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的回归,在京城掀起不小的风浪。
其中最坐立不安的,就要属皇后和大皇子,德妃是幸灾乐祸,皇帝则是忧喜各一半。
二皇子径直回了从前苏小宛住的宫殿,如今已荒废成冷宫的模样。
他也不嫌弃,席地一坐,都是能过。
早朝他也不去上,皇子服也不穿,他白日就在冷宫里念经敲木鱼,一直到半夜才会停歇。
皇后等人寝食难安,像皇帝进言,只说二皇子的木鱼声,吵着了后宫的安宁,且二皇子如今那样大的年纪,还住在后宫,总是不妥。
皇帝闷不吭声。
终于,有天晚上,他身边只带了心腹老太监,于暮色四合之际,去了趟冷宫。
这冷宫,他却是好多年没过来过了,也不曾让人打理,故而荒败的很快。
皇帝借着模糊的夜色,才踏进去,踩在半人高的荒草上,脚还没落稳当,就见一身僧衣的人影坐在殿中央。
他周遭蛛网密布,脚边是片砖碎瓦,有郁郁葱葱的野草擦着他的肩。
他恍若未闻,只一下一下专心敲着手下的木鱼,嘴皮翻动,默念经文。
皇帝站在那一愣,他看着二皇子闭上眼的面容,竟恍惚从他那张脸上瞧出当年的苏小宛来。
老太监本是想提醒一声,皇帝摆手,老太监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皇帝背着手,站在葳蕤野草里看了好一会,他耳边听着不算好听却能让人心静的木鱼声,一时之间,忆起往昔,便微微湿了眼角。
两刻钟后,木鱼声顿!
二皇子睁开眼,他目光空泛,好似在看着皇帝,又好似谁都没看。
皇帝望着他,没开头,仿佛要透过他看那个去了多年,他已记不清面容的倾城女子。
“施主……”
二皇子开口,淡漠的嗓音叫人皇帝心头悲凉。
皇帝背在后背的手微微一抖,他这个曾经宠至心尖的儿子,终是连一个“父皇”都不肯再叫了。
二皇子捻佛珠的动作不急不缓,“施主,意欲何为?”
皇帝没有动,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澈儿,怎的想起突然回来了?”
二皇子嘴角微微绽开个浅笑,说出的话却十分伤人,“回来看施主何时归西。”
皇帝睁大了眼,似乎对二皇子这样浅薄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二皇子起身,即便是一身僧袍,可穿在他身上也有一种难掩的贵气。
“你,你还在怪朕?”皇帝终归是老了,他两鬓已经生了华发。
二皇子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摇头说,“不乖……”
只是从端王府回来后,便只是恨罢了。
因着这句话,皇帝脸上竟出现一缕轻松,他略讨好的说,“这次回来,就不要回去了,朕让人给你准备皇子府,你也同其他的皇子一样,参与政事可好?”
二皇子垂眸,淡淡吐出个字,“好。”
皇帝高兴了,他脸上泛出罕见的喜色来,“好,朕的皇儿,定然会是最出色的。”
往后的话,他却是不说了。
当天晚上,皇帝就让二皇子栖身他的寝宫,第二日早朝,他头一次件事就是给二皇子赐下皇子府,还催礼部的人赶紧制皇子服,并言,往后二皇子就同诸位皇子一样,开始上朝议政。
对这事,息泯好似早有预料,他面容波澜不惊,其他的文武大臣,暗自隐下吃惊的神色,各自心里头打起了小九九。
皇帝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大殷中宫未定,众位皇子虽说,可到底出色的压根就没几个。
有野望的,已经在悄悄揣摩皇帝的心思,想要搏一把从龙之功!
故而最近,身为端王妃的雾濛濛明显察觉往府里送的请帖多了起来,且邀她出门赴宴赏玩的人也多了,就是枫林晚生意都更好了。
雾濛濛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不理会,终日不出门,即便出门,那也是往枫林晚去看帐。
息泯恐她在府里闷坏了,就每每休沐之时,都带她出去在京郊游玩一番。
谁都以为,二皇子对皇后和大皇子要有大动作,就是雾濛濛都这般认为的。
然而,二皇子却安安分分地每日上朝下朝,也不跟其他的王公大臣说话,跟着就是回皇子府,闭门不出,也不见客。
就在雾濛濛都差点忘了二皇子的事,皇后和大皇子也稍稍松懈安心下来的时候。
七皇子死了!
还是死在曾经的七皇子妃手里!
