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九殿下许下的赔偿,雾濛濛并不稀罕!
她胆子大到没边的嗤笑一声,然后咚的一声躺下,扯过被子,连头一起蒙住,翻个身,根本不理他。
堂堂九殿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样无视他,要换个人,约莫坟头都长草了。
他同样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将手上软枕丢过去,回里间随意扯了件外衫披上,径直就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里,书案上干干净净,原本以为会有的书信压根没有,九殿下又磨了磨牙,如果可以,他一定毫不犹豫砍死十几年后的自己!
他就没遇到过这样讨厌的人!
他缓了缓情绪,干脆直接去了司金的房间,将睡下的人刨起来,沉着脸理所当然的道,“今日之事,本殿思量良久,恐其中有诈,你从头至尾说上一遍,本殿再行琢磨。”
其实他只想知道,重生的他有没有顶着他壳子做蠢事!
司金并不怀疑,尽管觉得殿下这要求很奇怪,但还是披上衣裳,从今个出门开始,事无巨细地回禀了遍。
“本殿给小哑儿亲自剥虾!”向来只有被人伺候的九殿下,竟然会去伺候人?
九殿下声音都拔高了一调。
司金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白天还不是干的挺顺手来着,都不许他插手!
九殿下在司金的注视下,轻咳一声,状若平常的道,“继续!”
好在有了准备,对后面的事,诸如还背了人一路,傻兮兮地在铜锣巷给人买那种寒酸的小吃食,他都能很好地绷住了脸,没露陷出来。
但他半隐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了,要泯殿下此刻出现在他面前,他当真能扑上去将人打死!
最后还有一点,司金吃不准的道,“秦家五姑娘要借殿下的粉荷院一用,说十日后在院里办个赋诗会,殿下已经准了。”
听闻这话,九殿下想也不想的道,“谁准了的?”
司金一愣,不就是他亲口应允了的么?
九殿下面色很不好看,他重重一甩袖子,背着手走了。
司金莫名其妙,不过他还不敢在殿下面前说实话,见殿下走远了不会再过来了,他才揉了把头发,打着哈欠,又爬上床准备再眯一会。
九殿下出了司金房间,本是想回东厢的脚步一顿,拐个弯又重新回到小书房。
他也没点灯,就借着廊下灯笼的幽幽微光,坐进书案后的圈椅中,就好半天没动静。
那粉色荷院,记忆中藕荷色衣裙的小姑娘笑着说过,“等我以后,我要在自个的院子里,挖个池塘,里面全种上粉荷,等夏天荷花盛开的时候,就采莲子吃,冬天还能挖藕,殿下,以后一唯分你一半……”
薄唇微微泛起一丝弧度,斑驳的暗影像是最晦涩的青果,不用咬,都能嗅到一股子的苦味。
九殿下单手捂脸,他忽的在夜色中低笑出声,那笑声凝滞低沉,仿佛搅合不动的浆糊,一沾上就甩不开。
一唯,秦一唯,后会无期……
视野之中,那藕荷色的裙裾飞扬,小姑娘似乎与他挥手,再然后,他一眨眼,就看到站门口一身中衣的雾濛濛。
九殿下眉头一皱,见她披散着不长的头发,赤着双小脚。
雾濛濛抿着嘴角,眉目有丝丝的倔强,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目不转睛地望着九殿下,然后慢慢的比划道,“应允秦姑娘的是泯殿下,他未曾同九殿下商量,可不作数,我虽想治好嗓子,但也不会夺人之好,所以请殿下另择一处园子借给秦姑娘,要是她不同意,没药我不要也罢。”
她哪里看不出秦关鸠是拿没药来挟制殿下的,且她相信,办法总是比困难多,没了秦关鸠的路子,也一定有其他的法子拿到没药。
九殿下深沉地望着她,他半隐在暗影之中,只能见依稀的微白脸沿,但旁的情绪却是半点看不清。
雾濛濛等了一会,见他不吭声,她觉得有些冷了,缩了缩脚趾头,打算先行回去,不理会他,总是该说的话她都说了。
“雾濛濛,”九殿下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的冷意,像是一把冰渣子猛地落进人后颈子里,“你是不是以为,不论本殿如何,他只要出来,就总会护着你?”
雾濛濛打了个哆嗦,听明白了九殿下口中的他是谁,其实她还真那样想的。
九殿下冷笑一声,“你莫忘了,他对你再是如何,追根究底,那也是本殿,不过是十几年后的本殿罢了,所以你当真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他本来的面目?”
“哼,可笑!”九殿下毫不留情地嘲讽出声,“这个世上,没有谁能比本殿更了解他!”
