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竹啜泣的以帕拭泪:“王妃,求您救救奴婢……”
顾烟寒不咸不淡的反问:“洛风不是给你配了药么?还来求我做什么?”
秋竹哽咽着,低声道:“王妃……奴婢晓得奴婢是叫人害了……那人恶毒的还想用奴婢这贱命拉上王妃您!”
顾烟寒的眉头挑了挑,秋竹看起来憨厚老实,实际上也不傻嘛。
“那你知道是谁害了你么?”她问。
“奴婢知道,是郑姨娘。”她说的肯定,眼中皆是恨意。
如今虽然肌肤已经新长出来了,但红红的一层,比原来的难看很多。而且,中毒之时的疼痛与瘙痒,她怎么也不会忘掉。
“王妃,您与王爷成婚之时,火盆突然蹿火,也是她捣的鬼。她嫉妒你与王爷恩爱,便想从中作梗,坏了您的名声。”
顾烟寒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心机的女子,眼神慢慢沉了:“证据呢?”
秋竹从袖间拿出来一只药瓶:“这是奴婢在绣房找到的。王妃懂医,应该能看出来里面装的就是血雾草药液。郑姨娘去过绣房,针线上的人都可以作证。她肯定是趁机将药液倒在了您赏的丝绸上。”
顾烟寒接过看了眼,的确有血雾草的气息:“她去哪里也是为了做衣裳,这事我知道。这瓶子也不能算是铁证。”
“奴婢请教过洛小神医,血雾草对首饰之类的物品也有腐蚀性。不知道王妃您发现了没有,您之前赏赐给郑姨娘的草叶百蝠金手镯,她往日都戴着。但自奴婢出事后,她就不戴了。”
顾烟寒的眉头高高的扬起,看来这王府里的女人没一个是傻子。她仔细思考着,想起席慕远来之前的迟疑,心间宛若有根刺,又问:“凶手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秋竹的身子微微一缩,仔细考虑了一会儿,恭敬的回答道:“这个奴婢不知道,还请王妃彻查此事。不然叫那样的小人坏了您的名声,实在是可恶至极!”
顾烟寒整理好衣衽站起来,淡然道:“我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秋竹一窒。
“但我也不喜欢被人泼脏水。”顾烟寒转身出门,“带上你的瓶子跟我出来。”席慕远有心压下这事不让她知道,顾烟寒就偏偏要告诉他,她其实都知道。
郑姨娘的屋子比秋竹的豪华很多,一看就知道没少贪污公中的银子。她对突然而来的顾烟寒与秋竹赶到意外,正殷勤的伺候着,又听说席慕远与洛风来了,这心里异常的不踏实。
“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啊?”洛风不解的问。
“别急,还有一个呢。”顾烟寒笑眯眯的瞥了眼席慕远,就听到外头通报老王妃来了。
席慕远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皱。
老王妃进门便剜了眼顾烟寒,又问席慕远:“王爷请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我请您来的。”顾烟寒如实道,“您上次说是我下的毒,今儿个秋竹拿了证据来找我。我想您对她这么关心,铁定也不想错过这事才是。毕竟,王府里出了这么恶毒的东西,总是该教训的。”
老王妃一吓,下意识的看向了秋竹与郑姨娘。郑姨娘的脸色已经白了,正求助性的看向她。再看秋竹,只低着头站在顾烟寒身旁不说话。
老王妃强作镇定,嗤笑着坐下:“不就是你做的么!”
顾烟寒也不跟她啰嗦,对秋竹道:“将你刚刚与我说的话,当着王爷和老王妃的面再说一遍。”
秋竹咬唇,自知没有退路,老实在席慕远面前跪下,将刚刚的话一五一十又说了一遍。
郑姨娘立刻喊冤:“胡说!王爷,她诬陷奴婢!”
“那请问姨娘,王妃赏赐给您的镯子呢?”秋竹噙着一抹泪反问郑姨娘。
郑姨娘下意识的看向妆奁,颜夏机灵,立刻上前将镯子翻出来,呈到了顾烟寒面前。
金镯子很难被腐蚀,但如今这镯子上已经出现了锈迹。洛风拿过去仔细瞧着,咋舌:“还真有血雾草的气息……”
郑姨娘瞬间面若死灰。
顾烟寒瞥了眼同样脸色不好的老王妃,又问郑姨娘:“你的血雾草谁给你的?”
