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与黄鸿飞的话还真的将老侯爷父子俩问住了。
老侯爷情绪依然有些激动,“你与你母亲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人那般像你母亲了!你怎么不是芜儿的孩子!”
世子爷杜士奇就镇定的多,先扶着老侯爷坐下来,这才道:“父亲,您别激动,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一边说着,一边又邀明月与黄鸿飞落座。因不方便让人进来服侍,杜士奇甚至亲自动手给他们二人倒了茶。
他自觉纡尊降贵,是极给明月二人面子的。结果抬眼一看,小厮打扮的明月只是点头与他致谢,黄鸿飞更是端了茶杯就喝,半点惶恐之色都没有。
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黄鸿飞就不说了,倘若他真是小妹的儿子,他身份高贵自然当得起他倒一杯茶,可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又是什么来路?看着也不像是乡下村野来的,若不是其不知道勇安侯府的地位,那么这位姑娘很有可能也不是寻常身份了?
因着好奇,杜士奇又打量了明月两眼。
明月并不觉得窘迫不安,甚至还大方的用眼神询问杜士奇,似在问他有何指教一般。
杜士奇便忙将视线转了回去,这才开口道:“你二位要我们拿出凭证,说实话,我们还真的拿不出来。”
黄鸿飞就看向明月,意思是没凭证该怎么办?
明月放下茶盏,“那这事便有些难办了。”
杜士奇忙道:“我们知道他的生辰八字!”
虽然那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随着皇后葬身火海,但因那是静成皇后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第三个孩子,不仅静成皇后视他为命,勇安侯府的荣败也全系在那孩子身上,因那孩子生下来就很弱,当时勇安侯府上下到处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想要送进宫去为静成皇后母子调养身体,简直算得上全家总动员了。也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杜士奇都还记得被静成皇后与勇安侯府视为宝贝疙瘩的那个孩子的生辰八字。
他眼睛闪闪发亮,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时候都有些控制不住他激动彭拜的心情了。
然而黄鸿飞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我是被人仍在菩提寺里的,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杜士奇:“……”
他的失望简直难以言表。
老侯爷却颤颤巍巍的问道:“什么,被人仍在菩提寺?”
黄鸿飞点头,“菩提寺的方丈发现了我,本想收留我在庙里做个小和尚的,不过我师父师娘游经菩提寺,发现我根骨还不错,就提出带我走,老方丈答应了。临走之前,将我的来历告诉了我师父师娘。他们告诉我说,我因被人容不下,才被丢在菩提寺的,除了一张被人容不下的纸条,并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的身份,连生辰八字都没有。”
杜士奇急急追问:“那张纸条呢?”
也许可以从那张纸条着手,虽然这很难,但总比没有任何希望来得好。
“时隔久远,那张纸条就算还在,也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吧。”明月见黄鸿飞又露出茫然的神色来,便替他接口回答道,“你想从纸条入手,只怕希望很渺茫。”
杜士奇又是一阵泄气,咬着牙冥思苦想。
“其实也不是全无法子的。”明月想了想。
她一开口,老侯爷与杜士奇立刻朝她看过来,两人眼中都有着热切的光芒,“还请小哥赐教。”
“我兄长当日是被丢在菩提寺,你二位若是有心,可以去菩提寺找找当年那个方丈,倘若他还在世,想必能记得的会多一点。”
这毕竟是大事,不是那么轻率轻易就能弄清楚的。可不弄清楚,这么稀里糊涂的认了亲,往后有个什么不对,又该如何是好?不管是勇安侯父子还是黄鸿飞,明月都不希望这其中有任何的差错。
毕竟这勇安侯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到时候再说黄鸿飞冒充他们的亲人行骗,黄鸿飞一个江湖中人,便是浑身是嘴只怕也说不清楚的。
当然,勇安侯父子俩只有更谨慎的,因这事可是关系着天家血脉,万万不可有错。不然到时候被人揭发出来,还道是他们心怀异心,故意找了个长的像静成皇后的人来冒充当年早夭的三皇子,混淆天家血脉,那勇安侯府全族都不要活了!