这种当头棒喝,像是一道惊雷,瞬间让雾濛濛清醒过来。
一直以来,她顺其自然地接受着他对她做的一切,也半点都不排斥,约莫着她本身就对这个大殷不安定,恰此时,泯殿下的出现,像是一根美好的稻草,她迫不及待地抓住,想要从他身上汲取一点点的安全感。
但她如何就能忘,两人最开始的初遇,他还是一心想要杀她的!
纵使泯殿下和九殿下目下略有不同,但总归他们和她的相遇,那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九殿下对她毫不掩饰的嫌弃,泯殿下从前也是做过这样的事哪。
本就是一人,她怎可对这样的一人区别对待成不同的两个人?
且她记得泯殿下说过,今个白天见到的那个秦五姑娘会是日后的九皇子妃,若真是如此,那么泯殿下口中的她这个“妻”,又算是什么?
别人如何,雾濛濛管不着,但她绝不会容许自己去插足别人的感情,成为一个第三者,也不屑为妾,更不会让自个往后的丈夫三妻四妾。
纵使这与大殷规制格格不入,但她一直觉得,若连这点的原则也破了,那她便不再是她了。
九殿下见她小脸肃然,好似若有所思,便缓和了语气道,“君子无信不立,本殿既是答应了秦关鸠,自然会做到,此事勿须你操心。”
他超雾濛濛挥了挥手,敛下凤眼,旁的并不再多说。
雾濛濛乖巧地跟他敛衽行礼,然后自行回了东厢外间,爬上床后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忽的就有些难过。
她以为那样好的一个人,其实本质上,同样有着九殿下身上的恶劣哪,泯殿下的那一辈子,她一定过的很不容易。
九殿下不晓得雾濛濛容不容易,他只是晓得不与那家伙找点不痛快,他心里会很不痛快。
实际,他也就实话实说,提醒雾濛濛,他现在做的事说的话,那家伙从前也是有过的,他不过在走那家伙的历经过的老路罢了。
所以,不是他恶劣,而是那家伙从头至尾就是这样的本性,遮掩的再好,修罗也装不成慈悲的仙!
只顾一时痛快的九殿下,浑然忘记了他给重生的自己挖坑,时机一到,埋葬的还是他自个。
一夜无话,第二日雾濛濛恹恹地起床,用完早膳,便双手撑下巴,坐在回廊上,吊着小短腿出神。
碎玉见这小孩子非的装老成,笑笑也就不管她。
九殿下什么时候去翰林院点卯的,雾濛濛并不知道,她还以为又要好几日的不见他人影,结果不过傍晚时分,九殿下就回来了,与他一同进月落苑的,竟还有一身丁香紫裙裾的姑娘。
雾濛濛站在东厢门口,往外一看,才发现那姑娘居然是秦五姑娘秦关鸠。
她那探头探脑的模样,九殿下早看到了,他冷着脸跟她招手,“过来。”
雾濛濛迈着小碎步跑过去,她先是对秦关鸠笑了笑,秦关鸠也笑着道,“雾姑娘,又见面了。”
雾濛濛对这姑娘那天生上翘的嘴角,很是稀罕,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九殿下暗中瞪了她一眼,她都没发觉。
“领秦五姑娘去花厅,再去找苏伯,秦五姑娘要预先看看粉荷院,往后几天好置办行头。”九殿下对雾濛濛吩咐道。
雾濛濛点点头,她转到秦关鸠身边,探手就去牵她。
秦关鸠手腕微微一转,就让雾濛濛牵了个空,她往前半步,回头对雾濛濛笑道,“劳烦雾姑娘了。”
雾濛濛放下自个的手,她笑的眼眸弯弯,丝毫没多心一样。
余光将这幕尽收眼底的九殿下拧起眉头,脸沿泛冷,他忽的厉声道,“让碎玉去办,小哑儿随本殿到小书房。”
简直比女人还善变!
雾濛濛暗中翻了个白眼,不过还是听话地跟上九殿下脚步,她还回头对秦关鸠歉意一笑。
秦关鸠回以浅笑,可待人一走远,她垂眸敛了下耳鬓细发,再抬头之际,依然温温柔柔的跟立在一旁的碎玉道,“多谢了。”
碎玉嘴角含笑,客套而疏离,她伸手虚虚一引,就把秦关鸠往月落苑花厅带。
这边到了小书房的雾濛濛,冷不丁额头就挨了九殿下一手指头。
“她在欺负你,你是傻的还是不知道?”九殿下当场怒道。
雾濛濛眨巴着大眼,雾蒙蒙的水汽盈盈,显得无辜而单纯。
九殿下眸色一凝,冷哼了声,“蠢货,有本殿在,还手给她个耳光,她秦关鸠又能耐你何?”
末了,他好像比雾濛濛还气愤不过,“给脸不要脸,是人你都去牵,是头猪你还抱上了不成?”
后来进来的司金听了这话,嘴角一抽。
他家殿下这样,真的好嘛?真的不会将小哑儿给养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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