郑姨娘下意识的看向老王妃,被老王妃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想清楚再说。”
“您别急着威胁她呀,又没说您。”顾烟寒笑盈盈的“宽慰”着老王妃。
老王妃剜了她一眼,又看向席慕远。席慕远沉着脸,始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郑氏,你要想清楚从犯和主谋的区别。”顾烟寒拨弄着茶叶悠悠然的提醒着她。
老王妃冷哼一声:“王妃自以为把罪过推到郑氏身上就可以独善其身了吗?”
顾烟寒没想到老王妃都这个时候了还能倒打一耙!
她正要反唇相讥,郑姨娘却明白了老王妃的暗示,立刻便冲顾烟寒磕头:“王妃您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您的吩咐在做!血雾草也是您给奴婢的!您不能卸磨杀驴啊!”
老王妃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王妃,是您说秋竹自小服侍王爷,因此持大,所以才想给她一个教训!奴婢都是听您的吩咐,您不能过河拆桥,奴婢是冤枉的!奴婢……”
“够了!”席慕远猝然出声呵斥,郑姨娘被吓的一个哆嗦。
他冷眼扫过郑姨娘与老王妃:“本王还活着,这王府还轮不到你们来翻天。传,郑氏心肠歹毒,戕害丫鬟、诬陷主母,逐出王府处死。”
郑氏尖叫:“王爷——”
扫雪就要进来将人拖走,顾烟寒见席慕远不在说话,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屋内格外的响亮。
“王爷,郑氏的血雾草是怎么来的,还没查清楚呢。王府里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妾身真的好害怕呀。”她语气装得胆怯,但其中更多的都是倔强。
席慕远望着她不说话,顾烟寒与他对视,见他不让步,又看向郑姨娘:“郑氏,你就老实交代吧。往轻了说你只害了秋竹,死你一个就成。往重了说,也可以说是你毒害王爷不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郑姨娘惊恐无比,老王妃怒斥顾烟寒:“你少危言耸听!”
顾烟寒冷眼看向她:“亏您还是王爷的亲生母亲呢,难道就这般不关心王爷的死活?”
“闭嘴!”老王妃的面色极差,又下意识的看向了沉着脸的席慕远。
“郑氏,交代吧,没见王爷等着你开口么?”顾烟寒淡漠的又道。
郑姨娘颤抖着抬头来,她不敢去看席慕远的脸,但一想到家人,她咬牙道:“是……是老王妃让我做的……”
老王妃当即喝断:“胡说!”
顾烟寒又道:“继续说。”
“我们四个里,王爷待秋竹最好……老王妃说,只要秋竹出事,王爷绝不会坐视不管……因此,便想利用秋竹来对付王妃……王爷,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求求您放过奴婢!求求您了!”郑氏声泪俱下的磕着头,额头都磕破了,席慕远都没说一个字。
然而,他周身的气势却是异常的可怖。
洛风不想被殃及,找了个借口连忙离开。
“贱蹄子!攀上高枝就想踩着我上去了是不是!我打死你!”老王妃气得对郑姨娘破口大骂,甚至上前不住的对郑姨娘拳打脚踢。
郑姨娘哭泣着蜷缩起身子想要躲开,可老王妃下脚狠,她愣是受了好几脚。
“拉开她们。”席慕远冷声命令,扫雪连忙上前。
顾烟寒抬头之时,撞上了席慕远的眼神。那眼神清冽冰冷,是失望、是疏离,仿佛在一瞬间厄住了她的咽喉在逼问着什么。
“王爷,这贱蹄子污蔑我!”老王妃的声音蓦然打断了顾烟寒与席慕远的对视。
“既然是王妃发现的,此事就由王妃处理。”席慕远也不看老王妃此刻被气得发抖的模样,眼睛只盯着顾烟寒,见她还是不退步,甩袖离开。
席慕远这是料定了她动不了老王妃。
顾烟寒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瞥了眼老王妃,沉声道:“来人,请老王妃回北院。至于郑氏极其心腹丫鬟,一并关入柴房,等全查清楚了,再做定夺。”
老王妃冷眼盯着顾烟寒,连声大笑:“好!好!好!我将王爷从小带大,没想到倒是便宜了你这小蹄子!你尽管去查,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您是老王爷的遗孀,王爷的亲生母亲。自己不要脸面,还想将他们的脸也丢光么?”顾烟寒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而走。