因此,虽然老侯爷父子是极其希望黄鸿飞就是静成皇后的儿子,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形下,他们也不敢贸然就相认了。
听了明月的话,杜士奇立时起身,“我这就让人去菩提寺……不,我亲自去菩提寺一趟!”
也不等他父亲再交代点什么,人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勇安侯府这边拿不出证明黄鸿飞的身份来,为着谨慎起见,老侯爷也不敢跟黄鸿飞与明月提起有关静成皇后的事,便是黄鸿飞满脸好奇满眼期待的看着老侯爷,老侯爷心软的几乎不能自持,可也咬紧了牙关没有说出黄鸿飞想听的话来。只细细的询问黄鸿飞跟着师父师娘住在单剑锋的生活,他心里是将黄鸿飞当做自己的亲外孙的,故而所问的哪怕是日常生活的小事,他也听的十分认真。
黄鸿飞虽然有些失望,不过瞧着老侯爷殷殷期盼犹还带着水光的老眼,他还是细无巨细的讲述了他在单剑锋的那些日子。
老侯爷听着他为了练武吃了许多苦,且山上的日子单调又枯燥,不免又伤感的叹息了一回。
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明月有些坐立难安了,出来这么久,就算贺之洲那边安排的很妥当,也不该再耽搁下去了,便频频对黄鸿飞使眼色。
好在黄鸿飞与她终于有了点默契,明白了她的暗示,便起身要告辞。
听说他要走,老侯爷急忙要留人,得知黄鸿飞暂时住在客栈里,忙就盛情相邀道:“住在客栈里多有不便,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的,难得有个清净。黄公子不如搬到府上来,如此,事情有什么进展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比住在客栈方便得多。”
不等明月说话,黄鸿飞便拒绝道:“住客栈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如今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住到府上来才多有不便吧。老侯爷不必担心,我住在客栈挺好的。”
明月还担心这傻里傻气的家伙当真会一口答应住进来,听了他的拒绝,微皱的眉头才舒展了开来。
黄鸿飞爽快的将自己住的客栈名字报给了老侯爷,“若有什么消息,您老人家只管让人去那里找我就是。”
老侯爷见挽留不住,也心知眼下住到家中来确实多有不便,虽依依不舍,还是尽力挽留道:“如此也就算了。只是时已近午,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府里用顿饭才行。”
说着就要吩咐人去张罗。
明月忙阻拦道:“老侯爷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兄弟二人尚有别的要事,今日就不多留了。”
老侯爷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明月,“什么样的事重要到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他对着黄鸿飞自然是慈祥万分亲切万分的,可对着明月,明显就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了。更何况老侯爷看得出明月乃是个女子,对于一个女子装扮成这个模样跟在男子身边到处跑的这个举动,老侯爷其实是并不欣赏与赞同的。
女子家就该规规矩矩的待在闺阁中才对,这般抛头露面也太不自重了!
可他对明月皱眉,黄鸿飞就不干了,就算这老爷子真有可能是他的亲外祖父,那也不能对明月甩脸色,他不高兴,脸上自然就带了出来,上前两步将明月拉到身后,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尊敬有礼了,“小周说的没错,我们要办的事情的确重要到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们告辞了。”
说罢,竟就这样拉着明月扬长而去了。
留下老侯爷愣愣的呆在原地,兀自凌乱了半天方才长长的叹息一声。
……
出了勇安侯府,黄鸿飞还鼓着双颊一脸不爽。
明月忍不住好笑:“说不定他真是你外祖父,你就这样顶撞他,不怕他生气啊?”
黄鸿飞拽着明月的衣袖孩子气的甩了两下,方才气鼓鼓的道:“我不喜欢他对你的那个态度!他不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明月便取笑他:“哟,这都看得出来?原来小飞并不傻嘛。”
“我当然不傻!”黄鸿飞挺着胸脯骄傲道:“我师父师娘说了,我是这世界上最聪明最有悟性的,怎么可能会是傻的?”
送他们过来的马车还等在门口,两人便上了马车继续说话。
“小周,你说,他们是我的亲人这个事儿,可能性大不大?”经过这次会面,黄鸿飞心里很没底,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们刚才都尽顾着问我了,可我想问有关我母亲的事,却不肯告诉我。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堤防着我?”
