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汤嬷嬷最后一个字说出,锦绣心里便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恰到时宜地摆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愣愣道:“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莞儿……莞儿……”
看着锦绣彷徨不安的样子,汤嬷嬷就更加心满意足了,依旧是和煦的笑,淡然道:“规矩是人定的,这是太后的一番心意,旁人有谁敢闲言碎语的。”
心意?体恤?锦绣一时间摸不清太后的心思,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拂了太后的面子吧。于是显得有些局促地屈了屈膝,感激道:“莞儿多谢太后恩典,劳太后费心了。”
汤嬷嬷点点头,又觑了菊青一眼,眉开眼笑道:“这些丫鬟婆子都是内务府选上来的,虽在教习处调教了几日,毕竟还是比不上小姐打小服侍的人儿有规矩。老奴还要回宫复命,待到小姐出嫁之日前来服侍,这里的事就有劳菊青姑娘了。”
菊青脸上顿时浮上一抹酡红,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激动,连连向汤嬷嬷行礼:“奴婢……奴婢一定会伺候好小姐的,还请汤嬷嬷宽心。”
汤嬷嬷畅然而笑,和锦绣行礼后缓缓离去。
汤嬷嬷一走,菊青顿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对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大声叱道:“一一报上名,身世、所长,皆不得隐晦!”
锦绣摇了摇头,示意梅儿扶自己进屋,等到她们走远了,还清晰能听见菊青高傲的训斥声:“你就只会灶上的活儿?针线女工竟然都没学过!你……”
梅儿扶着锦绣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小心翼翼地透过糊高丽纸的窗棂朝外面看了眼,隐隐绰绰的什么也看不清,反倒是菊青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梅儿想到了什么,低头却见锦绣神色倦怠的样子,不免担心道:“你……小姐可是累着了?要不奴婢去灶上弄点热水来?”
锦绣点点头:“弄点热茶就行了。”
梅儿很快去了耳房,锦绣听着外头乱糟糟的更觉头疼,这个菊青啊,跟在方氏身边那么多年,怎么半点没学到方氏的手段沉寂?当真是愚不可及!
汤嬷嬷虽然话里让菊青管教众人,可那些丫鬟婆子都是从宫里出来的,而且是太后亲口点名,等同于是太后赏赐。她这正紧的主子尚不曾开口,菊青反倒摆起了主人的架子,这要传出去,是要说丫鬟刁蛮霸道?还是说她这王家三小姐不把太后放在眼里,纵容丫鬟呢?
一想起那些丫鬟,她就更加摸不清了,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派人来监视自己?还是怕底下的人服侍不周,怠慢了她的心肝孙子?只是不知道这恩赐只此她一份呢,还是程青青那里也一视同仁?
……
一直过了晌午,太阳有些毒辣了菊青才回屋,见锦绣正在用午膳,便有几分恼怒地开口:“你倒是会享主子的福,辛苦我在外头顶着太阳调教下人。你们是不知道那些贱婢有多蠢,一个个没几分长处还倨傲的紧,真是贱到了骨子里!”
“哐当!”
菊青抬头,见锦绣不知何时放了餐箸,正目光冷峻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颤,正想开口说上两句,便听见锦绣冷冷的声音。
“左一口贱婢,又一口贱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养出的奴才都是这般尖酸刻薄!”
尖酸刻薄四个字仿佛烙铁般深深印在菊青心头,她浑身一震战栗,怒不可遏朝着锦绣就是一顿怒骂:“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锦绣,你别忘了,你不过是国公府当年收留的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也是贱婢,注定一辈子都是贱婢!”
梅儿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想要上前拦住菊青,哪知菊青一发狠,右手狠狠甩在梅儿脸上,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回音,梅儿脸上顿时显露出清晰的巴掌印。菊青还不解气,朝着梅儿就是一番冷嘲热讽:“怎么,连你也敢排揎我!贱婢,贱婢!你们都是贱婢!”
梅儿顿时就哭了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样子可怜极了。
而菊青就跟一只斗胜的母鸡似的,头颅扬得高高的,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大可这么折腾,最后闹得人尽皆知。”锦绣轻漫的声音缓缓响起,菊青一愣,见锦绣正无所谓地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继续道:“闹得满帝京都知道,我王莞宁是个冒牌货,是你口中的贱婢,是国公府攀龙附凤,欺君罔上送来帝京的。”
说欺君罔上几个字的时候,菊青整个人如雷击般愣在原地。欺君罔上,偷梁换柱,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
她满腔子的怒火瞬间熄灭,浑噩间想起离开国公府的那一夜,方氏如蛇蝎般冷漠的眼睛:“菊青,你可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的老子娘和弟弟都在国公府,他们的前程可都在你手里。”
菊青吓得一激灵,赶紧跪了下去:“小姐息怒,小姐息怒!是奴婢糊涂了,奴婢猪油蒙了心,口无遮拦,还请小姐恕罪!”
那边梅儿震惊地忘了哭泣,菊青啊,菊青居然给锦绣跪下了!菊青可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啊,老子娘都是国公府的体面人,何时把别人放在了眼里!
再看锦绣,依旧冷清不为所动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尽在掌握之中。梅儿一下子心情就复杂起来,这个锦绣当真还是当日服侍在三小姐身边沉默内敛的婢子?
怎么一来到帝京,一切都翻天覆地了呢?
直到梅儿搀扶着菊青行礼退下,锦绣都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手中的茶早已冰凉,细长的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仿若水中浮萍,拼劲全力却什么也抓不到。
如同她的一生,因为一场变故便天翻地覆。
她也曾想过,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过一辈子,忘了以前种种,忘了那些仇恨怨怼。可是人生啊,哪里是你想什么就能怎么样的,譬如她终究还是来了帝京。
这几天在马车上的时候便在思考,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那些血海深仇终是没办法掩埋进历史的尘埃里。
既然是命运使然,她就应该坦然接受。包括那些曾今疼痛的过去,那些血海深仇,都要一一的,细细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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