将此事交给了颜夏去查,略一吓唬,郑姨娘身边的丫鬟就全招了,的确就是老王妃的主意。
“王妃,郑氏和那些丫鬟们怎么处理?”颜夏到底还是年纪小,不会拿主意。
“将画押好的口供送去王爷那里,让他去处理。”顾烟寒头也没抬。
她知道席慕远其实早就查到了真相,只是因此涉及老王妃,才一直没有告诉她。顾烟寒这几天一直都是为这事而气。
是夜,她早早的洗好澡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席慕远离开的眼神。他是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屋外传来脚步声,顾烟寒听出来是席慕远,闭眼装睡。
席慕远的脚步比往常还要轻上几分,他走到床边望着顾烟寒,没有如往常那般躺下或是抱她,反而慢慢的坐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席慕远这般的安静让顾烟寒心里有些不安,她悄悄的睁眼,正好对上席慕远的目光。
“王爷……”顾烟寒讪讪喊了一声。
席慕远挪开了眼神,没有回她。
顾烟寒想起他白日里的那个眼神,心口有些窒息,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为何连你也要逼我?”席慕远蓦然开口,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常用的“本王”。
“老头子逼我,朝上的大臣们逼我,母亲也逼我,为何你也要这样?”他的声音低沉,眼神如水。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孤寂与受伤。
顾烟寒沉默了会儿,道:“王爷应该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盆脏水是老王妃往我头上淋下来的,是她咄咄逼人……我若是放任不管,恐怕秋竹之后,下一个浑身溃烂的就是我了吧?”
她娇小的身子蓦然被一双大手箍住拥入怀中,席慕远轻嗅着她发间的清香,轻轻吻过她:“本王不会让你有事。”
“那难道就让我一直背着这么一个黑锅吗?”
“本王前几日已经让人将听香小筑去打扫。因上次暴雨塌了一角才耽搁了。这两日修缮完毕后,母亲便会搬过去。”顿了顿,他抱紧了怀里僵硬的身躯,“本王不会让你受委屈。”所以你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逼我证明你的清白。
这就是给老王妃的惩罚么?
“王爷……”顾烟寒迟疑的开口,“若这件事反过来,是我利用秋竹受伤诬陷老王妃,你又待如何?”
“你不是那样的人。”席慕远回答的肯定而又迅速。
顾烟寒这才发现她是被席慕远吃的这样的死。
“王爷……”
“嗯?”
顾烟寒到底还是心软了:“对不起……”
以为席慕远要将这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翻篇的时候,她是真的害怕了。她害怕自己有一天遭了老王妃的毒手,席慕远也是这般的包庇。
可如今得知席慕远早就有了准备,知道席慕远不是故意让她给老王妃顶雷,顾烟寒这口气也就出了。
那毕竟是席慕远的生母,她总不能让席慕远将她真的送去宗正府严办。
第一次听到顾烟寒的道歉,席慕远怔了一下。随即,心间那压抑了一天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笨丫头。”他轻轻吻过她的发丝,又吻向她的脖颈,细密的吻逐渐变得绵长,那九进的金丝四爪蟠龙东珠雕花大床,很快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响。
***好,得知两人重归于好,最高兴的莫过于正院伺候的丫鬟们了——终于又能挺直腰板做人了!
夏至在给顾烟寒挽发,秋竹一大早倒是来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王妃请安。”她的面容依旧有着几分病后的憔悴,但看得出精心收拾过。
顾烟寒微微颔首便没再出声,原本坐在一边看顾烟寒挽发的席慕远正要打发她走,秋竹先一步笑道:“王妃在簪发呀?奴婢也会一些,不如让奴婢来伺候您?”
