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如洗的天际，云彩如纱般。

　　和煦的阳光透过支开的纱窗照进了屋内，穗儿从衣架子上取下事先准备好的衣裳，仔细给阮芊芊穿着。

　　阮芊芊看着那些衣衫与襦裙，虽然来了此地也有些时日了，可是还需要别人帮忙，细心地替穗儿拢起她鬓边的碎发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穗儿闻言手上动作没停，掠一眼木桌上王爷早早派人送来的膳食，甜笑道，“奴婢知道小姐嘴为何如此甜了，一定是因为王爷。”

　　王爷知道小姐喜欢吃慧仁米粥与水晶蒸饺，竟命人趁热乎就送来相府，果然自己之前没有错看他。

　　阮芊芊转眸扫一眼那绯红雕花食盒，还有一旁的信笺，昨日离去的时候，他再三交代自己不可穿太过艳丽的衣裳去儒门轩。

　　没想到今日他又派人送信来，阮芊芊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缓缓行至檀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中一看，阮芊芊低头望着自己一身淡青色长裙，袖口绣着淡淡梨花，这件衣裳总归很素雅清新。

　　挽着穗儿的手，阮芊芊主仆二人穿过水榭，走到长廊，府上的下人每每见着，都俯身行礼。

　　穗儿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有些欣慰，低声道，“平日里他们都是冷眼看人，现在得知小姐要做王妃了，都一个个红着眼。”

　　阮芊芊抚了抚她的手，人心冷暖之事，她早早就知道了。

　　这次回府，阮修开便命人收拾干净了一处新的园子给自己住。

　　不过阮芊芊没放在心上，还是想住在之前的地方。

　　阮修开怕落了口实，立刻命人将家具悉数换成新置办的。

　　唉，果然树大好乘凉。

　　阮芊芊抿嘴不语，行至大门口，一眼就瞧见了一辆装扮富丽的马车。

　　不由得触动心弦追忆起往事，那时她委曲求全，她们对自己处处紧逼。

　　堂堂的嫡女，却被庶女与姨娘逼的禁足不说，就连在府上说句话做些事都要看她们眼色。

　　不过都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她阮芊芊再也不用畏惧任何人，也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过活。

　　隔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下。

　　穗儿挑起绣帘瞄了一眼儒门轩，喉咙仿佛有异物，心底有些惴惴不安，“小姐，这儒门轩自开创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教授功课。奴婢虽然知道小姐才华横溢，但是这出出入入全是男人，奴婢有些惶恐。”

　　到底小姐也是相府千金，大家闺秀都是闭门不出的。

　　阮芊芊闻言，也撩起一角，抬眸看着那红底黑字上头赫然写着儒门轩三个大字，朱红大门旁是两尊凌冽的石狮子。

　　大门口虽络绎不绝有人出入，但秩序井然。而且看那些人的穿戴，都是学子，一脸斯文。

　　阮芊芊含笑看了一眼穗儿，拍了拍她的手心，“放心在我眼里，除了南宫烈之外，全是女人。”

　　也难怪这丫头会担心，这时代男女授受不亲。

　　但自己可是从幼儿园起就与一群泥做的混小子们一同长大学习。

　　穗儿盯着她看，虽然有些难懂，但还是努力平复着心情。

　　阮芊芊在穗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缓缓走上石阶。

　　顷刻，来来往往的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方行至大门口，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罩着纱帽的儒生，面容白皙，看见要进入儒门轩的阮芊芊，赶紧迎了上去问道，“在下莫子云，姑娘来此处可是要找谁？”

　　阮芊芊一怔，朝穗儿递了个眼色。

　　穗儿赶忙将拜帖拿出递给莫子云，淡声道，“前些日子儒门轩张榜招人，我家小姐看见了，揭了榜文。今日来此，我家小姐便是要参加考试，以谋得一职。”

