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在吵什么?”顾烟寒问。
“卫姑娘说是诗诗小姐污蔑她,然后一直在骂……”想必言辞不堪入耳,守卫说的很简要。
“那诗诗说了什么?”顾烟寒又问。
“诗诗小姐一直没有还嘴。”守卫道,“都是卫姑娘一个人在骂。我们后来见没声,都以为是她骂累了。”
顾烟寒走到诗诗身边,若有若无的药味传来,让她一愣。再细细一闻,又闻不到了。
“把这件衣服脱了。”顾烟寒吩咐。
诗诗面色慌张:“王妃想冻死诗诗吗!”
顾烟寒懒得理她:“去药房让药童配一桶蚂蚁草药水,把这衣服浸下去。若是颜色不变就没事,若是变成了紫色,立刻来报!”
诗诗的衣服很快被脱去,她只能围着火盆取暖,眼中满是对顾烟寒的恼恨。
席慕远低声问:“你发现了什么?”
“青蓝和卫有妆中的毒叫做‘后发制人’,正常毒发时间是三个时辰。但若中毒人情绪起伏太大,则会加快毒发。同时,若是用特殊的药物,也可以加速毒发。”
不多时,白虎来报,在青蓝的房里搜出来一大包银子。同时药房来报,那一桶水果然从土黄色变成紫色!
“你的衣服上浸满了黑蹄兰!”顾烟寒无比肯定,“谁给你的那件衣服!”
“诗诗……诗诗不知道……”她凄哀又可怜的望向席慕远,“爹爹……”
“本王只有诗诗一个女儿,你若是再喊错,掌嘴!”席慕远的声音也冷下来,“说出真相!”
“真的不是!诗诗什么也不知道!”
“衣服呢?”
“是大娘给的!”诗诗无比肯定。
顾烟寒冷笑:“放屁!庄上照顾你的大娘不是个废物,知道你今日来王府拜年,怎么会让你穿一个半新不旧的衣服?黑蹄兰味道极淡,若非是卫有妆死了,我都想不到!谁给你的黑蹄兰?”这东西只有漠北有!
诗诗开始哭,怎么也不开口。
顾烟寒听得心烦,席慕远带着她先出去。
“诗诗背后有人,先不急杀她。等将身后之人钓出来,再动手不迟。”
“我就怕有人再灭口!”顾烟寒这会儿比谁都不想诗诗死。
“本王会加强守卫。”
“若是他们不想杀诗诗的话,也许会来劫狱。可以将计就计,顺藤摸瓜。”顾烟寒又道。
席慕远颔首。只是话虽如此,诗诗没有背景,被灭口的可能性很高。
入夜,便有人闯入洛北王府的地牢。侍卫们被关照过,假装没看到。
诗诗还围着火盆在取暖,听到动静,立刻探出头来,低声问:“怎么才来!”
蒙着脸的黑衣人没有出声,敲坏那门,拎起诗诗就往前跑去。
诗诗被颠的七荤八素,心情越是无比愉快:“把暖暖偷出来了吗?”
黑衣人一顿,随即微微颔首。他们一行人正要出门,被守卫发现:“什么人!”
双方立刻打斗起来,各有伤亡,但黑衣人还是带着诗诗快速离开。
诗诗沉浸在逃出生天的喜悦之中:“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帮我报了仇!”
“哼,小孩子的玩意儿。”黑衣人不以为意。
诗诗眼中闪过不满:“你懂什么!是暖暖抢了我的东西!她的东西都是我的!都该是我的!可她还没有死……她怎么不去死呢!”
要不是被夹在怀里,诗诗这会儿铁定要与黑衣人跳起来争辩。
“你想怎样?”黑衣人问。
“我要她死!”诗诗说的无比坚决。
“小小年纪,真是恶毒。”黑衣人又道。
诗诗冷哼一声:“本来就是我的!都是我的!她抢了我的东西!她就不恶毒吗?她和她那个王妃娘才是最恶毒的!”
说话间,几人已经用极快的轻功跑到城郊外的一幢茅草屋里。
“暖暖在里面吗?”诗诗期待的问。
黑衣人颔首:“我们交代你的事,都办好了?”
诗诗想要点头,眼中又闪过一道失落:“没能杀死王妃……”
黑衣人轻哼一声,放诗诗进屋。
里面也有几个蒙面人,暖暖的襁褓鼓囊囊的被放在角落的稻草上。
诗诗欢喜的要去抱起那孩子,又被身后一人拎起:“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烧死她!她死了,她那个王妃娘铁定伤心死!她们母女死了最好!我就是郡主了!我才是郡主!她们算什么东西!抢我的东西!”小小年纪,眼神却恶毒的像是一条毒蛇。
黑衣人松开手,诗诗从怀里摸出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打火石:“你们走吧,我烧死她就好!在这里烧!”
