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头迟疑的看向管事,顾烟寒有些不高兴了,甩袖站起身来:“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等王爷回来吧。”
她转身要走,庄头得到管事的暗示连忙道:“可以说的!可以说的!您是王妃……就是……诗诗姑娘病了……”
顾烟寒一怔:“诗诗姑娘是谁?”
庄头怕顾烟寒轻视,道:“是王爷前两年送去庄上的,如今每个月都会去看一两回。”
顾烟寒原本蹙着的眉头高高的挑起:“我倒还没有见过这位诗诗姑娘呢。管事,备车!”
“王妃,您……”
“备车!”顾烟寒剜了眼他一眼,感觉胸口堵着一团毛线一般喘不过气来。
席慕远居然还在外头养着相好的!
还每个月去都去看一两回!
顾烟寒钻入马车,摇摇晃晃的只感觉一团火无处发泄。
过了仿佛一段格外漫长的时间,终于到了席慕远的庄子上。
庄头恭敬的请顾烟寒去自己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妇人低声细语的安慰:“诗诗姑娘乖,王爷很快就会来了。您别急啊。”
顾烟寒忽然觉得很难受,忽然有些不想进去了。她转身想要走,庄头喊住了她:“王妃?诗诗姑娘就在里面……”
顾烟寒深吸一口气,让夏至打起帘子走进去。她倒要看看席慕远的这个相好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一进门,她却是傻了眼。
里头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女孩,两人正好奇又疑惑的盯着她。
庄头忙上前道:“还不来见过王妃!”又指着妇人道,“这是小的婆娘,这位是诗诗姑娘。”
顾烟寒咋舌的看向那正仰头望着自己的小姑娘。
席慕远养在庄上的不是小妾,是个女儿?
怪不得那么轻易就松口不要孩子呢!感情早就跟别的女人生好了!
她还愣着,那红着眼眶的小女孩已经先一步给她福了福身:“你是我爹爹的王妃吗?”
一开口就是将顾烟寒一箭扎心。
她努力让自己不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强作镇定的反问:“你爹谁?”
“王爷呀!”小女孩提起这个名字就面容带笑,“我听说爹爹成婚啦,是你吗?”
顾烟寒深吸一口气:“是我。”
诗诗歪头打量着她,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我爹爹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顾烟寒没有回答,眼神瞥见炕头上放着的东西,微微皱眉:“蜂毒?”
庄头媳妇忙点头:“是的。诗诗姑娘被蜜蜂蜇了,民妇正在给她消肿呢。”
顾烟寒又看向诗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这个孩子总觉得别扭,因而也不觉得她与席慕远长得像。
诗诗提起这个大概是又觉得疼,眼泪再次哭出来。她小小的手上,已经肿了好几圈。
顾烟寒心里叹了口气,蹲下身仔细看过她手背上的伤口,道:“是马蜂,不是蜜蜂。你拿些醋与她清洗伤口。我再开些药,你回城去找个医馆拿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回王府去取。”
屋里有诗诗用来练字的纸笔,顾烟寒直接写了将药方交给庄头。
庄头夫妇连忙照做,诗诗抽咽着看向她,低声问:“我爹爹什么时候来?”
“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屋里只有这孩子和她,令顾烟寒觉得有些胸闷。吩咐夏至暂时照看她一下后,顾烟寒转身出去。
她不想要孩子,平白无故就多出来一个女儿,老天还真是照顾她!
顾烟寒有些烦躁的在院子里踱步,与席慕远的过往不断的在脑海了重现,令她愈发的患得患失。
是走还是留的念头再一次在她心间徘徊。
这孩子如今五岁,也就是说很久前就有了。
顾烟寒无可救药的发现自己居然觉得是可以原谅的。
毕竟是与她成婚前就有的孩子……
又只是个庶女,如今好吃好喝的养着,等长大了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就是,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可是这件事还是像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每次想起来都会动一动,都会让她感到钻心的痛与难受,反反复复的膈应着她。
而且席慕远一直都没有告诉她,他还有个女儿……
她要去找席慕远问清楚。
这个念头充斥着她的脑海,顾烟寒转身就要走,忽然见阡陌小道上席慕远正策马而来。
她快步迎上前去,席慕远在离她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没有让扬尘接触她。
“王爷……”
席慕远翻身下马,一开口就问:“诗诗如何?”
