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成贵妃再与萧衍说了会儿话,便有些倦怠了,萧衍眼看如此便起身拂袍,随即道:“儿臣也该回宫了,便不打扰母妃午睡了。”
成贵妃温柔的看向座下的少年,随即自然地掠向一旁安静而娇羞的少女,唇角微微一扬,浮起一丝笑意来。
“阿珺,你替我送送你表哥吧。”
座下的少女闻言身子一愣,随即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当对上成贵妃授意的眸子后,有些微局促的站起身来,柔柔地一敛衽。
“是。”
当少女转过身来,方一抬头,却看到少年唇角促狭的笑意时,手中的丝帕微微一紧,再看去,少年已然抬步而去,让她看着那翩然的背影,只以为是幻觉。
成贵妃端庄的坐在殿上,平静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对璧人,眸中的笑意也越发深沉。
当走出殿外,外面的雪仍旧下着,息德已撑开竹青绸伞走过来,正要走过去替萧衍打着,谁知萧衍却是一把接过,就在息德愣神时,少年已然转身,在王有珺的侍女还未将伞打开时,便已立在了少女身边。
王有珺微微一愣,而身旁的少年已然温和道:“走吧。”
少女紧张的捏了捏手,随即含着首,微微点了点,萧衍唇角微扬,带着少女拾阶而下。
伞外是浮动的风雪,伞内却是有着点点的暖意,每一步间,王有珺都能感觉到与身旁少年似有若无地碰触,虽是隔着斗篷,却也能让她脸上烧如红云。
“多少岁了。”
少年骤然的话语叫王有珺微微一怔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应是在问自己,因而抿着羞赧的意味低声道:“十三。”
身旁的少年微微顿了顿,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几月的生辰?”
少女纤纤玉指摩挲着斗篷垂下来的系带,紧接着回道:“七月末。”
萧衍闻言唇角微不可闻的一扬,随即笑然沉吟道:“只比我小上一岁多。”
听到这有些深意的话,少女闻言脸上热的发懵,抿唇低头没有回话,身旁的萧衍却是继续道:“你是很怕我吗?”
少女闻言猛地一抬头,当即摇头道:“没有——”
不知是否注意力全在说话间了,少女一时未防脚下,陡然打了滑,少女低然轻呼,眼看要摔下去,下一刻却是感受到腰间一紧,被一个温柔而有力的力道给实实稳住,而少年一双好看的眸子正看着她,二人距离似乎瞬间拉的更近了,心下一声又一声的敲打着,仿佛擂鼓一般,鼓点越来越紧密,急凑。
王有珺只觉得呆愣在那,一时竟连手该放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耳畔传来少年几不可察的轻笑声,随即腰间一松,萧衍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了一个有礼的距离,语中提醒道:“雪天路滑,日后小心些,北方总是不同于你们南方的,将来长留京城,总是要习惯的。”
少女闻言耳根子一红,不由点了点头。
“若是有何事,都可来找息德,不过,想来母妃都会替你打点好的——”
“我会去的。”
少女陡然出声,萧衍感受到其中的急意,立刻明白少女其中紧张的意味。因而略带深意的笑看着少女,感受到这抹目光,王有珺只觉得口间一干,低下头去,明知自己似乎不该说,却又并不后悔。
“外面冷,回去吧,我也走了。”
少女闻声抬头点了点颌,萧衍扬起温和的笑意,随即将执伞的手递在二人之间,眼神微微示意。
王有珺看了眼那伞,随即明白过来般,将那伞接过,因着身高的缘故,她不得不踮起脚来,才能替萧衍将风雪遮挡住。
就这样两相静默间,察觉出身前的人还未走,王有珺不由有些诧异,当她抬起头时,这才发现萧衍正看向她身旁。
王有珺顺着萧衍的目光看过去,原来,他的眼神正落在自己所用的那把杏花烟雨绸伞上,因而抿着羞赧,从身后侍女手中将伞取过,随即递了出去。
下一刻,手中一松,王有珺只觉得手中的伞被抽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一个温热的感觉与她的指尖轻然拂过,仿佛一只飞鸿略过一圈圈的涟漪,在她的心头渐渐荡漾开来。
当她再抬头时,少年温和而笑,随即撩袍转身朝外走去,王有珺撑着伞,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少年温然如玉的身影渐渐在雪景中渐渐化为一个小点,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微微抬起头,看着伞上属于少年的勾勒,唇角渐渐化开笑意来。
从接到姨母接她入宫的消息,她便知道她的人生要改变了。
这预示着,她不再是王家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来到京城,她便是众人眼中的世家出身,拥有着王家雍容端庄的教养,天生就比旁的女儿家有了更多的优势。
而最重要的,当今的贵妃,是她的姨母。
此刻的王有珺很明白,如果她能成为九皇妃,她的未来将不再迷茫,更不会堕于平凡,从她知道何为美时,她便清楚,以她的美貌,不该只是个平凡的妇人,她应该嫁得一个不平凡的人,享受一辈子的荣华,成为所有女子艳羡的那一个才对。
因为从开朝至今,整个大兴都流传着一个说法,大兴的美人只出于两家,陈郡谢氏和许郡王氏。
在容貌上,她从未觉得自己输过。
即便是来到京城,即便她并非王氏嫡出那支,她始终有着属于王氏的骄傲与自信,从未自惭形秽过。
……
窗外风雪依然吹动着格窗,屋内地龙烧的极暖,顾砚龄身穿杏红小袄,右手抱着一只金手炉,掌心包裹着炉外,感受到那热意一点一点传至她的手心,暖至全身。
左手拿着那烫金的帖子,手中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顾砚龄唇角微微一浮,却是噙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终于要见面了。
感受到指尖凹凸不平的纹路,少女笑然阖眸,低沉不语。
前一世,看惯了王有珺作为皇贵妃宠冠后宫,得意荣光的模样,陡然让她再看她入宫前的模样,真不知她会不会习惯。
门外软帘轻打,绛朱的声音随即传来。
“姑娘,进宫赴宴的衣衫太太已为您配好了,您看,你要哪一套?”
顾砚龄闻言睁开眼,略微逡巡而过,随即眸光锁在一套蔷薇红的织金重锦月季纹裙上,色泽亮而不俗,反倒有着端庄大气的气势。
“就那套罢。”
醅碧和绛朱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一愣。
她们姑娘一向穿着端庄低调,却从未这般彰显过。
“怎么?这件不好么?”
见身旁两人的怔楞,顾砚龄好笑的偏头看过去。
醅碧和绛朱当即收回神,绛朱连忙从旁笑着道:“没有,姑娘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奴婢们甚少见姑娘选这般亮泽的衣裳。”
座上的少女闻言唇角微微一浮,随即似是而非的启唇道:“就当,换个心情好了。”
不过,她的心情好了,旁的人心情就不好了。
顾砚龄看着手中的帖子,眸中微微一闪而过什么,却是抿然不语。
不论是从前的皇贵妃,还是如今的王有珺,她自始至终都未放在眼里过,更未放在心里过,前一世,若非有萧衍这个皇帝的庇护,她实在无需将她当做对手。
偏生,王有珺却并没有那个觉悟。
满心天真的以为,只要有帝宠,有皇嗣,有个王氏就能与她斗,妄图去坐上她的太后之位,让她的儿子坐享江山。
然而终究,她只配做一个阶下囚,抱着她的儿子,死在她亲自赏赐的鸩酒下。
事实证明,没有皇帝这个靠山,王有珺什么都算不得。
而这一世,她可是没时间让王有珺折腾下去了。
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王有珺的弱点,或者说,痛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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