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散发着一股阴潮的味道。

　　阮芊芊伸手掩鼻走了进去，没走过一道拱门，都有狱卒向她行礼。

　　“太子妃娘娘，你身份如此尊贵，这等污秽之地，你不该来的。”小九小心翼翼搀扶着阮芊芊，生怕她走路不稳，复又问了一句，“太子妃这是要看谁吗？”

　　阮芊芊敛眉沉思，俄而淡声道，“故人罢了。”

　　小九知道她话中意思是不想多说，便没有再问。

　　顷刻，阮芊芊来到了一件牢狱前停了下来，定睛看了一眼被捆缚于木架上头的司徒寒，冲狱卒道，“打开。”

　　“喏。”狱卒赶忙掏出钥匙，将牢门打开，而后陪着笑伸手引路道，“太子妃娘娘请进。”

　　司徒寒本低垂着头，听着这一声动静，不由得循声望去。

　　却在看清那一张绝妙无双的容貌之后，有过怔忪。

　　方才，那狱卒说她是太子妃。

　　司徒寒睁开惺忪的眸子，一点点攫着正朝自己靠近的阮芊芊。

　　她脸上的伤疤如今完全没有了，她的脸一如自己初见时那般美艳动人。

　　可是她被称为太子妃，那么南宫烈就是太子。

　　想到这，司徒寒已经被挑断手筋的双手无力地试图挣扎着，却无果，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腰间。

　　阮芊芊屏退了小九，独自走了进来，只让小九守在门口处，上下打量着司徒寒不由脱口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这可是慕容郡主爱慕质子，所说过的话。可我左瞧右看，怎么都难以将你同之前那位温润公子联系起来。”

　　“你来是嘲笑我吗？芊芊，你真的很美。”司徒寒努力撑着脑袋，注视着阮芊芊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回眸，都是令自己心动的。

　　阮芊芊闻言，瞬间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牢房当中回荡着，夹着几分讥讽。

　　“我早就和你说过，别再喊我的名字，我和你不熟。”阮芊芊厌恶地睨着他，一个人无耻到如此境地，也是没谁了。

　　“芊芊，你恨我是应该的，至少这样我能够留在你心里，足矣。”司徒寒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了笑意。

　　阮芊芊藏于衣袂之下的手攒紧，心中怒火难掩，可是这种人就是十足厚脸皮，她晓得自己不能动怒，嘴角一扯淡声道，“司徒寒，都到如今这个份上了，你还在那里自欺欺人。不过没关系，对于你这种人，我很不屑。我今天来，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这个人渣到底如何落魄，沈婉柔那么爱你，为了你付出了一切，可是你居然连她还有她腹中胎儿也杀了，你可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之前你口口声声说燕王抛弃了你，如今你对你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所做的，比燕王的行径恶劣百倍。”

　　司徒寒目光闪烁着，汗涔涔的脸上因着有些昏暗的视线，而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为什么不说话？”阮芊芊走上前，抄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十分不解气道，“就因为沈婉柔爱你，而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就这样蹂躏她对你的感情，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爱上你这种人渣。”

　　司徒寒任由她谩骂还有掌掴，那一日，他真是急了，他真的很担心阮芊芊会再度回到南宫烈的手中。

　　所以他二话不说，就驾马追了出去。

　　看到沈婉柔居然私自放了阮芊芊，他一肚子怒火无处可泄，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弓箭，朝前方射出去。

　　当利箭离弦的那一刻，他真的后悔了，心中也是怯怯的。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眼睁睁看着她从马上坠下来，倒在血泊中。

　　司徒寒抬头扫了阮芊芊一眼，她的话无疑刺中了他内心深处。

　　他不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对自己的爱，可是他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乃至她怀上他的孩子，他也不曾多看他几眼。

　　可她真的和孩子一起被自己亲手射杀，他心中好似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曾经俊逸的脸庞，和那一双锐利的眸子，此刻都消散了。

