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了杜文慧,方远山也觉得疲累。这个时候杜文慧得在灵堂守灵,所以不能离开太久,早早的回去了。方远山一个人无力的靠在太师椅上,仰望着房梁,瞧着烛火倒映下的光影。
窗户开着,有风掠过,这光影变得忽明忽灭起来。
想了想,他默不作声的从桌子的最后一格抽屉里取出了一本书,打开来里头却是个暗格,放着一块成色不太好的玉佩。
说是玉佩,其实只是个翠石雕刻的物件。一般来说,这种东西都是穷人家使用的,怎么都轮不到他这样身份高贵之人珍藏。
指尖轻轻拂过上头的纹路,方远山低低的冷笑着,“如今的我已非昨日的穷小子,你可都看见了?呵,你自然是看不到的,有些东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又将玉佩放了回去。可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重新取出了玉佩,缓步走出了书房。
站在荷池前,方远山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玉佩上的茶香依旧,只不过……思虑再三,他终是将手中的玉佩丢了出去。一声清脆的物件落水声,伴随着月光下的波光涟漪。
“从今以后,我再不是以后的方远山。”他顾自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块玉佩逐渐沉入水底,和淤泥一道埋没在漆黑的世界里,如同那些陈年往事,一起被掩埋。
在渊出现在荷池便,冷眼看着波光嶙峋的水面,顿时显了原形没入水中。不多时,他再次回到岸上,手中多了一块湿漉漉的玉佩。
左看看右看看,这都只是块很普通的石头。
然则回忆方远山彼时的神色,好像不是如此简单,他的神色着实有些奇怪。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蹊跷?”在渊将玉佩仔细的在手里翻看,唯一奇怪的是,这玉佩上有淡淡的茶香。按理说一块玉佩怎么可能染上茶香呢?
蓦地,他陡然僵直身子,凭着蛇族敏锐的感触,他感觉到来自周边的微弱变化,有东西在逐渐靠近他。眸光一沉,他快速捏紧了玉佩,顿化青烟而去。
他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如今柳姨娘的院子里都是人,一个个进进出出的办丧事,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与其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还不如暂时别打草惊蛇。
拿了玉佩,在渊离开了杜家。
不过楚羽没让他回去,他暂时也不可以离开杜家太远,免得这杜家真当出点什么事,到时候还得赖他的擅离职守。
夜里时分,他听到了府内的尖叫声,站在屋顶上看了半晌。出事的是杜晓慧那头,孩子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楚羽把舍利和姑获都留给了小鹤鸣,料那煞也不敢轻易作弄孩子。
倒是那杜晓慧,大半夜的疯癫乱叫,惹得满屋子的人都跟着跑来跑去。
瞧着她那副模样,在渊很确定她这是被附体了。但是这煞好像玩性很重,就算是附体也只是短暂的时辰。让杜晓慧疯癫了一会,直到她精疲力竭了,这煞便快速离开。
所有人都以为是柳姨娘回来作祟,是以都跪在柳姨娘的灵堂前磕头。
胡娟泣不成声,瞧着被人抬回床榻杜晓慧,面色惨白得厉害。她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柳姨娘回来作祟,还是早前的那东西在捣鬼。
在渊若有所思的坐在屋顶上,没有插手这些事。
没出人命,还算好的。
此后杜晓慧又发起了高烧,夜里再胡闹了一会,到了天亮时分才沉沉睡去。府里的人说,这大小姐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当时都怕断气,没想到最后的一口气竟然又缓过来了。
“断气?”在渊轻叹一声,“看样子问题严重了。”
事实上,楚羽那头也没闲着。
“就是那客栈!”梓桐道。
躲在这巷子口,顺着梓桐手指的方向,楚羽瞧见了守在客栈底下的那些护卫,“排场还挺大,都不怕旁人瞧出她的身份。”
“都能追到这儿来了,还怕什么?”狐小步撇撇嘴,“这女人还真是够厉害,为了爱情奋不顾身。”
“不知廉耻才对。”楚羽翻个白眼,“没瞧见人家有妻有子吗?再说了,这都什么眼神,一个个貌美如花的,找谁不好非得找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方远山哪里是如意郎君?整个披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梓桐深吸一口气,“夫人真的要这么做?”
楚羽点点头,“这便是方远山的软肋,如果赵月茹出事,那他所有的如意算盘都会落空。所以咱们只要弄点手段,这方远山必定会狗急跳墙。他太稳当,咱就无法下手。”
“关心则乱。”狐小步表示赞同。
“梓桐,接下来看你的了。”楚羽道。
梓桐颔首,转而一脸不屑的望着狐小步,这废物一身道士打扮,手上还拿着一块招牌,一眼看去就是个十足的江湖骗子。
“废物!”她冷然。
狐小步仿佛是习惯了,摆了摆手中的招牌,“瞧好吧!”
语罢,狐小步便晃晃悠悠的走向了那客栈。
护卫们自然不会让他靠近,狐小步笑道,“瞧见没有,半仙!”
