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消息传至六宫之时,萧译正在东暖阁,建恒帝坐于龙案后,下面依次站着萧译,萧衍,内阁中的严惟章,顾正德,谭吾贞和严厚昭,屋内此刻一片严肃与寂静,建恒帝的手中捏着一封关外急报,眉头微微蹙着,下面的人皆平静地立在那儿,未抬头,甚至未动过一丝一毫。
过了许久,建恒帝捏着西洋眼镜的手微微放下,眼角微微一抬,扫了一眼下面的人,这才淡然出声道:“内阁——”
内阁之中的人闻言皆身子一凛,静静地听到上面响起建恒帝的声音。
“这急报你们可都看了?”
严惟章闻言微微顿了顿,随即缓缓走了出来,躬下身子极为恭敬道:“回陛下,臣等已经看过了。”
“嗯。”
建恒帝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急报不紧不慢地叠好,重新放了进去,捏在手中朝座下的朝臣扬了扬道:“那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严惟章眼眸微微一抬,看了眼被建恒帝撂在龙案上的急报,随即再一次垂下眼眸恭敬地道:“回陛下,臣等以为,此番该战。”
建恒帝微微阖眸,似是疲惫般拿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语中听不出一丝语气道:“宣府左扼居庸之险,南屏京师,乃是防御北方鞑靼的咽喉之地,从前鞑靼不过入冬之时骚扰边境,此次却是重兵压进宣府,若是不战,只怕无需人来,你们便都要护送朕南下了吧。”
“微臣惶恐——”
明明是平淡的语气,众臣却是听得了不一样的愠怒来,此刻皆不敢再只站在那儿刷刷嘴皮子了,皆是撩袍跪了下去,埋首于地。
建恒帝冷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又落回到内阁,不紧不慢道:“那你们倒说说,这仗该怎么打?派谁打?”
话音一落,殿内再一次安静下来,郭慎宗与萧康皆已死,若真说与鞑靼有交战经验,且在边关颇得军心的,便只有一个顾敬明与顾子涵了,似乎,这个问题并不难。
可难的是,这二人皆是顾家人,顾正德作为内阁次辅,自然要避嫌,而内阁另外便是严惟章与严厚昭父子,若是叫他们举荐,只怕是在做梦,因而此时的谭吾贞抬眸看了看,却是微微挺直了背,毫不犹豫地探出脚,朝前走去。
“陛下,微臣以为,征虏右将军与辽东总兵的两位顾大人,皆堪当此次战事,微臣恳请陛下降旨,命其二人赶赴宣府,抵挡鞑靼。”
当众人眼看着谭吾贞走了出去,耳畔响起的却是严惟章的声音时,都不由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是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无论是在内阁,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是明争暗斗的严阁老与顾阁老何时这般好了?
原本默然地顾正德听得此事不由地微微皱眉,抬头之间正对上严惟章认真的眸子,一时之间竟也察觉不出眼前这个老狐狸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建恒帝扫了一眼眼前的首辅与次辅,眸中带有几分深意地看向严惟章道:“严阁老这番话大义的让朕也反驳不得了。”
严惟章闻言连忙惶恐地拱手道:“微臣不敢,陛下抬举了。”
建恒帝摆了摆手,随即道:“起来吧。”
待严惟章缓缓起身时,建恒帝环看众人一眼,随即语中渐渐变得认真和肃然。
“若论对关外军务的了解,非他二人莫属了,严阁老既是像朕推举了,你们可还有旁的意见?”
皇帝已然将话说到这里,若是再有意见,那分明就是没眼色了,因而众人连丝毫也未有,便躬身道:“微臣附议。”
“好。”
皇帝声音分外沉定,随即侧首看向一旁的冯唯道:“拟旨,封顾敬明为镇朔将军,兼任宣大总督,另封顾子涵为山西总兵,命其二人火速赶往宣府坐镇,对抗鞑靼。”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在意料之内,却又在意料之外,虽知道此次举荐,必会升任,可未想到皇帝竟是给出了如此让人眼热的兵权与地位。
顾子涵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山西总兵之位,而顾敬明更是成了宣大总督,闻其名便知,宣大总督乃是掌管宣府与大同,宣府与大同正属于当朝九边重镇,而大同更是这九边重镇之首,顾敬明坐上这个位置,便能凌驾于各级总兵之上,上面也唯有一个兵部尚书压着罢了。
此次出征,顾家上下,是真的风光无限,再也无法阻挡了。
可见,到底是亲家,尤其还是东宫的亲家,皇帝这心就禁不住地朝过偏了。
可即便这样想,他们也不得不服,谁让他们府里出不了个能打仗的。
“奴婢遵旨。”
听得冯唯的应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建恒帝转而看向下面,扫到众人变化的神色,唇角淡淡一动,当看到严惟章与顾正德彼此淡然的模样时,眼中微微一抬,随即又出声道:“此番是大战,兵家之事上不能只有一人之言,你们倒是再说说,这副总兵之位,何人能担当?”
副总兵,说重不重,说轻却也不轻,毕竟总兵与都督决策,却也要副总兵适当提出建议才行,从前没少有身为副总兵的无能,明知上级决策有误置若罔闻,最终酿成延误军机的大错。但也有副总兵与上级不合,导致战败的,因而这副总兵非但要有过人的判断力,还要有与上级沟通的能力,如此的人,说起来也需要一个有着足够的军事经验之人。
“微臣以为,礼部侍郎郑大人堪当此任。”
听到谭吾贞铿锵有力的声音,众人都猛然想起来一般,这个位置,当真非礼部侍郎郑文莫属。
此刻站在人群之中,原本垂首默然的郑文听到此话心中猛地一动,掩在袖笼下的手不由紧紧一捏,没有人知道,他等待这一刻已经有多久了。
郑文,若看名字,更像个文弱书生,而郑文的确是书生,却并不文弱。当今三十五年的庶吉士,三十八年授翰林院检讨,后又辗转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如今又升任礼部侍郎兼任内阁学。
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文臣的发家史,可郑文偏偏从前跟随着南下平定叛乱之时展现了其非凡的军事能力,一个聪明的文人又善兵家之血,不可不谓能人。
而郑文,正是他们文臣之中的那个能人。
建恒帝的目光静静落在那个原本并不起眼的郑文身上,平静的眸光中渐渐泛起几分欣然。
“孟仲当为此任。”
孟仲乃是郑文的字,皇帝如此称呼,一切似乎都无需再宣之于口了。
这一刻的郑文静静地走出来,语中说着感激之语,心中的豪情与壮志却是世人都无法理解的。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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