顾烟寒的心一沉,见席慕远已经迈步掠过她要往里面走,忍不住喊住他:“王爷,你就没话与我说吗?”
“你怎么来了这里?”席慕远问。
等着他解释的顾烟寒被又仿佛被刺了一刀:“王爷这是质问我?”
“我先去看诗诗,有事一会儿再说。”席慕远无心与她争论这些,不负责的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向屋内。
顾烟寒望着他决然又担忧的背影,站在原地发现自己像是被个抛弃的可怜虫。
她故意落在后面慢慢的走回到院内,屋里已经传来了诗诗低声的哭诉:“爹爹好痛哦……诗诗好痛……爹爹……爹爹……那是你的王妃吗……那她会是我娘吗……”
“不是。”
很平淡的两个字,却像是从未承认顾烟寒的身份一般。
哪有庶女不认正妻做母亲的……
顾烟寒站在原地不动,扫雪有些担忧:“王妃?”
顾烟寒转身走到一边,问:“为何会将孩子养在庄上?王府里不行吗?”
扫雪迟疑着道:“您没进府之前,王爷担心府里的姨娘们会将诗诗教坏……”
原来席慕远的心也能细腻到这个程度。
顾烟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在王府后院苦苦挣扎,席慕远怎么就不怕她被那些姨娘们吃了呢?
说到底她对他而言,还不是那个重要到不能出任何差错的存在。
顾烟寒自认没有什么优点,但比谁都清楚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她要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放心的依托后背,是时时刻刻的信任与无条件的坦言。
而不是这般,隔三差五就能出现意外,三天两头就有惊喜,还有那么多妾室。
她知道自己追求的感情几乎不存在,所以既然得不到,她也就不想要了。
“扫雪,告诉王爷,我有话跟他说。”顾烟寒深吸一口气道。
扫雪进屋,没一会儿又出来了:“王妃,王爷说有什么事一会儿说,让您先去休息会儿。”
人家父女俩的天伦之乐,她一个外人当然是不能打扰的。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席慕远在这里养着一个女儿,偏生她不知道。
就像上一世她放假回家,看到陆篱抱着另一个女人从自己的床上起来。家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唯独她不知道。
顾烟寒觉得自己这个王妃就是一个笑话,对扫雪又道:“那算了。等王爷有空,你让他尽快把和离书写了。”
“王妃?”扫雪愕然。
顾烟寒夺过一旁的马策马而出。
煮酒惊呼:“快拦住王妃!”
扫雪连忙回屋禀告,席慕远追出来之时,顾烟寒已经骑着他的汗血宝马跑出去了老远。他夺过扫雪的坐骑去追,但又怎么比得上汗血马,硬生生的将人跟丢。
此刻他无比后悔让汗血马也认了顾烟寒为主,不然的话,她哪里能逃!
“一旦王妃回府立刻来报!在周围的所有路上戒严,一旦看见王妃立刻送回!”席慕远不明白顾烟寒为何不等他就走了,他明明说了一会儿就跟她解释。
顾烟寒不认路,汗血马初来中原也不认路。等到一人一马停下来之时,顾烟寒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放眼望去是一片分不清方向的森林,顾烟寒下马安抚了汗血马一会儿,牵着它往前走去。
“你说,王爷会来找我们吗?”顾烟寒问。
被取名为闪电的汗血马打了个响鼻。
顾烟寒一笑:“我也觉得他会。毕竟你可是匹汗血宝马,他可舍不得你。”
闪电又是一个响鼻,大概是非常赞同顾烟寒的话。
西边的火烧云红了大半的天际,顾烟寒思索半天,隐约记得庄子是在京城南边,因而决定继续往南走去。
闪电驮着她往前而去,天黑前成功找到了一个小镇。顾烟寒找了个客栈,掌柜的见她衣着不凡,当即便当贵客供着。
“夫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给我的马拿上好的草料喂着,再来一间上房。”至于晚饭,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掌柜的照做,顾烟寒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夜未睡。凌晨时分,窗外蓦然传来了响声。
顾烟寒的神智立刻从席慕远三个字上清醒过来,拔下金簪握在手里做武器。
她轻手轻脚的下床猫到窗边,就等着外面歹人冲进来的一瞬间将他一击毙命!