她蹲下身点燃襁褓之下的稻草,见襁褓烧起来,欢喜的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一脚踢回去。
刚刚陪她走了一路、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一个黑衣人摘下面罩和人皮面具,居然是席慕远!
“爹爹——”
“本王说过,本王只有暖暖一个女儿。她们母女算什么?她们是本王的一切!倒是你,本王这般待你,你居然想烧死暖暖!”
“爹爹!诗诗没有!”她想都不想的就开始演戏。
席慕远冷哼:“再问你一次,说出幕后者是谁!”
“诗诗不知道……爹爹……诗诗是无辜的!”
她这般做作让席慕远由衷的感到恶心。火势越来越大,席慕远转身出屋。
朱雀带着其余暗卫分别出来,诗诗要跟进来,又被席慕远一把丢回火海。
“被烧死的滋味,你自己享受!”
“爹爹——”诗诗触及席慕远眼中的冷光,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用哭诉挽回他,只得改变态度,强硬的问,“你不认我!那我亲爹也是功臣!为国捐躯!你这样烧死我对得起他吗!”
席慕远冷哼:“霍承志不听军令,贪功冒进,自己死就算了,还害的本王一个火铳营付之一炬!功臣?他死十回都抵不过他的过!”
诗诗一颤。
“本王不过是念他非贪生怕死之徒,祸不及妻儿才没有如实上报。你贪心不足,蛇蝎心肠,妄图谋害本王妻女!你对得起本王?”
诗诗惊恐。火已经烧到她身上,诗诗疼的满地打滚,连忙改口:“王爷我错了!王爷救我!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王爷!啊——都是王妃逼我的!我没有办法——”
“住口!”席慕远喝断她,“事到如今还想往王妃身上泼脏水?她对你不如暖暖本王承认,但她真心实意为你打算,为你请先生、教你做人,为方氏卫氏配嫁妆的时候,还记着你的,她又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害她和暖暖?”
“王爷……诗诗错了……救命……救命啊……”
“卫氏喊救命的时候,你救她了么?”席慕远又问。
诗诗哽咽:“我错了!诗诗错了!诗诗真的知错了!”
“你不是知错,你是怕死。”席慕远此刻依旧能清楚的看到诗诗眼底的憎恨。有些人知错能改,有些人却只会更加疯狂的报复。
“卫氏从前一直以为你是本王庶女,她没什么脑子,只想将你养在她的名下,将来也好互相依靠。因此,她一个月虽然没有几两月俸,但一直都记挂着给你买些东西。但凡你问她什么,她也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偷她东西不算,还害她性命、毁她名誉,你对得起她?”
席慕远对另外几个妾室没什么感情,但总归是进了他的府。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阴差阳错耽误了她们的青春,总不至于一点责任也不负。
诗诗因为灼烧的疼痛嘶声力竭的哭出声:“爹爹……诗诗错了……爹爹救救诗诗……诗诗好痛!真的好痛!啊——”
“你痛,暖暖就不痛?”席慕远想起暖暖脸上的血肉模糊就心痛的难以呼吸,恨不得将害她之人碎尸万段!
“不是诗诗……是诗诗救了暖暖!真的!”
“那你说是谁害的暖暖。”席慕远又问。
“诗诗不知道……爹爹……王爷……好痛……救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在害暖暖!只是有人让我毒死王妃和暖暖!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
席慕远转身离开,他已经不想再听见诗诗的声音。既然她不知道幕后者是谁,也就不需要再留着。
若非是今晚制定这么个计划,他都不知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么恶毒的心!
火海内,诗诗的身影逐渐被侵蚀。火热的灼烧与炽热烧伤她,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哭着喊着,却一点用也没有,只能看到火海外那双冰冷的眼眸中尽是厌恶。
事到如今她依旧在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暖暖!
王府正院内,顾烟寒守着暖暖。孩子哭泪睡着了,屋内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席慕远回来,顾烟寒便拉着他去屋外说话:“如何?”
“诗诗死了。她不知道幕后者是谁。”席慕远简要的道。
“她要暖暖干什么?”顾烟寒又问。
朱雀带人假扮黑衣人劫出诗诗后,故意让两个暗卫假死给顾烟寒报信。顾烟寒用暖暖的襁褓塞了个枕头过去假扮暖暖。
怕她听了更加生气,席慕远没有说实情:“报复。已经解决了,这些你别担心。”
“她怎么死的?”
