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府里倒还相安无事。
不过芭蕉苑总有那么点盛气凌人的味道,菊青每每出去一趟都要憋着一肚子的火。
“芭蕉苑又闹起来了,要吃岭北的荔枝!”菊青恨得牙痒痒。
汤嬷嬷只看她一眼,又专注到锦绣手中的绣活上。
锦绣细细理着线头,这才抽空看菊青一眼,笑道:“怀孕了口味总是不同的,爱吃些零嘴儿的也是情有可原。”
菊青神情黝黯,不知想到了什么,好半天才开口:“岭北的荔枝可是进贡的圣品,哪里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况且岭北离这儿几百里地,就是快马加鞭也得好几天才能赶回来。”
汤嬷嬷看她一眼,不咸不淡道:“这事自有管事看着办,你操什么心。”
菊青不敢接话,带着一腔子怒气退下了。
一到耳房,正巧木婂也在,便冷着眼看她。
木婂来府三日,菊青从未给她好脸色。木婂皆是以笑脸还之,哪知这落在菊青眼里更不是滋味,怎么的,一个低贱的三等丫鬟竟然比她这大丫鬟活的还要快活!
她最是看不惯木婂的小媳妇样,只会哭哭啼啼装可怜。
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语气不由得拔高了:“看什么看,没事做?去,弄盆水来!”
木婂想起锦绣的叮嘱,平日里不敢招惹菊青,今儿也是规规矩矩去端了热水。
“菊青姐,你要的水。”
菊青不答话,坐在软塌上,忽然将脚伸到木婂跟前。
木婂一愣。
“脱啊!你不是挺会伺候主子的么——”话音里满是浓浓的讽刺讥诮。
木婂咬着牙,颤着手将鞋脱下,伺候着菊青洗脚。
哪知菊青的脚才刚碰到水,就立刻尖叫着一脚将水盆踢开:“你要烫死我啊!”
温热的水瞬间洒了木婂一身,木婂的衣服,裤子,鞋子,头发全是水渍,整个人看着就跟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菊青嫌恶地看她一眼:“还不快滚!”
木婂咬着牙走了,菊青满腔的怒火这才好受一些。
房内静悄悄的,只她一个人。
她小心地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看了看,又紧紧攥在手心里。
心忽然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想起昨儿个偷偷摸去见翠琇听来的那番话。
“昨天兵部尚书秦叄裕已经递了折子,孟贵妃也见了皇上”
“秦家现在对姨娘很重视”
“姨娘这胎若是生个哥儿……”
“……”
菊青狂跳不安的心就逐渐镇定下来。
秦姨娘想请封侧福晋,她一个低贱的姨娘,凭什么!
诞了贝勒就在府中站稳了脚跟?秦家就能把持整个王府?简直是可笑至极!
菊青想起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那几个姨娘跟狗一样活着,甚至还要看她这夫人贴身丫鬟的脸色。
怎么到了王府就变了呢?
姨娘啊终究是姨娘,怎么能做主子呢!
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浓烈的笑来,然后轻快地挥了挥攥紧的手,想起翠琇最后说的那句话。
“福晋让您一定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菊青忽然站了起来,笔直出了门。
……
菊青站在廊下,手中拎着一个食盒,问小丫鬟阿桩:“木婂呢?”
阿桩老老实实答:“木婂姐去福晋房里服侍了,你要找她吗?”
菊青气的额头直跳,这贱蹄子,一溜烟的功夫就跑了!只晓得到主子跟前露脸,心思倒不小啊!
菊青恨恨想着,眼睛一转,在阿桩脸上打了个圈儿,然后笑眯眯地问阿桩:“诺,厨房新做的糖丸,秦姨娘近来爱吃甜的,福晋让送一些去芭蕉苑。你去跑一趟吧。”
小丫鬟额头高高皱起,有些为难:“我这……福晋还交代了活儿呢。”
菊青立刻收敛起笑容,狠狠瞪着她:“这难道就不是福晋交代的差事!”
小丫鬟最害怕菊青,不敢再解释,赶紧接过食盒。
菊青满意地拍了拍手,进了里屋。
小丫鬟却没急着送东西,而是转身去灶上。
梅儿正在烹茶,就见小丫鬟愁眉苦脸地走进来,便问:“怎么了?”
小丫鬟脆生脆气地答:“菊青姐让送东西去芭蕉苑,可福晋急着让我去绣房讨一些针线。你说,先去哪儿?”
梅儿想了想,道:“福晋这段时间忙着做绣活,还是先去绣房吧。”
小丫鬟就有些害怕:“可是菊青姐那儿……”
梅儿笑着拍她的肩:“怕什么,我替你去芭蕉苑。”
小丫鬟瞪大眼睛,感激急了:“那……先谢过梅儿姐了,梅儿姐最好了!等发了月例我买红头绳送你。”
梅儿笑哈哈地挠她:“还不快去,晚了该挨福晋骂了。”
小丫鬟笑嘻嘻跑了。
梅儿送了茶,便马不停蹄赶去芭蕉苑。
……
秦姨娘的孩子是夜里落地的。
太医尽了全力,也仍是没能保住。
这一晚上,见那些丫鬟婆子来回穿梭于里屋和偏厅,一盆盆的血水几乎没有间断。
屋内传来秦姨娘哭天抢地的悲惨嚎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吕姨娘吓得脸都白了,程青青还算镇定,却也仍是面容微变。
锦绣一直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目光沉沉,不知想着什么。
程青青便暗地里打量她一眼,然后从心底有些服气。都这时候了,她竟然还沉得住气?
那落胎的药可是从梅儿送去的糖丸里查出来的,听丫鬟梓桐讲,秦姨娘不过吃了两颗糖丸就腹痛如刀绞,可见药效多么霸道。
梅儿是她的贴身丫鬟,这事儿若说和她一点干系没有,估计没人会相信吧。
既然是她的主意,她又怎么会如此淡定?
程青青越想越糊涂,怎么看锦绣都不是那等子冲动莽撞心胸狭窄的人啊。
不过这种事——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的,内院主母岂容一个小小的姨娘作祟。
太医从里屋出来,衣袍上沾满了血迹。
吕姨娘怯怯地退后了两步。
屋子里满是血腥味,浓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怎么样了?”锦绣问。
那太医施了礼,有些疲色地说道:“秦姨娘失血过多,微臣开了安神的药,养个小一月应当就无事了。孩子……孩子总会有的。”
吕姨娘不知是欢喜还是没听清,竟上前一步,问那太医:“孩子没了?”
太医作了一揖:“微臣尽力了。”
程青青和吕姨娘俱是眉梢微动,锦绣则死死抠着椅子的扶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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