她说着走上前去,看到顾烟寒脖颈便还未散去的吻痕,眼神一下子暗了下去。
顾烟寒挥开她已经伸过来的手,将手中的牡丹合络簪递给夏至:“不劳烦你,你抢了夏至的活,这丫头会哭的。”
这玩笑的语气已经是顾烟寒很给面子的婉拒了,然秋竹偷偷瞄了眼席慕远,却装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来:“王妃可是嫌弃奴婢身份卑贱?”
这身子才好就过来给席慕远上眼药了?
顾烟寒瞄了眼席慕远,对方正在喝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是啊。”顾烟寒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秋竹的身子一颤,她没想到顾烟寒会承认的这么爽快!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顾烟寒抬手将第二只簪子递给夏至,瞥着镜中正在仔细思考对策的秋竹,问席慕远:“王爷,你什么时候带我再去趟玉漱斋?雨涵说他们家上了一批新的说是,去晚了可就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扫雪,去玉漱斋将掌柜带来。吩咐他以后上新货了,一律先送来王府给王妃过目。”席慕远吩咐着。
“银子王爷出吗?”顾烟寒狡黠的问。
“不是本王出还是谁出?”席慕远理所当然的反问,瞧着顾烟寒那笑的弯弯如月牙的眼眸,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秋竹被晾在一旁异常的尴尬,搜肠刮肚了半天,吐出一句酸溜溜的话来:“王爷与王妃的感情真是好的叫人羡慕……”
席慕远听这话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一想到前几日与顾烟寒闹变扭只能一个人睡冷板床的郁闷,他的语气便沉了几分:“不然呢?”
秋竹从小伺候他,当即便听出来了他语气中的不快。正要解释一番,顾烟寒梳好头直接掠过她,走到席慕远身旁坐下。
早膳已经摆好,席慕远亲自给她盛了碗火腿粥。顾烟寒一边吃着一边还在嫌弃:“王爷,你给我盛的太多了……”
“多吃些。弱不禁风的像什么样子?”席慕远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块小菜。
顾烟寒喝着,见秋竹还想个席慕远献殷勤,提醒了一声:“王爷,秋竹姑娘还在呢。”
“病还没好就回去歇着,没事别来打扰王妃。”席慕远头也不回的道。
秋竹咬唇,不甘心的低头应了一声:“是,奴婢告退。”她退出屋子,回头望了眼桌边的两个人。自始至终,席慕远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一直等到她离去,顾烟寒噙着一抹笑看向席慕远:“说来秋竹姑娘也不容易,王爷的四个妾室里,就数她年纪最大了。这次受了惊,不如给她抬抬位分?”
“不用。”席慕远很快否决。
“王爷,我难得做一回好人,你还要拦着我积阴德吗?”
“她的事,本王自有主张。”
顾烟寒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听到这话一下子摔回到地上:“王爷有什么主张?”
席慕远眼睛一亮:“醋了?”
“没!”
席慕远更是得意:“去吩咐厨房煮些饺子,本王今儿个正好就着王妃这醋下饺子。”
“吃什么吃!”顾烟寒瞪了他一眼,正闹着,忽然见颜夏慌张的从外头跑了进来,“怎么了?这般失态。”
“是郑姨娘和她的丫鬟都死了……”
顾烟寒一愣,颜夏喘了口气道:“送饭的丫鬟发现早膳没动过,推门一看才知道出了事。”
“怎么死的?”
“嘴唇发紫,看样子是中毒而死。”颜夏心有余悸。
“自杀还是他杀?”顾烟寒又问。
颜夏偷瞄着席慕远不敢说话。
“本王去看看。”一大早起来的好心情被搅,席慕远的心情也差到了极点。顾烟寒想要跟过去,又被他拦下:“死人没什么好看的,回屋歇着去。”
顾烟寒迟疑着停下了脚步,听到他走远,颜夏才偷偷过来道:“据看门的婆子说,老王妃深夜去过一回。虽然戴着兜帽,但王府里能有那样好布料的,也就您和她。”
那看来是杀人灭口了。
“郑氏的家人呢?”顾烟寒问。
“还不知情。”
据夏至打听来的消息,郑氏的父亲原本是席慕远麾下的押粮官,老王妃见她乖巧便做主给席慕远纳入王府成了姨娘。
这些年来郑氏在老王妃面前讨巧卖好,下了不少功夫,成功踩在了其余三位姨娘的头上。
这会儿死了,也不知道她家人那里该怎么交代。
顾烟寒想了一会儿,回房去了。又不是她杀的人,让席慕远头疼去。
她找出针线,打算给席慕远绣一个香囊。瞧着那色彩缤纷的丝线,顾烟寒也不知道席慕远喜欢哪一种,便揣着丝线去找他。
他人在书房,顾烟寒才走进去,就听到老王妃凄厉的哭喊:“王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是我没教好远哥儿……是我的错!王爷……”
怎么又哭起了老王爷?