　　司徒寒静默不语，只是低垂着头，视线凝视着黑漆漆的地面。

　　心中早已起了波澜，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回去了。

　　对于沈婉柔，他知道，他给不起她想要的。而他更是毁了她原本的生活，让她陷入了污浊的泥潭。

　　她本该过一个平淡而幸福的人生，可是她遇见了自己，这便是她噩梦的开始。

　　心尖好似有股冷霜拂过，司徒寒猛然咬着唇，他或许真的伤了她很深很深。

　　而这辈子，他无能为力偿还，若有来世，他愿意为她做牛做马而赎罪。可是今生，已然是这种结局了。

　　深褐色的瞳仁缩了缩，司徒寒目光森幽地注视着阮芊芊，有气无力道，“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替她们母子报仇。”

　　阮芊芊靠近他身边，伸手就是几巴掌，随后扫过满脸都是胡渣子的他，怒声道，“杀了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让沈婉柔一个弱女子在乐音坊那种纸醉金迷的地方为你搜寻情报，而你明知她对你的情谊，还利用她的痴心一片为你做事。如今她就算是怀了你的孩子，你也要对她下手。杀你，不，我觉得应该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受尽各种折磨。”

　　司徒寒目光在阮芊芊消瘦的身板上打量着一番，勾唇道，“我以为，你会恨她的，她对你做了那么多事情。”

　　“那是因为她被爱情蒙蔽了心智，竟然会被你这种人给欺骗。”阮芊芊对上他的目光正声回答，“身为男人却利用女人，真是可恨。你这种人确实不该活着，可就这样让你死，岂不是对不起沈婉柔曾经所经受的屈辱。”

　　“芊芊，你果然很大度。”司徒寒收回了目光，淡声说道。

　　“住口，别再叫我芊芊了，我早告诉过你，你三年前用箭射中的那个阮芊芊已经死了。”阮芊芊不假思索回答，“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我，不过是异世的一缕魂魄。曾经的阮芊芊早已死了，所以你别再用这种语气叫我了。”

　　司徒寒的眼神再次看向阮芊芊，神情一愣，只是凝视着她，回想着相遇之后的种种。

　　曾经，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言行举止间都是温婉清雅。

　　不曾对人疾言厉色，对于来自阮府所有人的指责与不屑，都是忍气吞声。

　　想到这，司徒寒微微动了动唇，似乎她确实变了许多。

　　可是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司徒寒有些不敢置信。

　　阮芊芊迎着他质疑的目光走上前，冷声道，“我和你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我来自未来，所以我才会知道那些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的东西。什么防毒口罩，什么雕版印刷术，甚至于我曾经所写下的那些诗词，都是我所学习的传统文化。那都不是出自于我手，我不过是借鉴罢了。”

　　司徒寒眉色间透着一股不安，沉声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其实你大可不必告诉我的。”

　　阮芊芊迎着他幽深的目光，勾唇浅笑道，“你别想太多，我不过是想要让你死了那颗心，让你知道你曾经所爱的人，早已死去了。别再纠结于我身上，我不是那个阮芊芊。若她活着，她也不会爱上你，因为你所做的一切，只会毁了她。”

　　司徒寒目光一滞，陷入了沉默，这种话她编不出来，难道是真的？

　　“在你心里，对沈婉柔可以一丝后悔？”阮芊芊今天来这就是想询问他。

　　司徒寒低垂着眸子，无助地看着旁边，“那又怎么样，人都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说那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沉吟了片刻，阮芊芊扫过他启唇道，“你曾经犯下了那些大错，如今你就好好呆在这里，为你的错误而赎罪吧！当然，若我是沈婉柔，我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死了。而你对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司徒寒，这辈子你余生都别想走出这座牢狱，你就等着孤老终死吧！”

　　说完，阮芊芊心中适才觉得有什么东西放下了，缓缓走了出去。

　　司徒寒看着阮芊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牢狱，想到自己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不由得仰头失声大喊着，那回响盘旋在牢房上空。

　　阮芊芊本来正走着路，听到这一声，突然顿住了步子。

　　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一切都回不去了。

　　若是当初他晓得珍惜沈婉柔，或许他还能回到燕国好好重振旗鼓。

　　好端端的，不想让日子好好过下去，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小九后脊骨好似有些冒着寒气，她伸手扶着阮芊芊道，“娘娘，怎么了？”

