“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如孩子般。”
如今的宋澈少了年轻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岁月的苍华。只是他的沉稳从来都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对于元娘,他依旧如十九岁那年,带着少年的顽劣与痴情。
见元娘不再闷着,宋澈笑着走上前:“额娘请了万圆寺的主持,过几日一起过去,替爹做一场法事。”
元娘顿了顿,努力撑起一丝笑来:“让额娘担心了,这段日子她身子骨也不好……”说着从软榻上起来,宋澈赶紧上前,亲手替她将靴子穿上。
元娘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爹的事我不难过,他本就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又时常梦见母亲。母亲一个人在那边十几年,爹总是叨念着,如今这一去,他们也好团聚了。”
说着回头看宋澈,见他眼底有些伤感之色,不由心中一动:“你可是想到了他?”
宋澈指尖微微一颤,半天没有说话。
元娘叹了口气,道:“去年皇上去两江赈灾,听闻曾途经一片山峦,在山中整整逗留了三日。”她深深看着他,语速放缓下来:“或许他就在那里吧。”
宋澈的右手缓缓捏着一个拳头,身子绷直了。
许久之后才将拳头松开,猝然地叹了口气:“罢了,他若想见我,自然会来,他若不想见人,去了也是枉然。”
元娘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宋煜,她既是恨,又有同情。
恨他对锦绣的伤害,却又同情他睥睨半生却终成孤家寡人。他当真是孤家寡人,唯一说得上几句话的兄弟宋澈也远在东南沿海,亟亟深宫,没有半分能慰藉他的东西。
这话题太过沉重,宋澈不愿多提,很快地将话岔开:“爹这一走,姜哥儿的婚事也要耽搁了,就是不晓得方家那姑娘愿不愿意等。”
元娘想了想,说道:“明儿个我亲自去一趟吧。”
东南沿海方家,乃是整个沿海边境最大的商贾世家,主要经营海外贸易和海产品的买卖,虽比不上辛家富可敌国,却也不容小觑。
南海王府身份尴尬,先皇在位的时候南海王便被削去了兵权,成了闲散王爷。新帝登基,也并未重新启用。
元娘知道宋家皇室的意思,于是在姜哥儿的婚事上十分谨慎。
不能是十分显赫的门楣,当然也不能低了去。再加上姜哥儿眼光极高,这么一来二去竟是将姜哥儿的年纪拖大了。
去年的时候,方家夫人主动来提亲,元娘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方家虽然财富惊人,可毕竟是商贾出身,她想替姜哥儿选一家书香门第。
奈何方家夫人态度诚恳,再加上那方家小姐长得柔柔弱弱进退有度,元娘这才松了口。
姜哥儿反倒有些扭捏,却也没有强烈反对,或许是觉得她这做娘亲的在他婚事上操劳太多,也不好意思再折腾了。
原本日子也看了,就等着交换庚帖。
谁晓得竟然突逢江大人逝世,这婚事也便要耽搁下来了。
元娘一早便让管事递了帖子,等去方家的时候,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人打开。
与以往不同,这次方家夫人没有出门迎接,只遣了一个十分苍老的婆子来领路。
婚事如元娘预料的那般黄了,方家夫人的口气有些尖酸:“死的是外祖父,世子根本没有守孝的必要。南海王福晋,我们家姐儿今年可整十八了,若是守孝三年,那可就要拖到二十一去。南海王世子等得,我们姐儿可等不得。”
元娘浑身怒火地出了门,双方当场退了订婚信物。
回到府中,她还懊恼不已:真是糊涂!怎么就选了个商贾家的女儿!
生气之余又想起姜哥儿来,都二十几许的年纪了,如姜哥儿一般大的孩子都好几岁了……再过三年,哪怕是南海王府的门楣再高,那也没有世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啊!
她长吁短叹着,丫鬟进来禀报:“福晋,世子从账房支了一千两银子,账房先生让奴婢来告知您一声。”
一千两?
元娘皱眉。
虽然不多,却也不是小数目。
姜哥儿平日里都循规蹈矩的,从未让她操心过。怎的就不吭不响去支了一千两?
她心中起疑,便多了个心眼,让人去盯着。
晚些有管事来回话:“世子在城里买了一栋两进的宅子。”
买宅子?
元娘更加起疑。
特别是管事后面那句话:“世子带了一位姑娘去住。”
姜哥儿在外头养了人?!
这是元娘的第一反应,旋即有些恼火起来。姜哥儿的外祖父才刚入土,他竟然就偷偷在外头养女人,这些年对他的教导,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元娘当即怒的让人备了马车,风风火火赶往院子。
这是个两进院子,非常小,在城中很僻静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黑,路上没有多少行人,元娘直接让人去敲门。
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可爱,隐隐的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见鬼了!
元娘晃了晃脑袋,将这种异样的感觉压下去,不动声色扫了那姑娘几眼,正欲冷声发话,就听那姑娘脆生生喊了句:“娘。”
【猜猜,姑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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