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硕有些唏嘘:“安广福晋以前挺活泼的一个人,刚生了哥儿的那年进宫守岁,还与我一起带着宫婢踢毽子,她一口气能踢百来个呢!自从安广王兄一走……”
锦绣拧了拧手中的帕子,思绪并不在和硕的话语间,而是莫名的想起先前安广福晋的眼神,看得她心底一阵阵发怵。
安广福晋带来的闷闷不一会儿便消散了,殿内歌姬再次起舞,一派热闹喧哗。
锦绣注意到,安广福晋母子俩一直窝在最末端的席位上,并不与人打招呼,亦没有多的表情。世子将腰杆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看得出有极好的教导。
宋澈乐呵呵地让宫婢送了一匣子点心给世子,世子只遥遥地给宋澈行了一礼,并未上前说话。直到歌姬舞完一曲,那匣子点心也未动分毫。
内监细长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贵妃娘娘、淑嫔娘娘、三王府福晋到——”
就见孟贵妃阔步走了进来,淑嫔略微落了半个身子,秦福晋跟在最后面。
孟贵妃穿一件水红色撒玉兰花的锦裙,发间朱钗环绕,妆容一丝不苟,看上去颇为美艳动人。
淑嫔则是淡妆敷面,衣裳不过寻常的素色比甲,看上去还没有秦福晋穿的体面。
太后的目光却是落在淑嫔身上,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饶是孟贵妃与秦福晋好大一堆吉祥话,太后也只是不温不火地轻点下颌,再无半分言辞。
孟贵妃与秦福晋像是见惯了这场面,对于太后的冷淡并无半分介怀,反而刻意带着笑脸说道:“老三还在边疆驻防,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特意让人快马加鞭带了太后您最喜欢吃的红果子,还让臣妾替他向您问安,祝您福如东海、康健吉祥。”
提到三王爷宋泽玉,太后冷冷的面上才浮现起一丝为人祖母的慈爱来。她对着孟贵妃和秦福晋微微一笑,淡淡道:“难为玉儿有心了,边塞苦寒,你这做额娘的也要时常敲打下人,让他们将王爷伺候好了。”
孟贵妃立刻捂嘴而笑,连连应诺。
太后才叹了口气,看秦福晋:“怎么没把康哥儿带来?”
康哥儿是秦福晋与三王爷所诞的嫡长子,今天不过五岁,却如其父骁勇敏捷,每每来寿康宫都要给太后打上一套拳法,太后很是稀罕这孩子。
秦福晋脸上便浮起为人母的温柔来,软软道:“那孩子昨儿个皮实,半夜还拉着小厮打墩子,结果下人疏忽,忘了给他多穿一件外衣,出了一身汗,半夜就烧了起来。臣妾怕他将病气过给了太后,就将他拘在了屋里。”
太后面上顿时浮起些许着急:“可找了太医瞧瞧?伤寒可不是小事。”
“看了的。”秦福晋笑,“开了两副药,休息个几日就好了,小孩子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太后不必担心。”
太后才舒了口气,让曲嬷嬷去开库房:“去年皇上不是给了一支百年老参吗,去,找来,让秦福晋带回去给康哥儿。”
秦福晋吓得连连摆手:“康哥儿一点风寒小症,哪里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
边上的淑嫔就笑着插了句:“康哥儿可是太后心尖尖上的,这一众重孙子里就属康哥儿最受宠,既然是太后的心意,福晋就收下吧。”
秦福晋这才舒展眉梢,恭恭敬敬给太后行了个福礼,满心欢喜地与孟贵妃一起入了席。
锦绣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安广福晋在淑嫔说那番话的时候眉心动了动,世子亦是微微蹙眉。母子俩的神情转瞬即逝,很快的就恢复如常。
锦绣微微皱眉,安广福晋就罢了,世子不过八岁的年纪,怎么也能做到面藏于心?能息怒不变于色的,要么是家中教导极好,要么是极有城府。
这样锦绣不禁想起太子暴毙那年帝京城传出的风言风语,她忽然神情一滞,旋即仓皇低下头去。
……
皇后是与辽东王和王语嫣一起来的,王语嫣还带了馨姐儿和育姐儿,一个五岁,一个四岁,皆是面容稚嫩,俏皮可爱的年纪,粉嘟嘟的就跟城墙口捏的泥人儿似的,看了恨不得搂在怀里。
皇后穿了百鸟朝凤的朝服,珠环玉扣,尽显国母风范。
锦绣还是第一次见辽东王,三十而立,身材健硕,眉目如剑,自有一番雷霆之势。
然而锦绣的目光像是被刺痛般,慌乱低下头去,随着凉风过际,能看见一身宝蓝色直裰长袍快速走过,袍子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锦绣的头立刻“嗡嗡”作响,耳边传来皇后等人给太后请安的声音。
还有两位小格格娇滴滴的声音。
她强力克制着恢复镇定,抬眸正见太后目光淡淡地看两位小格格,淡然的眸子中既没有先前关切康哥儿的慈爱,更没有面对安广世子时的亲昵。只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王语嫣的脸瞬间僵硬了几分,皇后也面有不虞,辽东王则是冷眸一扫,再无半丝情绪。
让曲嬷嬷领着皇后和辽东王入席,并未特别安顿王语嫣母女几分,王语嫣只好带着两位格格挤到临近辽东王席位的地方,低眉顺眼,一副隐忍的样子。
锦绣正纳罕着,身边的和硕小声地说了句:“皇祖母这是在生气呢。”
锦绣诧异。
和硕神神秘秘说道:“你纵然与辽东福晋是一家姐妹,但她性子强,未必告诉了你们。辽东福晋诞育姐儿的时候伤了根基,这几年都未曾有身孕,太医还说兴许是不会有了。皇额娘为此请了不少名医去王府,太后还说太子殁了,二王兄就是长子,长子岂能无后,便张罗着给王兄纳侧福晋,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黄了,太后从此便不大待见辽东福晋。”
锦绣恍然,怪不得国公府要费尽心思塞人来帝京,原来是因为王语嫣的地位岌岌可危。
王语嫣是性子要强,也不知她是如何开罪了太后。再想起那一日在钟翠宫时皇后的神情,想必王语嫣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特别是在皇家,子嗣大于天,一直没有嫡子的王语嫣可见日子是有多艰难。
锦绣的视线落到远处,辽东王欢愉地跟皇后说着什么,王语嫣孤身一人坐着,形单影只的,两个格格也被宫婢抱走了。
锦绣还想起今日在御花园的那一幕,不由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她知道,哪怕自己小心翼翼躲着,有些麻烦还是找上门来。
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想起那席暗紫色的锦裙,心口一阵的闷滞,一种前所未有的仓皇恐惧渐渐从心底升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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