“哪日你成了仙再来!”护卫一把推开他。
狐小步面色一僵,“啧啧啧,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知道你们这些人都要大祸临头了?一个个还不以为然,殊不知再过不久,你们这些人都得人头落地。”
护卫们自然不信,仍是要驱赶狐小步。
“本道是在救你们,别不识好歹。”狐小步道,“远道而来,殊不知送命一场。上头是不是住着一味姑娘?”狐小步掐指一算,“年方十七,貌美如花。乃是官宦之女,家中有人位极人臣。”
这么一说,护卫们当即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狐小步继续道,“此人命中有一大劫,正巧应在这睦州之地,若不及时化解,恐怕是有来无回之数。”说完,还格外惋惜的一声长叹,“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闻言,其中一名护卫赶紧转身去找赵月茹。
如果这赵月茹真的出了事,那他们这些人真当要人头不保。
殊不知就在狐小步吸引众人注意力的时候,梓桐已经化作一缕白烟入了这赵月茹的房间。她是不会轻易干涉人间事的,是以不会对赵月茹做什么,只是在护卫进门之前,于赵月茹身上做了一道结界。
赵月茹昏睡在床榻上,在肉眼凡胎的凡人眼中里,成了一个透明的存在。
梓桐蜷缩在房梁上,瞧着护卫急急忙忙的进来,连带着丫鬟都跟着惊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小姐怎么就消失了?遍寻屋中,遍寻整个客栈,始终没有赵月茹的踪迹。
这下,奴才们都跟着慌了。
大司马府的千金小姐,何其金贵,若是出点什么事,这些人十个脑袋也不够大司马砍的。何况这大司马脾气不太好,谁都知道大司马嗜杀。
实在找不到人,护卫首领只能让赵月茹的贴身丫鬟——南雁去一趟杜家,把这事儿告诉方远山。毕竟赵月茹是为了方远山而来,若然出事,方远山也有逃不开的责任。
这个时候若是能找个背黑锅的,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听得南雁说小姐丢了,方远山瞬时没了最初的仪态。赵月茹丢了,那就是天塌了,到时候别说是荣华富贵,就连自己的命估计都得搭进去。
心下焦灼,方远山当即让人方府里的奴才帮着去找,毕竟熟门熟路。细细盘问了一番,也没听说赵月茹来睦州得罪过什么人。
南雁说,“小姐来了睦州之后,除了在杜家后门逗留过,其余时间一直躲在客栈里,连街都没上过,不可能得罪他人。再说小姐是悄悄来的,若是惊动了他人被老爷知道,老爷肯定会把小姐追回去的,所以小姐万分小心,不敢轻易出门。”
方远山想来想去,脑子里只想到两个人。
要么是杜晓慧,要么是杜文慧。
不过杜晓慧昨夜出了事,这会人还躺着,所以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就只有杜文慧了。可杜文慧跟他的事情是断断不能让司马府的人知晓的,所以方远山便打发了南雁,顾自去找杜文慧的麻烦。
此刻的杜文慧正跪在灵堂前给母亲烧纸,瞧着灵堂内的棺椁,她觉得脊背发凉,总觉得娘早晚会从棺材里爬起来找自己算账。
“娘,我也是没办法。”杜文慧泣泪,“我也是没办法,娘你原谅我……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到了下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外头一声响,惊得杜文慧一屁股坐在地上,神经紧绷的环顾四周,险些哭出声来,“娘、娘你别生气,娘……”
进来的却是方远山,一脸怒气的方远山。
乍见是方远山,杜文慧终于瘫软在地,呼吸急促的摁着自己的心口,“是你!”
“当然是我。”下一刻,方远山蹲下身子,突然揪起了杜文慧的衣襟,“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少跟我装蒜。”
杜文慧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听得方远山如此言说,当即愣了半晌,“什么?”她费力的推开他,捋直了胸口的衣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昨天夜里,你问我从何处归来。”方远山切齿,“你在跟踪我。”
杜文慧也动了气,“我娘刚死,我哪有空去跟踪你。你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来质问我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蓦地,杜文慧顿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般兴师问罪,所谓为何?方远山,你最好别玩花样,否则咱们一拍两散,谁都别想落得好。”
方远山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不说是吗?”
“说什么?”杜文慧着实不知情,可看这方远山这般焦灼的模样,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徐徐站起身来,杜文慧白了一张脸定定的望着气急败坏的方远山。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远山,失去所有的斯文与仪态,就像发狂的狮子,完全没有理性理智可言。
嗤笑一声,杜文慧道,“你外头有人了,是吗?”
方远山眸光利利,“少跟我绕弯弯,我只问你,你有没有……”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还不待方远山说完,杜文慧已经吼出声来。
但见她脖颈处青筋凸起,眸色通赤,“你还想我怎么样呢?方远山,你在外头有人?你竟然背着我背着杜家,在外头金屋藏娇?”
那一刻,杜文慧是绝望,气愤到了极点只能是歇斯底里,“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喊什么?”方远山厉喝,这么喊,非得把人喊来不可。
“你怕了?”杜文慧笑靥诡异,“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后院里藏着什么,你比谁都清楚。我原以为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如今我才知道,我也只是个工具,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利用我。利用完了,就杀了我娘。”
深吸一口气,杜文慧凝眸看他,“那接下来,你是不是也准备杀了我?我娘死了,你的借刀杀人很成功。而今我若死了,杜府里所有的罪孽都会落在我的身上。方远山,你好狠毒。”
“胡言乱语什么?”方远山冷喝,“我何时想过要你死,只不过是问你一句话,你想到哪儿去了?”
自从母亲死后,杜文慧确实有些情绪波动,但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失去了母亲,她只能牢牢的抓住方远山,否则她将一无所有。
“方远山,我不管你在外头是否金屋藏娇,你只需记得你所有的把柄都在我的手里。若是你敢对不起我,我会让你身败名裂。”杜文慧咬牙切齿。
方远山冷哼一声,当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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