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玛脑袋里好似一团乱，之前他还鄙视此女面容丑陋来着，可现在他却不由得打从心眼里对这位阮芊芊刮目相看起来。

　　至始至终，燕国对于增派援兵都处于模糊状态。

　　各种借口说着，为了掩人耳目，然这是开战阶段，燕国派到这里的人只有五千人。

　　尔玛将军喉结上下滑动着，思量着这一切。

　　他不是没有过这种考量，但是几番话下来，他居然选择相信了这位不受宠的质子。

　　“尔玛将军，如今你该知道为何南宫烈即便知道了她如此容貌，却还选择要义无反顾地将她带到这里，因为此女不可小觑。”司徒寒纵然心中为她如今的处境感到担忧，但为了大局，依旧冷澈道，“此女甚是机警，或许，她还知道南宫烈的军事策略。至于援兵，尔玛将军放心，不过两日就会到来。”

　　“你。”阮芊芊清丽的眸子微沉，她早该料到这个男人是没有底线的，如此生死关头，他一定会选择自保，旋即淡淡一笑回答，“很好，质子果然就是质子，从不让我失望，这种为了自己利益而不顾他人生死的事情，果然只有你能做出。”

　　“尽管讥笑我吧，我知道在你心里，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司徒寒接过话回答，嘴角动了动。

　　他早就知道，在她眼里，他什么都不是。既如此，他也不必浪费自己的真心，去换那根本就没有回应的冷漠心肠。

　　“尔玛将军，如今大敌当前，西戎已经挑衅了天伦皇朝，尔玛将军此时该不会选择相信这个敌人吧！”司徒寒别开眼，注视着尔玛，走上前拂了拂衣袖，“再者，西戎重伤了天伦皇朝，即便将军现在有些后悔，天伦皇朝也不会接受西戎的致歉，甚至还有可能像十多年前对待燕国一样对西戎屠城。”

　　尔玛焦躁地杵在原地，捏着长着胡渣的下巴扫视了一圈之后，笃定了司徒寒的话。

　　他所言不虚，西戎如今没有退路，只能开战。

　　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南宫烈的女人，或许她真的只是想挑拨离间西戎与燕国。

　　“将军若是不信，我这就将父王飞鸽传书的书信命人拿与将军看。”司徒寒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幽幽说着。

　　尔玛因为他这一句话，心中疑虑好似石头落地。

　　书信为证，他不该因为一个女人的话而有所动摇，到时候伤了与燕国的和气，不值得。

　　隔了一会儿，尔玛哈哈爽朗笑出声音来，走上前示意那些士兵放下刀剑，随后右手搭在司徒寒肩膀上，“王子多虑了，本将军不过是想要看看此女会使出什么招数，没想到她却如此愚昧，居然还想离间西戎与燕国结盟的情谊，实在是可恨。既然王子说了，此女兴许会知道南宫烈如何排兵列阵，那么本将军这就命人将她收押起来，严刑拷打，直到她说出来为止。”

　　阮芊芊拧着柳眉，恨恨地望着这两个男人，若是她有机会出去，必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司徒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阮芊芊，稍稍偏过头笑道，“将军事务繁重，这种小事还是交给本王子吧，毕竟本王子对此女的性情很是熟稔，也好从她口中撬出东西来。”

　　尔玛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方才自己起疑了，到底对结盟不好，既然他说了，那么自己就顺水推舟吧，颔首点头离去了。

　　营帐里只剩几个士兵，其中一个为首的正要拿着绳子将阮芊芊绑起来。

　　司徒寒偏过头冷声道，“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

　　“别想让我感激你，我对你除了讨厌，实在没有别的情感。”阮芊芊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尤其是在看着他居然俯下身子要将自己手上的绳子结下怒道，“你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原谅你昔日的所为，然后再对你心存感激吗？绝不会，若非你，我根本就不会屡屡身陷险境。”

　　静了好一会儿，司徒寒都没有说话，然顷刻看向她的眸光却很复杂，神情也有些滞住，“芊芊，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但是因为我的心急，却一次次将你置于险境。我很抱歉，其实你在我心中很重要。可是为什么从前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我很不甘心也很气愤，所以才会做出那些令你匪夷所思也令我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若可以重来，芊芊，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什么都不争，只有你和我。”

　　“说的很好，果然在帝都学习了多年文化，质子的口才很是伶俐。”阮芊芊看着近在咫尺，可自己却不能杀了他而大快人心的司徒寒，“你可真是不要脸，我都快要被你折服了。明明处处都要我死，却还说的多么心疼我，果然质子很不一般。”

　　方才，他再一次将自己推到生死边缘。

　　阮芊芊就差抬头问苍天了，这世上那么多人，怎么偏生就让自己遇上这一朵奇葩呢？

　　阮芊芊低下头，心中满是思量，那个尔玛绝对不打算放过自己。

　　若是明日真的被当作人质，南宫烈会陷入两难。

　　她必须做些什么，最好能够逃走。

　　可是她不会功夫，这里守卫森严，她眼下根本就不是别人的对手。

　　“我知道你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逃走。”司徒寒察觉到她明灭的目光中夹着考量，索性打断她的念头，“如今你右手已经废了，又是个弱女子，这营帐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西戎将士，你是逃不出去的。”

　　阮芊芊转眸怒视看向他，真是要命了，这个家伙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但是她不打算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而是沉下心来，环视一圈四周。

　　这个营帐就和自己从前旅游住过的蒙古包长得有些相像，根本就没有出口。

　　“收起你的心思，若你敢迈出营帐一步，我保证你一定会变成刺猬。”司徒寒见她无意搭理自己，有些恼怒了。

　　阮芊芊心里直翻白眼，嘴角微微一扯，目光很是疏离地睇他一眼，“你与我根本就没有一丝关系，所以我想做什么，你还没资格约束我，还有我变成什么都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别逼我。”司徒寒被她这样鄙夷地看着，心中涌过一阵凉意，被她无视的感觉很不爽。