窗格子上再次传来了有规律的三声敲击声,像是敲门,又仿佛刻意试探屋内人睡着了没有一般。
顾烟寒更加紧张。有这个意识的,一般都是惯偷。
她继续缩紧身子,窗外之人见里头没有回应,终于打开了窗子。
一道黑影出现在窗口,顾烟寒用尽全力便想要将簪子扎向他,意图将他逼退,却不料那人灵活的闪开后,落地反而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拥入怀中。
“烟儿。”
熟悉的语气与话语让顾烟寒一愣,浑身凝固的血液在这一刻慢慢的又流动起来。
呼延无双的怀抱松了些,顾烟寒推开他,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了他黑暗中的面容。
“怎么是你?”顾烟寒诧异的问。
呼延无双一笑:“听说你又跑了,我当然是来找你的。”他自顾自的进屋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见是累坏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烟寒不解。
呼延无双喝了三大杯冷透了的茶,不以为意道:“你要是现在不跟我走,席慕远也马上就能赶来了。你楼下的汗血宝马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大应内有不少突厥的探子,突厥人自小生长在草原上,分辨马匹的本领自然比席慕远的探子要熟悉的多。
顾烟寒如今还在能这里,不过是占了闪电速度快的优势而已。
想通了这些,顾烟寒有些挫败的在呼延无双对面坐下,也给自己猛灌了一大杯凉茶。
“不开心?”呼延无双起瞧着她低垂的眼帘,感觉自己的心也沉沉的。
顾烟寒没有出声,低头又想要倒杯茶,被呼延无双阻止了:“女孩子少吃些凉的。”
顾烟寒轻笑:“那你是想渴死我?”
“也不是,我让人去给烧些热水?”他说着起身,被顾烟寒拦住。
“算了。说不定热水还没烧好,他就来了。”
呼延无双知道她是指席慕远,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跟他回去?”
庄上发生的一切再次在顾烟寒的眼前重现,她落寞的摇了摇头。
呼延无双的心一瞬间欣喜若狂:“我带你走!”
顾烟寒抬头望他,黑暗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闪着透亮的光泽,满是期待与欢欣。
顾烟寒摇了摇头:“我只跟我自己走。”
“你要一个人生活?谁保护你?遇到危险怎么办?”呼延无双从未见过她这般要强的女子。
面对他的担心,顾烟寒不以为意:“自己保护自己,保护不了就安心死呗。”
她轻快的语气让呼延无双异常难受。蓦然,楼下传来了交谈声:“就是这里?”
“是这里,闪电还在马厩里呢!”
“搜!”是席慕远的声音!
呼延无双见没有时间拖延,点穴封住顾烟寒后,扛起她便翻窗而逃。
小镇没有城墙,呼延无双的马就藏在郊外的灌木丛中。他将顾烟寒放上去,策马狂奔一直到天亮。
顾烟寒的穴道自动解了,她望着鱼肚白的天,好奇的问:“我们去哪里?”
“前面是锦州,进城后与你找个地方歇息,再换身衣服。”呼延无双道。
“你下马。”顾烟寒冷着脸。她可不想和呼延无双保持同骑这么暧昧的姿势。
呼延无双挑眉高挑:“我不!”见顾烟寒要跳马,他急忙改口,“好好好!我下去。我真是怕了你。”
他落地转而去给顾烟寒牵马,心里还是有些小失落。他见过顾烟寒与席慕远同骑的画面,曾经心里也一再渴望自己有这么一天。
锦州尚未收到寻找洛北王妃的消息,呼延无双换了中原人的服饰也不是很显眼,两人便那么混入了城。
然而,看着呼延无双给她找的落脚地,顾烟寒的嘴角抽搐:“你让我住妓院?”
