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濛濛一直到回皇子府,见着殿下下值,她都没反应过来。
她当时懵圈了,没敢立马就答应徐先生,私心里觉得要同殿下商量了再论。
殿下满足地听着她道来,随后问她,“你想拜徐先生为师吗?”
雾濛濛脸上有茫然,“我不知道。”
九殿下看了她一会,他修长的手指搁膝盖上轻轻敲着,“那你可是想学好作画?”
对这问题,雾濛濛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我喜欢推拿,而且我觉得我不是殿下,什么都一学就会,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懂,我不想以后自己变成样样通,没样精。”
殿下点头,他没想雾濛濛竟有这样的觉悟,他翘起嘴角,淡淡的道,“那就不拜,将女院主修课学好,拿到甲等成绩结业就够了。”
一般的高门贵女,这样就足够了,毕竟女子立世,比之男子要艰难的多,既然雾濛濛不想成为第二个丹青圣人,那就没有必要在不喜欢的事上花太多的精力。
决定后,雾濛濛顿觉轻松了,她将李明珠早上主动与她攀谈的事跟殿下提了下。
九殿下冷然道,“不理会,是对的。”
第二日,雾濛濛一早就去跟徐先生讲清楚,婉拒了她的心意,随后又便是,虽然做不成先生的关门弟子,但她同样会努力学习。
徐先生虽心有遗憾,可也不勉强她,只让她往后在作画上有难处,可随时来找她。
雾濛濛欢喜地应了,将殿下给她准备的一管有名的宣城兔毫笔送上,聊表歉意。
徐先生见猎心喜,须知宣城兔毫笔如今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根本不容易买到。
但她舍不下脸面收这礼。
雾濛濛摸了摸小鼻子,不好意思的道,“殿下说学生在水墨一途实乃朽木,往后定然会让先生费心,故而请先生务必要收下,不然学生于心不安。”
徐先生叹息一声,便顺势收下了。
至此,雾濛濛在女院的几年里,颇为受徐先生的照顾。
而徐先生在不久之后,择了曲染为关门弟子,这又是后话。
雾濛濛渐渐适应了每日需要去麓山的日子,六堂室原本二十名姑娘,小半年后,就只有十来名姑娘每日都来上学,诸如李明珠之流,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雾濛濛毕竟是成年人,她自控力不错,做事也认真,便是连教导书法的秦先生对她多有改观。
再后来,秦关鸠出现在女院,雾濛濛也熄了从前想打压她的心思,毕竟她上女院,不是为欺负谁,而是为自己。
殿下对她这种变化十分满意,且半年后,殿下的嗓音逐渐稳定下来,再不是那种公鸭的破嘶哑音色,而是带着一种低沉的磁性,在耳边说话的时候,好听的能叫人耳朵怀孕。
雾濛濛掉了三颗牙了,下牙龈梗,彻底的缺口了。
她不高兴地整天绷着小脸,任谁逗都不张嘴巴,唯有在殿下面前,她勉强说几句话,那都是用手捂着嘴。
她此前送殿下的生辰礼,果然遭到了殿下的嫌弃,但后来她厚着脸皮问性子好的泯殿下。
这才晓得九殿下嫌弃归嫌弃,可却好好的将那荷包藏了起来。
时光荏苒,第二年八月的时候,凤鸾果然依约考进了麓山女院,至此雾濛濛还喊上了在隔壁白鹿书院的秦竹笙,加上曲染,四人又上春风楼吃了顿。
出奇的在这一年,秦关鸠根本不与雾濛濛照面,不管是在女院还是在京城贵女的聚会上,但凡有雾濛濛的地方,她都绕到一边。
凤鸾还感叹,这人终于学乖了。
雾濛濛却是皱起眉头,她总觉得秦关鸠是在憋着劲,想使大坏,也拖着时间,毕竟殿下眼看就要十六及冠了。
她把这疑问跟殿下一提,殿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隔日她休沐的时候,就带上她往京郊的法华寺上香去了。
雾濛濛倒是在法华寺好生用了顿素斋,漫山遍野地疯了半天,殿下就与主持下了大半天的手谈。
暮色时分回府后,雾濛濛压根就将秦关鸠的事给忘了。
但第二日,她才从殿下的大床上爬起来,就听碎玉跟她在讲,“昨个法华寺的得道大师跟殿下批了卦,说殿下命中有死劫,不宜早婚,非要等到二十四才可成亲,不然就要克父克母克妻。”
说完后,碎玉还皱着眉头很是焦愁地叹息一声,“咱们殿下真是命苦。”
雾濛濛吃了一惊,她匆匆穿好衣裳就去找殿下,彼时殿下正要出门去翰林院。
见她光着脚就跑出来,随即横眉冷对。
雾濛濛哪里还注意这些,她开口就问,“殿下,法华寺的和尚说的都是真的?”