　　看着他修长的手臂按在了腰间，好似要拔出银剑，阮芊芊眸光好似溅出了火花，缓缓站起身子，一步步朝他靠近，“你想杀我？我现在给你这个机会，反正我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杀了我，正好成全了我。”

　　司徒寒迎着她阴恻恻的目光，居然被震慑住了，她脸上的疤痕很长，那时候她必定很痛苦吧。

　　蓦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在她大婚之日曾经找过阮月如，而他竟没有认出马车上的人就是她。

　　拔出的银剑，缓缓放至她白皙的脖际，司徒寒对着她不冷不热的嘲讽，心中有过凉意。

　　阮芊芊莞尔一笑，丝毫都没有畏惧，“三年前那一箭，你就该杀死我的，没想到我命大活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转了一圈，我的命居然还被你拿捏在手中。”

　　她很淡然，居然不顾生死。

　　司徒寒有些愕然，甚至很想跺脚，但是他没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虽然面上多了几条疤痕，但她浑身散发出的那股雅静与婉约确是挡不住的。

　　“我不会杀你的，我早说过了，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杀你，唯独我不会。”司徒寒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银剑收回剑鞘，转身拂袖而去。

　　眸底满是落寞与苍凉，好似有冷风吹进心中。

　　每走一步，他的脑海中都闪过曾经的一幕幕。

　　那个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冲自己梨涡浅露的小女孩，已然只成为了自己的记忆。

　　这样久的时光，都是他独自一人沉湎其中不能忘怀。

　　该松手了，他本就一无所有，若是连现在这个节骨眼他都没把握好，他只怕真的要一败涂地。到时候，天地之大，他真的无处安身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司徒寒伸手将腰间的玉珏拿起端详着，通透的墨绿色好似一泓潭水。

　　俄而，他神情微冷，面色苍白。

　　多少往事回首，而今都随流水而去。

　　许久，他扬手将玉珏朝地上狠狠摔去，眸底转瞬即变为决绝。

　　这一次，他真的要彻底忘记那个女人，从此后，他的眼里只有天下，再无他物。

　　夜很是深沉，清冷的钩月挂在中空，冷辉洒落大地。

　　阮芊芊抿着唇，心中很是焦急，她每次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呵斥回去了。

　　这里只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阮芊芊摸了摸自己腰间佩带，自从上次事后，她便觉得自己必须有些东西用以自保，故而她藏了一瓶迷药。

　　方才她已经看清楚了，外头足足有十位大汉，她只能智取不能莽撞。

　　待会一定有人给自己送晚饭来，届时她再迷晕对方，趁机逃走。

　　阮芊芊查看着自己已经绑好的弓箭，待会若是有人进来，若是触动了黑线，必然就会被沾着迷药的弓箭刺中。

　　她只有左手，实在没法子硬碰硬。

　　阮芊芊仔细听着营帐外的一切动静，偶尔有马儿嘶鸣，也有巡逻的士兵走过，终于她听着一个较轻的步伐声走来。

　　阮芊芊瞬间弹开身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坐在卧榻旁等着来人。

　　她偏过头，没有看向对方，只是静静等待着。

　　顷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阮芊芊不由得循声望去，居然是沈婉柔。

　　沈婉柔一袭红衣，腹部已经隆起，但是这丝毫都掩盖不住她的风华绝代，只是她在看清现在的阮芊芊之后，忍不住感叹道，“真的是你。”

　　阮芊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大概已经猜到一定是因为那一晚，她如今已经怀了司徒寒的骨肉。

　　“恭喜你，如愿以偿。”阮芊芊扯着嘴角说着，目光依旧盯着她有没有靠近黑线。

　　到底她已经是个孕妇，若是迷药伤了她，阮芊芊有些过意不去，看着她一步步朝黑线靠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别动。”

　　沈婉柔滞住脚步，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小心翼翼地将黑线剪断，而一直利箭不偏不倚朝自己的右侧射去。

　　“为什么救我？”沈婉柔眼波流转，想起自己昔日做的种种，她应该恨极了自己。

　　阮芊芊打量着她，视线落到她突起的小腹，叹气道，“我是恨你，但是你已经身怀六甲，我不会那么残忍。”

　　“你我也算故人了。”沈婉柔心中一怔，没料到她会如此老实地回答自己。

　　阮芊芊看着她带来的饭菜，并没有下筷。

　　“别担心，我不会害你的。”沈婉柔知道她一定还在介怀自己曾经所为，“你若不信，我先吃。”说着，她拿着筷子扒拉着饭。

　　阮芊芊见状，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胃口。说吧，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现在看到我这副样子，应该满意了吧！”

　　沈婉柔摇了摇头，叹息道，“对不起，我为自己曾经对你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情而道歉，虽然我知道道歉没有用。还有，我曾经因为爱情，而被蒙蔽了双眼，虽然你一直都提醒我，但是我却没有相信你，对不起。”

　　阮芊芊浅浅一笑，“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让你家破人亡的人是谁，可为什么你还跟在他身边？”

　　沈婉柔低头黯然神伤，上次她告发了他。子陌找到了自己，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

　　他异常动怒，甚至几度要提剑杀了自己。

　　若不是子陌在一侧求情，只怕她活不到今日。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那个男人，是她永远都触不到的。

　　而望着阮芊芊现在这副模样，她突然有些动容了。

　　沈婉柔勉强挤出笑，“他要杀了，但是为了孩子，他忍住了。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曾经我让你受过许多苦，对不起，我觉得我必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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