“只有这地方席慕远不会搜。乖。”他欢欢喜喜丢了锭银子给老鸨,很快就开了个上房,还给顾烟寒换了身不是那么显眼的衣服。
白天的青楼很安静,顾烟寒勉强眯了一会儿。醒来下楼之时已经是傍晚,呼延无双正与一人在说话,看样子是他的手下。
见顾烟寒来,呼延无双快速吩咐几句后就让那人退下,招呼顾烟寒过来:“烟儿,快过来尝尝我给你点的菜。”
顾烟寒胡乱吃了两口,瞥着门口道:“没想到五皇子你的手能伸这么长。”
呼延无双一笑:“我是狼,不是羊,总不能做瞎子吧?”
“你如今擅自离开京城,就不怕皇上怪罪吗?”顾烟寒又问。
呼延无双嗤笑:“他若是真想动我,我皇兄离开的那一天就动手了。”
周围莺莺燕燕、勾肩搭背,顾烟寒与呼延无双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倒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呼延无双点了酒,顾烟寒也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辛辣的触感烫的她眼泪都要出来,顾烟寒缓过来低头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你别喝了。”呼延无双试图阻止她,被顾烟寒猛地挥开。
“不会少你银子。”她没好气的喝下第三杯,“我这会儿就想喝点酒。”
呼延无双无奈,见她这副样子,迟疑的问:“你与席慕远怎么了?”
“和你没关系。”顾烟寒冷冷道。她又喝了一杯,抽咽了一下,低声道:“谢谢你没让他抓到我……”
呼延无双试图宽慰顾烟寒,手还没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挥开,叹了口气,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若是不跟我回漠北,在这里一个女孩子怎么活下去?而且,难道你要一辈子当他的逃妻?”
顾烟寒低头不语,这是她所担心的。越想就越是烦躁,顾烟寒一个劲的喝酒,很快将一壶酒饮完。
“再来一壶!”
“你少喝些。”
“两壶!”
“听话。”
“三壶!”
呼延无双无奈,只得给她又叫了一壶酒。然而,很快就又被顾烟寒喝完了。
打了个酒嗝,顾烟寒抱膝蓦然问道:“是不是无论做哪一个顾烟寒都活的这么累?”
她眼眶发红,拼命的想要忍住那已经蓄在一起的眼泪,看的呼延无双的心也跟着发疼。
“每一个人都活得很累。”他伸手帮她将额前凌乱发理到耳后,满眼都是温柔,“你若是愿意同我走,我会想办法承担你所有的累。”
顾烟寒咯咯笑了,笑的凄凉:“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一定不会让我白受委屈的……后来,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呼延无双下意识的认为是席慕远。
喝醉了的顾烟寒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杀了我全家……”
呼延无双震惊。他诧异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怎么也不能理解她的话。顾国公一家安全无虞,为何顾烟寒会这么说?
他百思不得其解,顾烟寒的身子一歪却是朝着另一边倒下去了。
呼延无双连忙上前拉住她,发现这丫头已经喝醉昏睡过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醉话醒来之后能不能问她。
守在门口的手下却忽然跑了进来:“洛北王来了!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么快?”呼延无双再一次对席慕远刮目相看,凝视着怀中的人,打横抱起她,将她带去二楼。
与此同时,席慕远也走进了这家妓院。前后门都已经被侍卫封锁,呼延无双刚走进房,席慕远便也跟着走了上来。
以顾烟寒为了银子能画小黄画本的节操,席慕远一点也不怀疑她为了躲避自己而躲进青楼。
青楼内鱼龙混杂,这丫头只身一人又张了一张倾国的脸,席慕远实在是不放心,连夜追查到现在,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窗外就是洛北王府的侍卫,呼延无双绝对没有办法将顾烟寒在席慕远的眼皮底下带走。
他已经能听到隔壁房间翻箱倒柜的搜查声了!
眼看就要搜到自己这里,呼延无双心一横,将顾烟寒将床上一放,用被子盖住后,自己脱衣服也往里头一躺。
席慕远踹门而入之时,呼延无双正好做好这一切。他假装不快的抬起头,见是席慕远,挑衅的开口:“洛北王真是好兴致,放着家里的王妃不去疼,还专门来这里看别人疼女人?”
