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很长时间不回府了,就连小厮林夕也许久都未曾出现。
绿筠轩一夜之间仿佛成为整个府邸的禁咒,没有人敢提及,似乎大家都忘了那里还住着一位福晋。
林婆子到底还是没挨过十天,浑身抽搐着死去的。
落气的那一刻就有宫中的太医派了人来抬尸体离开,锦绣站屋里,隔着糊高丽纸的窗棂,隐隐绰绰看着一团白布被抬下去。
林婆子终于死了,王语嫣安插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个眼线没了,她却高兴不起来。
屏舒往她身上搭了件衣裳:“秋意渐浓,福晋仔细风寒了。”
嵌了绒绒兔毛的坎肩暖烘烘的,却怎么也捂不热那颗心。她知道自己是魔障了,从得知宋煜宿在绿筠轩起,心病就落下了。
云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里翻墙进来的。驻守在王府外头的禁军终于撤走了一部分。
木婂掌了灯,屏舒赶紧递给云曦一杯姜茶,云曦满不在意地甩一甩被雨水浸透的头发,大捏捏坐到雕花圆椅上随意喝了口,满足地发出一声长叹。
木婂看着她被风霜吹得裂了口的手背,心疼地要去找药膏,被云曦毫不在乎地摆手制止了:“江湖儿女,这点伤痛算啥。”
木婂翻了个白眼,还是将药膏找来硬塞到她手里,打趣道:“你这才出去几趟啊,就敢自称是江湖儿女,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云曦不生气,露出一口小白牙来,不屑地摇了摇头:“你这内院妇人,懂什么!”一副君子不愿与妇人相争的霸气模样。
木婂和屏舒忍俊不禁,唯有锦绣面上淡淡,看上去兴致不高。
云曦纳罕:“福晋身子不爽?”
锦绣摇头,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脸,见云曦兴致颇高,不由诧异:“事情都办妥了?”
云曦眯起眼睛,故作神秘地四下看了看,才悄声道:“不辱使命,王麟死了。”
死了?
锦绣大骇!
云曦看着主仆几个皆是一副冷冷惊慌的样子,不由得意:“方氏包庇王麟,找了个和王麟有七八分像的人来顶包,被我暗中相助揭穿了。王麟在逃亡途中被刑部差吏乱箭射杀。”
锦绣脸上没有一丝松泛,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云曦,面色沉然:“王麟是你弄死的?”
什么被刑部差吏乱箭射杀,刑部的人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可能连真假王麟都分不清。
云曦悻悻缩了缩,知道瞒不过,只有腆着脸道:“不是我,是四公子派人出的手。”
生怕锦绣怪罪,赶紧补充:“的确是在差吏追捕王麟的过程中下手的,避免露出马脚,我还去偷了差吏几根箭矢,是用铸了府衙大印的箭矢将王麟射死的。一箭正中心脏,王麟当场暴毙。”
锦绣才算松了口气。
朝廷通缉嫌犯是名正言顺,可是人若是被云曦弄死的,云曦就跑不掉一个迫害他人的罪责。若是被五福公府亦或者辽东王府追查下来,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背上刑法。
见锦绣没有怪罪,云曦高兴地眯起眼睛,又拍手道:“还有一桩让福晋高兴的事。”
锦绣沉吟,略有疑惑地望着她。
云曦笑道:“方氏得知王麟被乱箭射杀,当场气得昏厥。我离开南江时看见五福公府正在广招名医,听说方氏气疯了。”
方氏疯了,锦绣怔愣了一会儿就恢复如常。
方氏名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一直心肝宝贝似的疼着,王麟一去,方氏自然是受到莫大的打击,白发人送黑发人,方氏不疯才怪!
锦绣反倒好奇刑部的态度:“刑部派去的差吏就这样回了帝京?没有追究五福公府包庇嫌犯,纵子行凶之罪?”
还敢拿和王麟长得七八分像的人来顶包,做出这等偷梁换柱之事,一旦刑部弹劾,五福公也纵然百口莫辩,王家的运道就要完了!
云曦面上满是惬意,又用了一口姜茶,姜味正浓,熏得她龇牙咧嘴,吐了吐舌头才继续道:“自然是要追究的,刑部的差吏留了一大半在南江,南江官府前去劝阻,刑部的人直接将人打了出去,并且将五福公府幽禁了,府中之人一概不许进出。”
“那四公子呢?”锦绣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就看见云曦脸上一红,扭捏了好一会儿,才猝然道:“我们匆匆而别并未细问。做错事的是方氏和五福公,想来不会连累四公子吧。”
“如果朝廷以纵容嫌犯,妨碍朝廷办事的重罪使五福公府满门入狱呢?”锦绣追问。
云曦脸上的笑容和惬意瞬间烟消云散,她瞪大眼睛,有些仿徨无措地看锦绣,好半天才愣愣道:“不……不会吧?”
锦绣没有说话,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曦几眼,就让木婂送客。
木婂送了云曦回来,忍不住笑着和锦绣说:“奴婢觉着官家府邸是越来越拴不住云曦了,瞧她那架势,恐怕做好了要浪迹江湖的准备。”
锦绣沉默不语,半天才幽幽道:“她不适合江湖。”
木婂不解:“云曦生性洒脱,又向往江湖不羁,福晋是怕她一介女流到江湖上吃亏吗?”
锦绣没有说话,只在心底叹了口气。
若是真的心系江湖,又岂会挂念着四公子。
真正的江湖人,是不会被儿女情长左右的,显然,云曦不适合江湖。
云曦休息了两日,锦绣就给了她一大笔钱财,只说:“帮手从哪里找我不过问,只要你把我指定的那个人安安全全带回来就成。”
云曦很乐于做这样的差事,当天就拿了银票离开。
王麟的死不仅让方氏一夜之间变得疯癫,同样也让王语嫣生不如死。
不止是她,许妈妈和灵境皆是痛哭了一场,作为五福公府出来的婢子,对旧主人还是很有感情的。特别是当她们得知方氏疯了之后,许妈妈哭得嗓子都哑了。
菊青进来请安时,就看见主仆几个都是眼圈红红的,王语嫣臂弯处扎了一朵白色绒花,到处弥漫开一股肃穆悲悸。
菊青心领神会,面上跟着露出悲哀之情,实际心里则是冷笑连连。
方氏那种恶毒的妇人,疯了正好。疯了就没有人再拿她的老子娘做筏子威胁她,至于死去的王麟,菊青根本不想想起这种人。
虚情假意地挤出几滴眼泪,王语嫣到底还算顾忌她是有身子的人,让灵境搬了根绣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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