“王爷……远哥儿无情啊……我说不能要不能要……你非要……你倒是好了……一蹬腿就走了……留下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你想过我吗……王爷……你偏心啊……”
老王妃这话里画外都是在骂席慕远不孝,原本想溜走的顾烟寒见席慕远脸色铁青,又走了进去:“老王妃,王爷若真的心里没你,这会儿您就该在宗正府了。”
顾烟寒说完,这才发现瘫坐在地上哭着的老王妃竟然手里还抱着老王爷的灵位!怪不得席慕远脸色这么难看!
“贱人!谁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母亲!”席慕远厉声打断她,“请你说话放尊重些。”老王妃抚养他长大,骂他他都能忍,但他决不允许她骂顾烟寒。
老王妃被他的气势震慑住,怔了怔,随即又嚎啕起来:“王爷……你看看!你睁眼看看!你留下我一个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远哥儿要敢我走……你的儿子要赶我走!就为了那么一个两个小贱人!今天就要滚去别院……你用命挣下的这份家业……用命换来的啊!如今你的未亡人却要被赶出去了!留给一群不相干的人!不相干啊!”
说到最后,她竟然是指着席慕远在骂。
席慕远握着顾烟寒的手,因为气愤,他的手握得非常的紧,可他仍旧没有来硬的:“母亲,我上次与你说过了,为何您就是容不下烟儿?”
顾烟寒的心被这两个字轻敲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席慕远这么唤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在一瞬间温柔了许多。
老王妃咬牙切齿的看向顾烟寒,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活剥:“她不配!远哥儿,你的正妃绝不该是这样心肠歹毒的!”
“您这话说的可正没来由。我不仅没害过您,还救过您吧?怎么就歹毒了?”顾烟寒不解。
“那你也不配!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求娶你,皇后没同意!”老王妃立刻反驳。
“那又如何?”
“若非是你德行有亏,皇后怎会不同意?”
“母亲,那是我的意思。”席慕远冷冷扫过老王妃,看向她怀中的灵位之时,满眼悲伤。
老王妃一窒,像是要被气死了一般,又一次呼号起来:“远哥儿,你会后悔的!这女人帮不了你任何事!我是在帮你!”
“毒害王妃、污蔑王妃,这就是您的帮?”席慕远失望至极,“我不需要您这样的帮助!”
老王妃刚爬起来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指着席慕远再次骂了起来:“没良心!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你就这么对我?王爷!你错了!不应该养的!不应该啊!洛北王府要绝后了!绝后了……要亡在我们手上了!王爷!”
她大声哭嚎起来,身子再一次摔在地上,抱着灵位尽是前所未有的悲伤,“你为什么不带走我……你也该带走我的……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远哥儿不孝顺……不孝啊!”
顾烟寒察觉到席慕远已经被气得在发抖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她从未想过老王妃也会将他这个亲生儿子逼到这个地步。
“您不就是不想离开王府去听香小筑吗?看在老王爷的面上,就留下来吧。”顾烟寒道。
席慕远一愣,他捏了捏顾烟寒的手,顾烟寒对他一笑。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老王妃这是要逼死席慕远,她若是也逼席慕远,那岂非与老王妃一样?婆媳矛盾,她犯不着去折腾席慕远。
一听顾烟寒让步,老王妃停了哭声,不可置信的抬头。
顾烟寒轻轻拉了拉席慕远的手,他沉默了半晌才微微颔首:“下不为例。否则,本王将父亲的灵位与你一同送去听香小筑,也让他看看您在他去世后,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顾烟寒忙招呼丫鬟将老王妃扶出去,席慕远蓦然抱紧了她,满是倦怠与疲惫的叹息着。
“你的母亲是如何的?”他蓦然问。
顾烟寒的心不可遏制的疼了起来,为他,也为自己。回抱住了席慕远,才低声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席慕远没有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父亲临终前,与我说母亲脾气不好,让我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照顾她、孝顺她。我答应了。她……却总是这般……”
顾烟寒也是第一次见到会有亲生母亲这般对自己的儿子,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了他好一会儿,拿出了自己带来的丝线:“重阳节的香包,你想要用什么颜色的绣?”