席慕远冷哼一声,见是他转身就要走。然而,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低弱的声响,仿佛谁将睡未睡之时的呓语。
席慕远的脚步一顿,那声音像极了顾烟寒。可是,屋内只有呼延无双身旁那微微隆起的被褥代表着有人。
他不敢过去。
呼延无双也是紧张无比,他与顾烟寒若是这样被席慕远发现,这件事可就没发善了了!
“洛北王,你还不走?别妨碍我了行么?”他不快的赶人。
席慕远的心里却是越来越不安,一步步朝他而去。
呼延无双用被子盖紧了身旁的人,脸色佯装不快:“洛北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起来。”席慕远的眼神落在那被被子紧紧盖着的人。
呼延无双冷笑:“洛北王,你懂不懂怜香惜玉?还是这会儿色性大发?就不怕你的王妃生气?”
他越是提顾烟寒,席慕远心里的不安就越是强烈。
见呼延无双非但没有起来的意思,反而还将被子越遮越紧,席慕远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千万不要是顾烟寒!
他在心里祈祷,伸手掀被。
呼延无双抬手阻拦,但他下半身都被被子挡住,哪里会是席慕远的对手!被席慕远从被子里拎开丢在一边,下一秒,顾烟寒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席慕远的眼前。
一瞬间,席慕远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朝大脑涌去。他望着床上那熟睡的人,身子发颤。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望着顾烟寒而沉默着,因为愤怒与失望,双拳不断的收紧,发出清脆的“嘎啦”声。
呼延无双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步上前想要解释:“洛北王,其实是这样的……”
“畜生!”
席慕远勃然大怒转过身来,抬手便冲他攻来。呼延无双防卫,奈何席慕远暴怒之下愣是将他从房内打出去。
呼延无双只穿着一条外裤,上身赤裸。席慕远追出来恨不能将他打死。
“杀了他。”席慕远冰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扫雪赶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又见席慕远黑着脸将顾烟寒从屋内抱出,与煮酒两个人错愕的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说话。
顾烟寒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因为宿醉,她的头很疼。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打开车帘:“呼延无双,你……”
她说着一愣,看到赶车的居然是扫雪。再抬头,席慕远挺拔的身躯就在前面。
顾烟寒诧异,宿醉起来还会看见幻觉的吗?
她掐了自己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都要哭出来,才承认了这个事实,苦着脸问扫雪:“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扫雪偷偷瞥了眼席慕远,低声道:“在寻春院找到您的……”
“那呼延无双呢?”顾烟寒又问。
席慕远的身子明显僵直了起来。
扫雪一个劲的给顾烟寒使眼色,顾烟寒不解:“你眼睛怎么了?”
扫雪叹息,只能低声道:“您去休息吧。”
顾烟寒总感觉气氛怪怪的。尤其是煮酒,看向她的眼神怎么又带上了几分敌意?
她只记得自己喝醉好像跟呼延无双说了什么,之后就断片了。应该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思及此处,她又探出头去问扫雪:“发生什么事啦?”
扫雪摇头,示意她看了眼席慕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烟寒只以为席慕远是生气她偷跑掉的事,想起诗诗,心里也不痛快起来,闷闷不乐的将帘子一丢,不再出声。
天黑之时,他们宿在顾烟寒前日落脚的小镇。她跳下马车,察觉到席慕远的眼神,下意识的抬头,却发现他故意不看她,先一步走入客栈。
顾烟寒从未见过席慕远这般,心里愈发的觉得奇怪。问扫雪或煮酒,两个人都躲着她,还一个劲的嘱咐她千万不要惹怒王爷,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席慕远的事,即将人头不保似的。
想来想去,顾烟寒上楼去找席慕远。他的门前有侍卫,顾烟寒正要进去,被侍卫拦住了:“王妃,您的房间在隔壁。”
席慕远居然跟她分房睡?
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就和她分房睡,这不是席慕远的风格!这愈发的让顾烟寒觉得有事,出声道:“我有事找王爷,让我进去。”
侍卫们对视了一眼,无奈道:“王爷说不见您……”
“我怎么没听到?”顾烟寒想要强闯,扫雪及时赶到拦住了她,千请万请才将顾烟寒请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门前,顾烟寒再次喊住了扫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是因为偷跑的事,席慕远这个时候早就开始教训她了!