　　“没事。”阮芊芊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心。

　　顷刻，一声声声嘶力竭的一阵女声响起。

　　阮芊芊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禁不住唇角一勾，循声而去。

　　小九挽着她的手，没法子只得随她而去，一道小声问着，“娘娘，这天牢乃是污秽之地，您是尊贵之身，还是少来此地为妙。”

　　阮芊芊转眸看着她，“小九，你可知，我也曾经被关押至此。”

　　小九闻言，静默不语，嘟囔着嘴巴，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阮芊芊敛聚着目光，一步步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当然清楚，这是阮月如的声音。

　　她忘不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如何害死了穗儿。

　　走近一看，是狱卒正在对阮月如实施鞭刑。

　　狱卒嗅着空气里的一阵香味，便知道有人来了。

　　没有过多的时刻，那狱卒转身作揖道，“见过太子妃娘娘。”

　　阮月如本来全身都疼痛着，听到这刺耳的几个字，瞬间目光聚集起来，射向了牢房门口处，只见阮芊芊一身华服，头戴金钗走了进来。

　　是自己看错了吗？阮月如嗫嚅着，身子也是遗产遗产的，“不可能，明明你又bian成了丑八怪。怎么可能。”

　　阮芊芊走上去，凌厉的目光扫过她，“怎么，让你失望了？”

　　阮月如如今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皮肤，那灼热的刺痛一阵阵袭来，她明白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太子妃大驾光临，可是有何要事？”狱卒也曾远远见过阮芊芊，倒也认识她。

　　毕竟皇帝多年未立太子，这太子爷就是未来的皇帝，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认一认未来的皇上和皇后。

　　阮芊芊淡淡一笑，“你退下吧，本宫有要事审问此女。”

　　“喏。”

　　阮芊芊紧握的手渐渐松开了，单手抬起拂过自己的脸冲阮月如笑道，“你意外是正常的，毕竟你很想让我死，而且不止一次。”说着她的眸光有些冷沉。

　　阮月如咬着牙睨着她，她身上的华服刺痛了她的眼，她偏过头不想看她，“算你走运，居然还活着。”

　　阮芊芊浅淡地拧着眉道，“你可有好好数过，你到底有多少次试图杀了我？不记得？没关系，本宫很清楚。”

　　“别再说了。”阮月如恨恨地看着她，披散的黑发衬得一张脸没有一丝血色，“上天有眼无珠，居然还让你这种人活得好好的。”

　　“怎么说话呢？敢这样对太子妃说话。”小九听不得如此侮辱自家主子的话，抄手就朝阮月如扇了两巴掌。

　　阮月如闷哼一声，抬眸怒视，“你一个贱婢居然还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对我家娘娘口出不逊。”小九说着再度掌掴了一下。

　　阮月如的脸顿时变得红肿了，转过头奋力咬着牙，那一双眼睛恨不得射出刀子。

　　阮芊芊目光沉了沉，“你害我的次数不少，可是我从前都未曾想过杀了你。”

　　“别在这里惺惺作态，都是你毁了我。”阮月如呵斥道。

　　阮芊芊一个箭步上前，伸手用力掐着她的脖子，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是恨意，一字一句都含着恨道，“你的清白被毁全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想害我却没想到却让你自己步入了你所设的局。这说明苍天有眼，是你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从前，我在相府的遭遇还有你是如何对我的，你扪心自问，我何曾是你的威胁。可你却将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我不是任人欺负的，我也会反抗。”

　　阮芊芊一道说着，一边手上力度渐渐加重。

　　阮月如喉咙感觉很难过，不由得发出了剧烈的咳嗽。

　　小九看着之前还是温柔的娘娘，此刻却有些骇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都是你害了穗儿，你该死。”阮芊芊愤怒地盯着这张越来越苍白的脸，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微弱了，缓缓松了松手拍了拍她的脸蛋，“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去见阎王。你对我做过了什么，我也该回报些，毕竟礼尚往来吧！”

　　顷刻，阮芊芊缓缓掏出了匕首，泛着冷光。

　　小九咬着唇，娘娘看起来很文弱，难道她要动手，她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不多时，牢房内传来了阮月如撕心裂肺的嘶喊声，纵然有不少狱卒听着，可是并没有人前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九静静地跟随着阮芊芊走了出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阮月如面上都是血痕，到处流着血，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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