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的,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这是雾濛濛在大殷遇上的第一个冬天,她早早地穿上了厚厚的小袄,小小的一个人极为怕冷,硬是将自个裹的就跟个球一样。
且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甚为艰难。
这点她倒是很佩服殿下,每天准点准时,殿下务必比她先起来,就穿着单衣在院子里练剑,练完后,还要去洗个冷水澡,末了才收拾好用早膳,紧接着慢悠悠的去翰林院点卯。
而雾濛濛非的在暖和的被窝里蹭个小半个时辰,待被窝里暖气散了,才能爬起来。
好在殿下并不如何约束她,她也没旁的长辈需要每日请安,故而对她的懒床行径,周围的人都视而不见。
雾濛濛便理所当然地每天蹭到太阳爬起来才起,好在她也有分寸,没有太过分,每日该练的字一个不少,每天该记的穴位医理半点不落。
是以到年底的时候,雾濛濛就已经司木那本医术上各大大小小的穴位记的来滚瓜烂熟。
这样规范的一个学习,却是与她从前不同的。
此前她所会的,大多是自个摩挲,再加上查询的一些资料,所以并不精细全面,而司木的这本医术,由粗分细,由浅如深,相当于让雾濛濛从一个野路子的按摩技师引到了正途上。
她学的格外认真,不仅每日背,还做了细致的笔记,时常九殿下下值回来,都还能见到雾濛濛奋笔疾书,勤奋好学的小模样。
九殿下自个就是个做事认真的人,是以,对雾濛濛这样的态度,他甚为心悦。
他一心悦,就给雾濛濛找了更多的书回来,尽是有关按摩推拿的,还有些则是从宫里借出来的孤本。
雾濛濛爱不释手,她也不辜负九殿下,那些孤本,她挨个抄了一遍后,就让殿下还回去了,省的往后落人口实。
最近,雾濛濛就在学医书下卷的针灸,到这里她确是犯难了,一来没有配套的银针,二则,没人给她练手,她光是记住也不顶用。
毕竟纸上谈兵,终是浅。
她也不好为这事就去叨扰殿下,便跑去司木那边,准备问问他。
好在司木虽喜好玩毒,但银针这种物什却是有的,还不止一套。
雾濛濛才一开口,他就直接扔了一套给她。
随后还建议道,“想找人扎针?”
雾濛濛眸子一亮,她都还没问到这,司木就率先猜着了。
司木翘起嘴角,苍白的脸上忽的泛起一丝酡红,他看着雾濛濛,甚是神秘古怪的道,“知道司水是干什么的吧?”
雾濛濛点头,她好似猜到了一点,咽了口唾沫,想起司水上回不依不饶要杀她的事来。
司木眯了眯眸子,眉目书卷气温润又斯文,但他说出的话却让人头皮发麻,“他那有人,随便折腾,扎死了都没关系……”
他话还说完,雾濛濛抱着银针包,一溜烟的就跑了。
司木一愣,继而哑然失笑。
雾濛濛一口气跑回东厢,她靠着门大口的喘气,引的正在打扫房间的碎玉出来问道,“姑娘,这是怎的了?”
雾濛濛摇摇头,她犹豫了下问道,“碎玉,你见过司水吗?”
碎玉笑了下,“不曾见过,殿下身边的侍卫,婢子只见过金木火三位大人,另外的土水两位大人不曾见过,只是偶有听闻。”
雾濛濛应了声,她揣着银针包又去了小书房,对应着医书上说的,将各粗细大小不一的银针挨个辨认了遍。
末了不经意走神,就又想起司木说的话来。
她低头盯着针灸卷第一页,内容她记牢了的,也在自个身上寻过对应的穴位,下针的力道和手势也懂了,可到底没真正下过针,她心里很是没底。
傍晚殿下回来,用完晚膳,雾濛濛在小书房里陪着殿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九殿下早看出她有话说,偏生他也不问,一径做自个的事。
待书案上的庶务处理的差不多,他顿笔,端起手边的热茶,稍稍抿了口,才挑眉道,“有话说?”
雾濛濛蹭过去,她扭着手指头,想了下还是将今个去跟司木借银针的事说了遍,末了又将司木的原话说了出来。
殿下搁下茶盏,口吻淡淡的道,“司木说的没错,司水手里自然有人,可以随便折腾。”
雾濛濛略有紧张,她眨巴着大眼问,“那些人要紧吗?可以让我试针么?”
九殿下斜眼看她,“你确定想去?”
雾濛濛拧紧了眉头,她认真思考了一小会,才坚定的道,“要去。”
九殿下点头,随意的道,“明个,本殿让司水过来接你。”
雾濛濛只要一想起司水,莫名就觉得心戚戚,“他会不会……”
“杀你?”九殿下嗤笑了声,然后他在雾濛濛忐忑的目光中又道,“不会。”
雾濛濛长松了口气,然还不等她彻底放心,九殿下又多说了句,“只要你不撞上他犯傻的时候。”
雾濛濛一噎,她也不想撞见好不好?
