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锦绣细细翻阅了从账房拿来的账册,越看越是动怒。
王府原是有十个铺子,十二个庄子的,这些年要么廉价发卖,要么被宋煜做人情送了,现如今只剩两个铺子两个庄子。
且两个铺子都在城南极僻静的地方,月月入不敷出,还要王府拿钱发月例!
一个铺子是卖茶叶的,另一个卖干果。就最开始的两年有盈利,再往后就没见往府里送一分银子。
再说王府历年来的账册,全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要么当了皇室赏的贵胄货,要么变卖一两样宝贝,卖来的银子却没写清去哪儿了。显然泰半被宋煜挥霍了,另一部分就进了杨管事和账房管事的口袋里。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令她恼火的是,王府库房只有一千两现银,却欠了砖瓦坊一万两的银子。
每年王府修缮都要不少的材料,修缮师傅也是从砖瓦坊请来的,零零碎碎加起来银子就多了。欠条上清清楚楚写了宋煜的名字,底下有最晚还款的日期——正月初。
这都四月中旬了,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必须凑齐这一万两银子。
她沉沉叹了口气,叫程峰来。
程峰第二天寻了个空隙前来回话:“福晋,奴才都打听清楚了,茶叶铺和干果铺子都是一个掌柜打点,生意不温不火的。奴才守了一上午,大概有十来个人前去采买。”
一上午有十来个人采买,若是逢年过节兴许人更多。生意算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入不敷出,显然的这里面一定有掌柜捣鬼!
程峰见锦绣面有沉色,又说道:“奴才还打听到一件事,那掌柜姓杨,原与杨管事是同村老乡,祖上还有几分血缘关系。”
锦绣沉沉的面上突然一晃,旋即坐直了身子,转开话题:“那……安府的事呢?”
她昨夜叫程峰来吩咐的时候,除了提到铺子,还特别让他去打探安府。
程峰有些疑惑,安府家主安阳良,不过是小小的从七品光禄寺主薄,近来有些升迁,可也还是在四署之间打转,且与王府向来没有来往。这种人,打听来作甚?
虽不解,却也还是实打实的问清楚了。
细细说给锦绣听:“安大人职位虽不高,可近来府中人来人往,宾客满座,原因是其有一女,名安希肴,是圣上极宠爱的嫔妃,封了安美人。各府邸之间就借着这缘由,特亲厚安大人。”
“旁的倒没什么,安大人有一嫡妻,两位姨娘,安希肴是嫡女。听说安大人的嫡妻来自江南,熟通音律,对安美人教导甚严。所以安美人于音律书画颇有见地,是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奇女子这话有些夸大,不过能让圣上宠爱万分,可见这安希肴是有几分手段的。锦绣默然不作声,想了想,才问。
“安美人进宫之前可有心仪之人?”
程峰想了想,摇头:“这个没打听到。不过依稀听人讲,几年前安阳良十分得意,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女人要嫁入皇家,不知道是不是说的这位安美人。”说着哂哂而笑:“这不就嫁入了皇室吗,还成了最得宠的嫔妃,安家恐怕要走大运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安家自然会因为安美人的关系而越发显赫。只是兴许安阳良也是知道的,自己女儿与辽东王的关系。
当年大肆炫耀的恐怕是辽东王这位贤婿,只是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安希肴竟然进了宫。
她自顾想着,又有几分想不通。
既然当年安希肴与辽东王情投意合,那又为何不比翼双飞?
是这其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是因为王语嫣的突然插足?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怕王语嫣都是辽东王心头的一根刺,他能敬她为福晋,却无法给她一丝半点的爱意。
锦绣想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思,吩咐程峰:“我让你查的,切莫透露半个字。”
程峰看锦绣的表情就知事情的严重性,重重点头。
锦绣又说:“花铺的事你要盯紧了,等装点完立刻来禀了我。”
还欠砖瓦坊一万两银子呢,可要早生开了铺子赚银子才成!
锦绣只觉得头都大了,接下了王府这烂摊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程峰一一记下,这才退出去。
晌午的时候锦绣对汤嬷嬷说:“嬷嬷派人去请铺子的掌柜和庄子的庄头来,我有话要问。”
汤嬷嬷知道锦绣看过账册了,心知她这是要敲打他们,于是很快派了人去。
当天下午,掌柜和庄头就心急火燎地赶了来。
掌柜穿一件墨色袈纱罄思伽克左右交衽长袍,脚蹬一双锦绸暗纹云靴,拇指之上有一颗碧绿的玉扳指,整个人眼睛亮堂堂的,很是精明历练的样子。
庄头有两个,气势与掌柜相比就落了一大截。
一个穿的麻布衣裳,洗的有些泛白,通身却收拾的干净整洁。
另一个衣裳裤子俱是皱巴巴的,其中一只裤腿上还沾了大大小小的泥点,一副穷苦可怜样。
锦绣不动声色,等到他们三人请了安,才笑着赐坐。
掌柜和那个衣衫褴褛的庄头俱是大大捏捏坐下,反倒是那位衣裳浆洗的泛白的庄头有几分局促不安,坐下去都将腰杆挺得笔笔直直,生怕坏了半分规矩。
这些锦绣都暗自看在眼里,让菊青和木婂给他们上茶。
吃了茶,锦绣又问了些,才算弄清楚。
掌柜姓杨,名倪健。衣衫褴褛的那个姓蒙,另一个姓余。
杨掌柜和蒙庄头一直不徐不慢地吃着茶,余庄头则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伸手想要去端茶盅,又突兀看见自己指甲盖里厚厚的泥土,于是红着脸飞快将手缩了回去,一副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样子。
锦绣也在喝茶,她轻轻吹动茶叶,看着茶泡子都没有一点的碧绿云茶,清香氤氲,沁人心脾。
这可是宫里才喝得起的贡品啊,那位杨掌柜和蒙庄头却一副经常饮用的样子,眼底甚至连一丝惊羡之意都不曾掠过。
锦绣拧了拧眉,才笑看着他们,开口道。
“今日请几位过来,是想问问铺子和庄子的事。”
杨掌柜和蒙庄头才将茶盅放下,一副恭谨认真倾听的模样,余庄头则攥了攥衣袖,有些无措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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