“烧死。”
“便宜她了!”顾烟寒想起暖暖的伤就心疼的不可遏制。诗诗再大的痛苦,都不能补偿暖暖身上的痛!
席慕远紧皱眉头:“暖暖的伤,能好吗?”原本那么漂亮的一个孩子,如今猝不及防毁了容,将来可怎么办。席慕远可不想暖暖从小就活在那样的痛苦治好。
顾烟寒也是难过:“还不知道,那等新皮长出来后才知道……但总归会留疤……”
“洛风那里有祛疤膏,他给本王试过,效果不错,应该不会是大问题。”
“你体质特殊,伤口疤痕都愈合的快。我是敏感性肌肤,很容易留疤,还不易好。希望暖暖像你吧……”
“一定会的!”席慕远坚信。
暖暖低低的哭声再一次响起,夫妻两人又连忙回去哄她。
洛风也在屋内,听完经过,皱眉道:“重麟,会不会是你对手报复你?毕竟这次在漠北杀了太多人……”突厥整整十万大军都死于洛北王之手。
席慕远皱着眉头不说话。
顾烟寒却觉得疑惑:“若真是突厥报复,我在小院的时候就该动手。毕竟当时我怀孕,很容易出意外,母女两个都有危险。更何况,小院侍卫虽然多,但到底不比王府,更容易的手。”
“可加速毒发的黑蹄兰只有漠北有……”洛风又嘟囔。
席慕远眼神一颤,慌忙看向一个方向。顾烟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那里是碎星阁。
顾烟寒的心里涌起一股恼怒的躁动:“王爷在想常姑娘?”
“嗯……”席慕远心不在焉的应声。
一瞬间,熊熊怒火从顾烟寒的心间涌出:“出去!”
席慕远茫然:“什么?”
“滚出去!”顾烟寒脸黑的能烧出火。
席慕远还不懂,洛风怕再把刚睡着的暖暖吵醒,连忙拉着席慕远出门。
“重麟你是不是傻!这个时候还想着那女人!”洛风也气得恨不得揍他,“暖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
“就是因此,本王才想到了她。”席慕远不明所以的望着被紧紧关上的正院大门,又一次忍不住望向碎星阁。
洛风狠狠剜了眼他:“那女人有什么好想的?又没毁容又没心痛的。这会儿听说暖暖出事,指不定在屋里笑呢!”
席慕远没有出声,洛风气不过,拉着他去碎星阁:“我就让你看看那女人的真面目!”
席慕远不屑:“本王又不是不知道。”
洛风气结:“你就是个傻的!你知道才怪!”
两人轻功都极高,一路上没有惊动半个人,很快来到碎星阁外。
屋内常雅容正在掩嘴笑:“真的毁容了?”她迫不及待的问丫鬟。
丫鬟芳草点头:“是的,听说王妃哭的眼睛都肿了。在救小郡主的时候,手上也被烫伤都没管。”
常雅容发出极力遏制的笑声:“让她得意!女儿伤了,铁定比她自己伤着还难受!”
忽然紧闭的大门被踹开,元月的寒风簌簌往屋里灌,冻得常雅容一个哆嗦,不由得蹙眉:“门怎么开了!快关上!”
芳草上前,看到门口那人时,整个人楞在原地:“王、王爷!”
席慕远进屋,常雅容脸上的幸灾乐祸凝固在原地,很快又被惊喜取代:“王爷来啦!王爷快坐!”
她入住以来,这还是王爷第一次来碎星阁!一定是在王妃那里受了气,过来找安慰!
常雅容越想越高兴,连忙掀起被子下床,这才看见门口还倚着一人。
“小神医也在。”常雅容有些惊讶,难道是来给她看膝盖的?
她还在思索,席慕远冰冷的声音已经响起:“暖暖出事,你很开心?”
常雅容立刻换脸,露出比顾烟寒还担忧的面容:“这怎么会呢!小郡主那么可爱,我喜欢都来不及。一听说她出事,我这心里就难过的紧,恨不得代她受过!”
“本王满足你。”席慕远转身出屋,“朱雀,屋内有碳炉。”
常雅容震惊:“王、王爷!”
“本王不聋!暖暖出事,你竟这般开心!”席慕远一想起常雅容刚刚那得意洋洋的笑声,就恨不得活剥了她。
朱雀带着两个暗卫上前,常雅容面露惊恐:“王爷不要!王爷!我救过你!我为了你掉入乌苏里江,这么多年才回来!你就要这么对我吗!我等了你整整三年啊!三年!王爷,你为什么要杀我!我才回来啊!你的心就变了吗!”