当时,时至初春,三四月间,天气正好,最是适宜踏青放风筝的时候。
息泯正在给雾濛濛画风筝面,司金回禀这消息的时候,他提笔的手一顿,画了一大半的画就给毁了。
“春娘呢?”息泯冷着脸问。
司金紧了紧手头长剑,“春娘失踪了!”
雾濛濛研墨的手一松,墨锭落出砚台,掉到地上,将她裙摆都给染上了墨迹。
“何为失踪?”这当,息泯心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不尽然就是春娘背叛而已。
司金道,“今日,七皇子妃不知为何回了七皇子府,跟着七皇子就死在床上,有护卫和宫娥亲眼所见,是七皇子妃进了房间,七皇子才出事的,那时,春娘应该也是在房间里,但属下没有找到春娘。”
息泯眉头皱起,“找到春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司金另命,匆匆而去。
雾濛濛动了动嘴皮,“阿泯,我总觉得要出事。”
息泯低头,目光微柔的道,“没事,万事还有我。”
雾濛濛点头。
宫里的德妃听闻这消息的时候,当即差点没疯了去,她不顾不能出宫的规矩,带着自己的心腹,杀进徐家,捉了七皇子妃,就仗毙,徐术让护卫压着,亲眼所见,自己的女儿被活活打死。
如此还不够,德妃本是想连徐术一起杀了,皇帝及时带来,阻拦了她,并将人带回了宫。
回宫后的德妃噗通一声给皇帝跪下,先是十分悲痛地哭晕过去,转眼醒了,就跟皇帝道,“圣人,臣妾有话要同圣人说。”
皇帝点头,接连失去两个儿子,他这当皇帝的也是心头不好受。
德妃脸上出现疯狂,“臣妾要给贵妃苏小宛沉冤昭雪!臣妾有证据,此事乃是皇后构陷!”
闻言,皇帝脸上的血色瞬间就退的干干净净,心头陡升慌乱,好在这些年身居高位,他还能绷住!
皇帝挥手,屏退左右,才低声目色幽沉地看着德妃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德妃决绝地笑了,她脸上的笑诡谲的让人心寒,“臣妾自然知道,臣妾还明白,圣人只是多有怀疑,可没确切的证据,圣人想动皇后,想动秦家而不可为!”
德妃这话,却是说中了皇帝的心思。
不仅大臣看出他老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且膝下皇子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大,他再占着这个位置,有碍大殷的稳定。
即便再是不愿,他也该立下中宫,可在立下中宫之前,他要先将外戚之权给拔除了,再将所有的势力都掌控到自己的手里,如此等他闭眼后,才能将一个安稳妥当的大殷交到下一任皇帝的手里。
德妃又说,“臣妾白发人送黑发人,皇儿没了,臣妾什么想头也没有了,臣妾不想便宜了仇人,我儿既不能继任大统,凭甚她往后能安稳做上太后之位?”
当今皇后是一国之母,任凭哪个皇子继任大统,她往后都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谁叫她是嫡母呢?
皇帝眸色微闪,他抬头轻轻抚摸德妃的面颊,“好,若你能拿出确切证据,朕绝不姑息!”
这句话,让德妃眼底绽放出无以伦比的亮光来,她本是想着找回来二皇子,让二皇子对付皇后,可哪知道二皇子竟是个没用的,回京这样久,都不曾出手过。
如此,她只有自己动手了。
她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就见皇帝脸上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以及隐忍的盛怒。
“圣人,臣妾说的句句属实,圣人要是不信,可让暗卫去查!”德妃说完这话,她就歪到软榻上,抱着七皇子幼时穿过的衣裳,嘤嘤哭了起来。
皇帝看着她,好半天才走出殿,他背着手,背脊仿佛瞬间就驼了下去。
“暗一,去德妃母家府上找一个叫胡江的马夫,暗二,让人准备一盏梨花落,赐给德妃!”他说完这话,黑暗之中,自有不见人影的暗卫应了声。
于是当天晚上,于七皇子去了后,德妃伤心过度,突发恶疾,却是跟着去了。
这就像是诅咒一样,先是十皇子和淑妃,跟着就是七皇子和德妃。
唯一剩下的四妃之一,贤妃也不近惶恐起来,她这些时日,拘着十四皇子,让他哪里都不要去,甚至如今朝堂之事,不能沾手。
十四皇子还算听话,见贤妃这样说,便熄了浑水摸鱼的心思。
于此同时,二皇子于某天晚上,趁着夜色,再次上了端王府。
他披着玄色的薄披风,头上罩帽兜。
他见息泯的第一句话就是,“时候到了,我需要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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