扫雪苦着脸,思索半天,总觉得王妃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还贸贸然去找王爷,两个人都受罪,低声道:“您知道我们在哪里找到您的吗?”
“寻春院啊。我又没找小倌,王爷他怎么了?”
扫雪叹息,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又道:“我们是在寻春院的床上找到您的……”
“我喝醉了睡一觉不是很正常吗?”顾烟寒说着疑惑起自己怎么回房的。
扫雪见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脸色更差,思索着要不要告诉顾烟寒真相。
蓦然,一旁席慕远的门开了。
“滚!”他黑着脸吐出一个字,扫雪连忙下楼。
顾烟寒忙又要去找他,席慕远猛然将门关上,差点撞上她的鼻子。
“席慕远!”顾烟寒的耐心用尽,狠狠的踹了一脚门,“有什么话你特么现在给我说清楚!冷暴力算什么!”
守门侍卫内心悲苦:王爷要来热暴力,王妃您打得过吗?
见里面没动静,顾烟寒又是一脚踹上去:“给我滚出来!你不出来我现在就走了!骑闪电走!”
“再跑本王打断你的腿!”
“来啊!”顾烟寒说着将门连踹三脚,“你不打断我跟你姓!”
终于,最后一脚下去的时候,那扇门被她踹开了。
席慕远正对着门,面容凶狠,满是戾气,让顾烟寒一惊。
但话已经放出来,临阵退缩不是她的风格。顾烟寒鼓足勇气走进去,将脚往席慕远面前的凳子上一放:“打啊!”
席慕远握拳,看见顾烟寒眼中的挑衅,不由自主便想起了昨晚她与呼延无双同塌而眠之事。甚至,今天她醒来就问呼延无双的下落!
“你以为本王不敢么?”他咬牙问。
顾烟寒被他阴鸷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识趣的收回了腿:“王爷,有话就说吧。骑闪电走的事我不后悔,与其等将来相看两厌,我们不如现在就好聚好散!”
席慕远剜了眼门口的侍卫,侍卫们识趣的退下,还顺手带上了门。
“好聚好散你去找谁?”席慕远沉声问。
“我不是非要跟寄生虫一样依附别人才能活。”顾烟寒不快道。
席慕远冷哼:“既然不需要,又为何投奔了呼延无双那畜生!”
“我说路上遇到的你信吗?”顾烟寒问。
“不信!”席慕远被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惹得更是恼怒,“分明是你早就想去与他私奔才是!”
被他这般污蔑,顾烟寒气得肝疼:“席慕远你是什么癖好?非要往自己头上带绿帽子是吧?陆篱一个还不够,还要拉上呼延无双?”
“本王不瞎!”
“不瞎你胡扯什么!有本事就捉奸在床!”
“本王就是将你从那畜生床上带回来的!”
顾烟寒一窒。
席慕远不可能拿这种事胡说,她再想起扫雪与煮酒的异样,大骇。
“这不可能……”她不相信呼延无双会乘人之危!
可再看席慕远,盛怒之下的他眼里布满了血丝,拼命压制着他的怒气。
顾烟寒蓦然就心虚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觉得这不会是真的,可偏偏席慕远那么说……
“我要去找他对质!”顾烟寒转身,慌忙便要跑下楼。
蓦然,席慕远听到外面传来惊呼:“王妃!”
顾烟寒的身子从楼梯上滚落,狠狠的撞上了一楼的桌角,失去知觉昏倒在地。
她迷迷糊糊的醒来之时,隐隐听到席慕远在问:“真的没有办法吗?”
“这位公子,老朽医术浅薄,实在是无能为力……”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席慕远又问:“洛风还没来么?”
扫雪为难道:“这会儿煮酒应该还没到王府……”
席慕远不再出声。
顾烟寒挣扎着睁开眼,看见他正紧皱眉头望着自己。她习惯性的想要冲他一笑,却发现浑身都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王爷……”顾烟寒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强撑起身子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动不了。
她一愣。再次试图抬腿,却发现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伸手捏了自己大腿一把,竟然跟一点知觉都没有……
“我……残了?”顾烟寒不可置信的转头问刚刚说话的老大夫。
老大夫叹息着点头。
顾烟寒震惊。
“本王一定治好你!”席慕远蓦然又道。
顾烟寒慢慢回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的事,蓦然抖着肩膀笑了:“王爷你瞧,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我欺负你,这不都帮你把我的腿摔断了?”