　　就近站着的人听了，都咋舌。

　　儒门轩素来只有男子可以成为讲师，这一个女子虽生的绝美，可这是什么地方，她不待在闺房绣花，却跑到此处来，真是罕见。

　　莫子云听着这话，也是心中一滞，接着帖子的手，也是一颤，不由得凝视着跟前的女子。

　　一袭淡青色长裙，外罩青纱，手挽淡黄色披帛，三千发丝散落至腰际，只插着一根玉簪，简单却不失雅致。

　　微施粉黛，掩不住天生丽质。尤其那一双春水双眸，莹莹生辉。

　　若不是之前偶然见过一次风雪鸳，他真会沉迷于这张脸中。

　　莫子云打开帖子，仔细看着，除了榜文，上头居然还有风公子的亲笔推荐信，不由得定睛再看了看，那遒劲的字迹除了他便再没有旁人。

　　可是这兹事体大，不是他一个录事可以做主的。

　　“莫公子还有疑问吗？”阮芊芊早已料到自己此行不会太顺畅，淡然问道。

　　“没有。”莫子云将信封收好，再度抬眸看了看阮芊芊，这儒门轩鲜少有女子前来入职，今日却被自己碰上了。

　　可瞧着女子，面对身旁议论很是从容如云，再加上公子的信为证，若是自己不搭理此事，只怕不好。

　　“请随我来。”莫子云面色微变，有点为难，但还是上前引路。

　　阮芊芊一路尾随着他，入门便见着各种异样的眼神，但此刻她的目光都被祥云影壁后头入眼的日晷所吸引。

　　白云苍狗，时光最是宝贵。

　　四周都是红墙黄瓦，茂盛的大树入目皆是，还有不少林立的石碑，上头是历代佼佼者留下的墨宝。

　　阮芊芊仔细看着，不由得伸手抚过那斑驳坚硬的石碑，心中莫名涌起的清明。

　　终于一幢庄严肃然的房屋出现在眼前，阮芊芊听到那朗朗书声，尽是之乎者也。

　　“还请姑娘稍等，在下先去禀报。”莫子云有点忐忑，翰林大人此刻正与博士、助教在大厅商议考题，自己公然进去有点不好。

　　可事发突然，自己不能做主，没法子莫子云只得敲了敲门，待听到里头传来沉重的一声进来吧才推门而入。

　　“小姐，你都站在日头下都这一会了，为何他还没出来？”穗儿等的有些急了，但最担忧的还是那些人根本就不待见小姐。

　　“既来之，则安之。”阮芊芊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还不知里头的人到底有谁，可是自己既然想要呆在这里，那么还是好好等着，至少让人印象分高些。

　　适逢身为翰林的风晋耀推门之际，他隐隐听到了这一句，不由得视线望向阮芊芊，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打量。

　　此女居然得到了飞扬的推荐，自家儿子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早早就身负盛名，不少前来儒门轩求学抑或任职的儒生，就没见那小子对谁青眼。

　　阮芊芊闻着声音，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清癯，但是眉宇间俱是英气，果然风飞扬这个好胚子是因为遗传的因素。

　　不过风飞扬看起来太轻浮了，一点都没有他爹的那份淡然。

　　“见过翰林大人。”阮芊芊看着随之出来的几位儒生，虽然他们的眼神更多的是冷意与不屑或者不解，但是她还是面带微笑迎接他们的审视，毕竟想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必须敞开心怀接纳冷眼与鄙视。

　　“你是阮芊芊？”风晋耀扫了她一眼，此女见着自己还有几位博士与助教，倒是没有一丝扭捏，缓了缓道，“进来吧！”

　　“不可。”一位白衫儒生，模样倒也斯文，但是眸底却是止不住的凉薄，“师傅，儒门轩从来都不收女子，早前子云没有将她赶出去已是对她的尊重。待会就要考试了，徒弟以为不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浪费大家的时间。”

　　穗儿闻言，上前忍不住道，“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穗儿，不得无理。”阮芊芊拦住不准她说，微微福了福身子，冲那个对自己满目都流露着厌恶的儒生笑道，“这位公子，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榜文上只说选贤人，并不曾提及女子不得应试。”

　　“你？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子不在闺阁刺绣，跑到这里做什么？你可知此地乃是儒门轩，你区区一个女子的才华如何能够比得上这里的儒生？不如赶紧回去找个人嫁了，莫在此处丢人现眼。”

　　风晋耀本欲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只是看着阮芊芊。

　　额，赤果果的鄙视，心中莫名有些不甘呢？

　　或许之前她不过抱着侥幸试一试的心态，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让那人好好认识妇女也顶半边天的道理。

　　阮芊芊听完嘴角掠过一抹牵强的笑，果然十年寒窗苦读，这群家伙脑袋里都僵硬了。

　　秀眉一扬，阮芊芊扬起下巴迎着那人鄙薄的目光柔声笑道，“公子所言差异，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哦，对了，听闻当初皇后与太后也都是学识渊博，公子如此说，若是传出去不知会如何？”她真想说，再过些年月，就有一位女皇要登基。

　　“你，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人愤愤感慨。

　　气氛有些冷凝，阮芊芊扫了扫周围，冷笑道，“我以为学识是没有任何限制的，不拘一格降人才，原来是我多想了。穗儿，我们走。”

　　穗儿领了命，扶着她的手转身。

　　顷刻风晋耀拱手道，“还请姑娘留步。”

　　“师傅。”

　　“不用再说了，秦天，为师自有分寸。”风晋耀捋了捋山羊须，他观察了许久，她几番语出惊人，而且很淡然，不禁有些好奇自己儿子举荐的这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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