“都好。”席慕远不以为意,撞见顾烟寒眼中的期待,又低头看了那些丝线,指了个金色,与顾烟寒的荷包一个颜色。
“往后,我会派人看着北院,不会让她再出来伤害你。”他那对顾烟寒的体贴相当意外,甚至还有些歉意。
正说着,王府的管事来了:“王爷,郑姨娘突然去了,府里没有人管事,都快乱套了……”
“中馈往后由王妃做主。”席慕远打断了管事。
顾烟寒有意逗他:“王爷,您就不怕我中饱私囊吗?”
“本王许你花公款。”他的银子不都是她的么?
管事忙退下去准备,顾烟寒回到正院的时候,他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顾烟寒问清了各院的用度后,便先发放对牌让人去办事。
忙了一上午,顾烟寒午膳都没好好吃,下午又开始对账。一对,竟然发现这王府采买的贪污比顾国公府还要严重的多。
“王爷,我这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明天可就要放了。”顾烟寒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本王给你扇风。”男人回答的理所当然。
顾烟寒嘿嘿一笑,又问:“王爷,做冤大头的感觉如何?”
“你若是不告诉本王,本王至今仍觉得鸡蛋是二两银子一个。如今,你就是打死那些个黑心肠的,本王也给你顶着。”听得出洛北王是相当的生气。
“其实各府都有,王爷你也不要太生气啦。火气旺,气坏了身子呢。”
“你不来给本王灭火?”席慕远侧身看向她。
顾烟寒摇头:“不了,我账本还没看完呢。”
“明日再看。”席慕远走到她身边,猛地将蜡烛吹灭抱起了她,“这会儿本王比账本更需要你。”
第二日,顾烟寒捂着老腰醒来,觉得席慕远这样日夜都压榨她,不给她涨月钱简直是剥削。
拾掇好自己,夏至来报相关人员都已经在前院候着了。
顾烟寒这才施施然走过去。望着院前那些人,她眉头微挑:“我这个人不喜欢弯弯绕绕的。叫你们来,是要跟你们说明两件事。”
“王妃您说。”管家点着头应道。
“第一,我不管你们在郑氏之时是怎样,如今中馈是我管着,就得按我的规矩来。第二,我看了账本。刘二家的,你去宫里买的鸡蛋吗?二两银子一个?”
被点名的婆子一个哆嗦立刻跪下,还想着顾烟寒年轻,挤出一丝讨好的笑:“王妃您是大小姐出生,对外头不了解。这是奴婢一早去买的最新鲜的鸡蛋,可不得二两银子一个么?”
顾烟寒瞥了眼她:“这么说,府里二两月钱的大丫鬟,一个月才吃得起一个鸡蛋?”
刘二家的知道踢到了铁板,却还是抵死不认:“王妃,这是真的。不信您去打听呀!”
“你以为我没打听过?”
刘二家的一窒。
“管家,送官,罪名是贪污挪用王府公款。”
顾烟寒的雷厉风行让刘二家的一愣,见侍卫来,方知是来真的,忙囔道:“王妃!我是老王妃的人!您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顾烟寒不紧不慢的反问:“是老王妃让你来报鸡蛋二两银子一个的?还是老王妃让你将每月采买的生鲜,换成你亲戚家的以好充次?主子们的东西你不敢动,给下人们吃的可都是这些!”
刘二家的愣在原地,顾烟寒翻开账本看了眼:“我昨晚粗粗算了笔账,你借着是老王妃陪嫁的身份,这些年来在王府横行霸道,贪污了至少上千两。如今,你若不想被送官,就将银子还来。还不出来,宁古塔等着你。”
顾烟寒说完也不再看她,又问:“牛四是哪个?”