此事说妥当,第二天一早,雾濛濛还没起来,赤淡就来叫醒她,并道,“姑娘,苑中有人找,说是奉殿下之令,还接姑娘的。”
雾濛濛瞬间就被吓醒了,她翻身爬起来,慌忙吩咐赤淡四人与她收拾。
待她见着司水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后。
司水一身玄色窄袖束腰的斜襟长衫,单薄的很,可他仿佛感觉不到冷一样,就那样双手环胸靠在回廊柱子边。
有风雪肆意进来,拂过他肩边的发丝,就让细小的雪花给染成白色。
他半阖眼眸,微微低着头,尖尖的下颌,很是有番我见犹怜的阴柔之美。
听到动静,他抬头侧目看过来,那一双凶狠的竖瞳骇人的心惊。
顿,雾濛濛就听到身后四名婢女的抽气声。
她一皱眉,不太欢喜的道,“今个你们四人不用跟着我。”
四名婢女连忙屈膝应声,雾濛濛状若平常的在司水丈外的距离站定,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司水,好久不见。”
其实她心头也在打鼓,虽然有殿下的保证,但是她还是会腿软脚虾,生怕这人就和殿下一下,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
好在今个的司水十分正常,他偏了偏头,直接走进风雪中。
雾濛濛赶紧抱着银针包跟上,她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司水这么早过来,她就早点起来啊,也好过这会早膳也没吃,忙的连个暖手炉都给忘了。
幸好碧珑可靠,她从屋里冲出来喊住雾濛濛,先将一小巧的暖手炉塞给她,然后又将腋下狐毛小披风给雾濛濛飞快的系上,末了,将帽檐扯上来给她戴在头上挡风雪。
雾濛濛笑了笑,看了眼已经走出月落苑的司水,忙提起裙摆,像个圆不隆冬的球一样追出去。
司水走到皇子府大门口,转身都没见雾濛濛出来,他眉头一皱,那双野兽一样的竖瞳越发冷酷无情。
“来了,来了……”雾濛濛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她喘着气,呵出一串的白雾,小鼻尖还冻的通红通红的,她到了司水面前,累的差点趴下了。
穿太多,果然活动不开。
她心有抱怨,不过面上不显,反而抽了抽小鼻子,对司水弯着眸子道,“司水,有多远?我们要怎么过去?”
司水没回答,他只低头看了看自个的一双脚。
雾濛濛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她讪笑两声,不确定的问道,“走路?”
司水才点头,就见雾濛濛哭丧着小脸道,“那个司水,我们能坐府里的马车过去……”
司水又在皱眉头,兴许是又快过了一年,他眉目之间曾经的少年气越发淡薄了,转而是深沉的青年男子的气质。
他一双暗金色的兽瞳冷冰冰地盯着雾濛濛,然而吐出今早的第一句话,“麻烦。”
雾濛濛一噎,她只得低声道,“我走不快……”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司水转角往府中搁置马车的耳房去,雾濛濛大喜,她随后跟上。
不大一会,平头黑漆的普通马车从皇子府里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在风雪飞舞的大雪天中。
雾濛濛不知司水接她去哪,好似也没出城,不过一刻钟后,马车在条不算热闹的街坊上停了下来。
前面的青石板街并不宽阔,马车进不去,雾濛濛遂让车夫回府,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司水进了家普普通通的酒肆。
酒肆并不富丽堂皇,外面摆着两大酒缸,里面堂中就只有个白胡子的老头在打瞌睡,这种雪天,也没有客人。
那老头见司水进来,只撩了撩眼皮,便再不理会。
雾濛濛瞧着司水直接进了后堂,尔后又是挪开小院子里一口大大的酒缸,然后原本平白无奇的院子里竟哗啦冒出个口子来。
雾濛濛目瞪口呆,她真心为殿下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手段跪了,谁会想到一间不起眼的酒肆里居然有这样的门道。
司水站在那口子边对雾濛濛一偏头,雾濛濛过去才发现,口子里是盘旋往下的楼梯,幽暗幽暗的,仅能容一人进出。
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下,司水跟在她后头,待两人都进去后,也不知司水按了哪里一下,那口子哗啦就合上了。
雾濛濛眼前一片黑暗,她背心都渗出了冷汗,还在胡思乱想,该不是司水不遵殿下的吩咐,带她来这样的地方,根本是杀她吧?
随后,她就感觉到手边缠上了只冰凉的手指头,她手一抖,还没撇开,就让那只冷若寒冰的手给死死抓住了!
“司水,你……想干什么?”她什么都看不到,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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