“别胡说!”席慕远的难受不亚于她。
顾烟寒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以后逃不了了……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在后院里安静等死了……”
席慕远打断她:“本王说治好你就一定治好你!他不行还有洛风!洛风不行还有薛绍!”
“薛绍也不行呢?”顾烟寒问。
席慕远不语,沉默半晌道:“总会有办法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这条命活着就是赚的,大概是老天发现我占便宜,这会儿开始讨回去了。”
席慕远严肃的握住她的双臂:“顾烟寒!不准自暴自弃!”
“我说的是实话啊。”顾烟寒冲他一笑,眼泪却还是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爷,药好了。”扫雪端着药碗进来。
席慕远接过想要喂给顾烟寒,被顾烟寒先一步拿过去一口气灌下。
众人退下,席慕远还在。
顾烟寒想起他不久前的表现,低声道:“王爷,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本王不是……”只是他心里太乱了。
“您去忙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左右腿断了,只能跟个废人一样躺着,掀不起什么风浪。”
“本王陪你。”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顾烟寒烦躁的躺回到床上,将被子猛过头。
席慕远伸手想要抱她,察觉到她的抗拒又忍住了。
洛风在第二日下午才匆匆赶到,看过顾烟寒的腿,也是摇了摇头:“我可以让她的腿部肌肉暂时不萎缩,但治不好,得找我师父来看看。”
席慕远立刻吩咐:“扫雪,去穹窿山。”
“师父云游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洛风无奈又道。
席慕远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去找。”
洛风教了席慕远一套推拿的手法,马不停蹄的又回去给顾烟寒配置疏通经脉的药浴。
顾烟寒自己也会医术,她能知道不是骨头坏了,但具体是什么问题,没有现代医术下的X光和CT技术,她也无法诊断。
第三日下午,顾烟寒坐马车回到了王府。
正院铺着干净柔软的软垫,席慕远将她一路从王府门口抱回去,羡煞了不少人。
夏至原本还在为她与席慕远和好而欢欣,得知她腿断了,比顾烟寒哭的还凶。
颜夏怕她让顾烟寒更加伤心,连忙将她拉了出去。
顾烟寒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席慕远端了药进来:“先把药吃了。”
顾烟寒乖乖喝了药,席慕远又坐在她身旁按着洛风教的与她双腿推拿。顾烟寒想要推却,他却不理。
“王爷……”顾烟寒迟疑了许久还是出声,“你写休书吧。”
席慕远手上的动作一顿,嗔了她一句:“别胡说。”
“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还……你自己那天也看到了,所以你写休书吧。”
“本王不是那等始乱终弃之人。”
“是我不好。你将我与呼延无双的事说明,无论是顾国公府还是忠毅侯府,都不会有异议,只会觉得对不起你。这件事上,你没有错。”
“你没有做对不起本王之事。”席慕远严肃的道。
“王爷你不用安慰我,你那天的话我都记着,不用为了我如今残废就同情我。”
席慕远现在不知道有多后悔当时在客栈气了顾烟寒,否则这丫头也不可能为了查证而跑出去,最后摔下楼梯。
“本王发现你之时,你虽然与那畜生同塌,但衣衫整齐。本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只是太气了,气顾烟寒居然宁愿去找呼延无双也要从他身旁逃离。
顾烟寒一愣。她这两天都沉浸在残废的悲痛和出轨的自责里,却没想到席慕远会这么说。
“同塌……还不严重吗?”她问。
如果换了席慕远与一个与他有纠葛的女人躺在一起,顾烟寒觉得自己铁定炸。
“严重。但没有你的腿严重。”席慕远眼中闪着心疼,“本王一定尽快将薛绍找回来。”
颜夏蓦然进来通报:“王爷、王妃,突厥五皇子来了。”
席慕远为顾烟寒推拿的手一瞬间收紧,怕伤着她又连忙松开,黑着脸站起身来:“本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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