“回王妃,小的是牛四。”出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面色黝黑,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么?”顾烟寒问。
“小的……小的……”他慌张着扑通一声跪下,“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将每年庄子上送来的东西昧下!”
“知道就好,一起送官。”顾烟寒挥手,立刻就有侍卫将他们俩带下。他们的家人,自然也会一起被遣送出府。
这两个人仗着老王妃,最为猖狂,平时就是管家也不得不让着几分。如今见轻而易举就顾烟寒处理,在场诸人又是开心又是害怕,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好在,顾烟寒也没打算赶尽杀绝。
“从今日起,所有管事再设立一个副管事。如果管事犯事,副管事就顶上。如果副管事估计陷害、设计管事想要取而代之的,杖刑五十送官,全家发卖出府。所有的采买,不准再虚抬价格。发现一个,杖刑三十送官,全家发卖出府。若再敢像刘二家的这般漫天要价,你们知道后果。”
这些人原本还在暗中嘲笑顾烟寒与席慕远成婚一个多月还不拿去中馈权是她无能,没想到这姑奶奶一出手就是死手。
喝了口茶,顾烟寒看见这些人脸上的不甘心,心间觉得可笑:“你们也别觉得不服气。一个个都给我仔细想想,这王府是你们的,还是王爷的?”
见没有人敢出声,她加重了声音强调:“这份家业是历代洛北王用命换来的!你们是主子,还是王爷是主子?王爷在外与人搏命厮杀、保家卫国,倒头来倒是供养了你们?你们吃他的、用他的,还要贪他的银子!这是在喝他的血!与塞外那些蛮子有什么两样?”
众人被她说的不敢言语,只感觉冷汗涔涔从背脊上留下。
顾烟寒起身细细打量着他们:“我出嫁前,父亲曾与我说起洛北王府——经此门过,武官下马,文官下轿。你们身为洛北王府的下人,出府遇上其他府邸家人之时,是不是也曾因为自己出自洛北王府而骄傲?”
众人连声称是。
“既然如此,就别丢了洛北王府的脸!就别想着一心为那几个钱算计王爷!”
“奴才不敢!”瞬间,顾烟寒的身前便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顾烟寒冷哼:“嘴里说着不敢,你们又有几个真的手脚干净了?”
没有人敢说话。
顾烟寒重新坐下来,让夏至给她续了杯茶:“我知道,你们采买上的,总是想着要些油水。我也不是那种抠门的人。只要你们好好办差,月底、年底,都有额外的银子奖励。干干净净拿钱,堂堂正正做人,何必当贼?”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纷纷称是。“牛四与刘二两家人离开后,空出来的职位我会择人再补上。若是有不服的,随时可以不做。左右想进洛北王府当差的人多得是,也不必担心王爷没有人伺候。”
原本几个资格老的想闹事,此刻知道顾烟寒不好惹,纷纷熄了火。
“规矩要是听明白了,就去办差。往后,我还会把你们的活再细分,别想有浑水摸鱼或是推脱责任,你们也不必再背别人的黑锅。”
对付这些刁奴,决不能想着怀柔,只有雷霆棒喝才能镇住。
“王妃好威风。”席慕远漫步从屋外走来,“本王倒是不知道王妃管家也能这般奖惩分明,倒是小看王妃了。”
“王爷治军不是如此?一家人嘛,当然要有一家人的样子。”顾烟寒一笑。
“一家人”三个字让席慕远的嘴角微微勾起,进来吻了顾烟寒一下:“本王有事出府,你乖乖在家呆着。”
顾烟寒挑眉:“又是去逛窑子?”
“别胡闹。”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夏至低声问顾烟寒:“王妃,王爷是不是担心您收拾不了那些下人,才特地等到这会儿才出府?”
顾烟寒一笑,夏至这丫头变聪明了嘛。
花了三天的时间,顾烟寒才将王府的中馈整理好。趁着离重阳还有几天,她换了身衣服带着夏至与扫雪便出门去了。
然而,走在街上,她却感觉京城里的气氛似乎变了,好像变得肃杀了。
“这两天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吗?”顾烟寒问扫雪,他与煮酒每天轮班跟着席慕远出门。
扫雪一脸茫然的摇头:“没有啊。”
不,绝对要发生什么事了。这是顾烟寒死过一回后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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