殿下淡淡瞥了她一眼,狭长凤眼之中沉淀出雾濛濛看不懂的深沉来,他轻轻点头应了。
雾濛濛抽了口冷气,觉得殿下有些可怜,她哪里还管的了秦关鸠,想了好半天才干巴巴的道,“其实,二十四成亲也不晚,身子骨大成,往后殿下的子嗣才会更健康……”
九殿下眉梢一挑,这半年一年的,他又长高了,人也更为削瘦,但身上的冷色更重,旁的贵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少年高深莫测看了门边依旧矮小的小人一眼,哼了声道,“滚回去,衣衫不整的像什么话!”
话落,他拂袖离去。
雾濛濛低头看了看一双脚丫子,她动了动脚趾头,白嫩可爱。
她回头,跟碎玉叹息道,“殿下,确实可怜。”
有关九殿下不宜早婚的批卦,不到半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九殿下在翰林院,都让皇帝喊了去问这事。
待证实了,皇帝也无可奈何,毕竟法华寺的主持,乃是得道高僧,批的卦就压根没出过错。
克父克母克妻什么的,他纵使是皇帝,也化解不了这种事。
然后,皇帝便差人去秦家支会此事,毕竟等他这便宜儿子到二十四的话,秦家姑娘也都二十三,成老姑娘了。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若是秦家姑娘不愿意等,那么他可以给秦家一些补偿。
但谁都没料到,秦关鸠竟放言,此生非九皇子不嫁,她愿意等九皇子,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也是心甘情愿的。
如此情深意切,叫皇帝都动容,赞扬道,“秦家不愧是秦家,门风使然,秦家的姑娘,都颇有皇后的雍容气度。”
这评价就高了,几乎将秦关鸠前几年损失的名声又挽了回来。
且这次秦关鸠也学乖了,她不骄不躁,不喜不悲,时时进宫陪皇后,再不然就是去贤妃云霞宫坐坐,不然就是在麓山女院认真学习,便是连贵女间的小聚都少去了。
雾濛濛在皇子府磨牙,她就晓得秦坏鸟对殿下贼心不死,厚脸皮!
反倒是九殿下云淡风轻,晚上出现的泯殿下抱着她,慢吞吞的丢下一句,“她要等,就让她等。”
雾濛濛觉得有些憋闷,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在这种皇权的古代,年纪再大的男子都不愁娶不到媳妇,可姑娘就不一样了,成了老姑娘,哪里还能嫁到好人家,不是给人做填房就是妾室。
雾濛濛顺心了,她也就不再记挂秦关鸠。
她在女院安安心心的学习,时光荏苒,一晃三年过。
雾濛濛年满十岁,殿下也过了十九的生辰。
自打殿下满了十八,忽然有一天早上,他黑着脸将她扔到外间床榻,就再不肯跟她同睡一榻。
而且让府里的人将东厢边上的小院子打通,还里外布置了番,取名荷华院,让她搬过去,再不肯让她睡在东厢房。
雾濛濛那时候是懵的,她以为哪里惹了殿下不悦,才将她赶出东厢。
但随后,她就发现了殿下的古怪,时常洗冷水澡不说,还鲜少与她亲近,就是泯殿下的时候,他都不怎么抱她了。
雾濛瞬间秒懂,殿下好歹也是要二十的人了,早不是从前那个毛躁的少年,一身气度越发稳重,很有年轻男子的气概。
而且这些年,也有那等不怕死的往殿下身边送美人小倌,无一例外,都让殿下冷着脸丢出府。
是以,殿下过的可真真是和尚的日子。
雾濛濛很没良心地感叹了几声,然后她就没心没肺的将这事扔到脑后,再不管了。
她麓山女院那边,明年就必须要结业了,当初殿下给她三年的时间,这都已经满三年了,看在她还算乖巧的份上,殿下又往后延了半年。
至于秦关鸠早在前两年就以五门皆甲的优异成绩从女院结业,且谁都晓得她是非九殿下不嫁,故而虽今年已经满了十八,但她京城第一美的名头无人能及。
是以,旁早大婚了的皇子,诸如七皇子,时常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殿下,毕竟他连长子都出生了,但九殿下,有个第一美的准皇子妃在,却不能成婚。
再后来就连十皇子都大婚了,十一皇子定了亲,皇帝膝下只有个不满十岁的十四皇子,其他皇子哪个不是成家立业了,就说大皇子,子嗣都好几个了,时常见大皇子妃带着孩子进宫,颇的皇帝的喜欢。
但唯有九皇子不疾不徐的继续一个人过着,甚至坊间有传言,九殿下身子是个有碍的,不然即便有批卦在那,不成亲倒能理解,可他多年不近女色,怕是根本不能人道。
甚至于,连带秦关鸠都被人隐隐的同情上了。
京城第一美人,守着个不能人道,空有皮相的男子,这往后的日子还不晓得要如何过。
雾濛濛听了这些流言,嗤笑了声,殿下要真是有碍的,那每天都要冲冷水澡的人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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