“本王的心的确变了。从前没有人,后来有了王妃,如今又多一个暖暖。”席慕远站在屋外,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他也不躲,“朱雀,悠着些,人死了唯你是问。”
朱雀应声。
随即,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雪夜的寂静。
火热的炭火被丢在常雅容的脸上,皮开肉绽的疼痛令常雅容恨不得死去,可她偏偏死不了,只能反复承受那样的痛不欲生。
常雅容毁容。
府里不算席慕远,样貌最好的是顾烟寒,倾国倾城之姿。其次是卫有妆,虽没有大家闺秀般的气质,但多年调教下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勾人的风情。
常雅容容貌也不差,能压方氏一头。对上那两位却逊上许多。但即使是这样,她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然而,如今整张脸都血肉模糊。
洛风看过,确保她死不了后,连帖药都懒得开,直接走人。他与薛绍不同,医人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平时王府谁有个头疼脑热找他,洛风都尽心尽职的医治,因此府里的下人都很喜欢他。
如今见他这般,王府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知道常雅容估计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不会连小神医也这样。
同时,他们也都知道这是王爷的杰作。一时之间,谁都不敢离碎星阁太近,就怕一不小心被牵连。
顾烟寒自然也听说了此事,眉头也没挑一下。
夏至宽慰她:“王妃,这么看的话,王爷心里还是您和小郡主最重要。”
顾烟寒冷哼:“那为什么姓常的还在府里?”还不是因为席慕远心里有她!
颜夏拿着一双布鞋走进来:“王妃,碎星阁的一等丫鬟芳草今日来求我想给她换个差事。”
“就是常雅容身边那个有玳瑁簪子的丫鬟?”顾烟寒问。
颜夏颔首。她帮顾烟寒管着王府后院,给丫鬟换个差事自然不难,但涉及到碎星阁,她却不敢擅自做主。
“让她留在碎星阁。往后若是不想被常雅容牵连,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办。”那丫鬟太会见风使舵,顾烟寒不喜欢,但能培养一个眼线是一个。
颜夏会意的出去。
芳草握着那双被退回来的布鞋,心间忐忑:“颜夏姐姐,你也知道我是当奴婢的。有些事,真的是没有办法呀……”
“那你就在有办法的事上多想些办法。”颜夏提点,“王妃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你的心向着她,她不会委屈你。”
芳草一点就通,连忙点头:“我晓得了!”
卫有妆没有亲眷,顾烟寒派人将她好生安葬,并且在相国寺为她请了一个灵位,每月定时捐香火。
她原本是个无神论者,如今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用,只能为卫有妆尽一份心。
方氏有着兔死狐悲的哀伤,初五一到便来与顾烟寒辞行,又说了几句小郡主吉人自有天相的安慰话。
府里走了两个人,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暖暖的伤势逐渐好转,算是让顾烟寒的心总算是稍稍落地。
她也不敢将暖暖抱出去吹风,整日便小心翼翼的照顾她。倒是芳草,初八那一天来找颜夏。
颜夏又给顾烟寒传话:“王妃,芳草说,总去碎星阁为常姑娘诊治的张大夫有异样。”
“什么异样?”顾烟寒一边给暖暖上药一边问。
“张大夫的胡子是假的。”
顾烟寒一愣。她暗中支援回春堂,而妙手堂总是抢回春堂的生意,因此对妙手堂也有所了解。张大夫的妙手堂的一把手,是个耄耋老人。
胡子是假的?
“出府了没?”顾烟寒问。
“还在碎星阁。芳草还说,每次张大夫来,常姑娘总是会支开她。今日她偷听了一下,发现屋内没有声音,常姑娘与张大夫是通过手势交流的。”
这就有趣了。
顾烟寒也给暖暖上好了药,让洛风来看着后,自己带着白虎去碎星阁。
张大夫正好提着药箱出门。
“揪了他的假胡子。”顾烟寒吩咐。
白虎即刻上前,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架住张大夫。
张大夫大惊:“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话音未落,他的胡子已经被白虎一把揪下。
张大夫一惊,立刻挣扎。侍卫们早有准备,朝他膝盖处一踢,便让他跪倒在地,死死将他压制住。
不多时,一张人皮面具就被撕下,露出一个陌生男人阴柔的脸。
“带进来。”顾烟寒迈步进屋。
常雅容正有气无力的倚在屋内,见状大惊:“你、你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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