说着,猛一拍大腿,十分不悦的道:“难道竟以为我是个骗子不成?”
明月却有不同的看法,若勇安侯父子俩真的当黄鸿飞是骗子,就不会那么激动又急切了。她看得出来,他们是恨不得黄鸿飞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可又的确如黄鸿飞所说,老侯爷是一直回避谈论黄鸿飞母亲的。明月猜测,若不是那位女子身份不好谈论,那就是黄鸿飞出生的并不光彩,他们觉得丢脸所以不愿意提起。
但明月很快就否定了第二种猜测,如若黄鸿飞的出身不光彩,勇安侯府中人只怕恨不能见也不要见到黄鸿飞,他们这样的人家,是非常重视脸面名声的。
如果真是那女子的身份不好谈论,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呢?不过虽然老侯爷避而不谈,明月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她笑眯眯的听完了黄鸿飞的抱怨,方才提议道:“昨天那个世子爷说了,你长的像他们家的小妹。你只管去打听,看世子爷的小妹当年嫁给了什么人家。他们不告诉你,咱们就查不出来了吗?”
这样的高门大户,随便一个动作都是落在世人眼中的,更别提儿女婚嫁之事了。就算过了十几年了,想必也是有人知道的。
黄鸿飞眼睛一亮,果然就笑了起来,“还是小周最聪明了,我这就打听去,有了消息我就去找你。”
他也知道明月住在逍遥侯府是不好天天出门的,但他想要进府去找明月,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明月便点点头,又想起一事来,“你不是住在王府里?怎么搬去客栈了?”
黄鸿飞便撇撇嘴,“你都不在王府了,我还呆在王府干什么?我原本就是听了你的话才留在王府的,如今摄政王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他身边又不缺人保护,我自然也就搬出来了。”
明月本就是随口问问,“搬出来也好。”
又问他:“你身上银子可够用?”
“够用够用。”黄鸿飞似有些嫌弃般撇撇嘴,“我可是大侠,劫富济贫的大侠,还能缺银子用啊?”
明月被嫌弃了,便懒得再管他。两人又扯了些别的,马车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那条巷子里。
在小檀几乎望眼欲穿的期盼中,明月吭哧吭哧的顺着墙爬回了二楼。
小檀一见她就哭了起来,“公主您再不回来,奴婢也要跳下去了。”
“傻丫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帮我换好衣裳。”又看一眼依然昏睡不醒的紫菀,“她一直没醒吧。”
明月回来了,小檀一颗心也就回到了原位,一边帮着明月换衣裳梳头发,一边回答道:“公主放心,她没有醒过的。”
黄鸿飞也早就换回了他的跑堂工作服,随便捡了几匹布料出来,就要弄醒被点了昏睡穴的紫菀。
明月一见他检出来的那些布料,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那是什么破眼光,全挑些花花绿绿的颜色,“等一下——”
明月快速挑了几匹布料出来,才示意黄鸿飞动手。
黄鸿飞见自己挑的布料全被明月嫌弃了,颇有些不高兴的嘟嚷:“我觉得这些都挺好看的啊,你挑的那些未免也太老气了……”
被明月拿眼一瞪,不敢再多话了,悻悻的解开了紫菀的昏睡穴,立时扮演出一个合格的跑堂来,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问端坐着明月:“姑娘要的这些布料,小的这就给您包起来送到您府上去。”
明月只点了点头,端着公主的尊贵架子不言语。小檀便道:“有劳了。”
紫菀抬起头,眼神很是迷茫,看看明月,又看看抱着布料出门去的跑堂的背影,迷迷糊糊的问:“公主选好了吗?”
小檀冲她甜甜一笑:“已经选好了,紫菀姐姐,咱们可以走了。”
紫菀神色却变了变,略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我刚才……竟睡着了?”
“是呢,紫菀姐姐想是昨夜没休息好,刚才睡的可香了。”小檀笑嘻嘻的说道。
紫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起来,她是个十分谨慎细心的人,就因为她的谨慎细心,才入了安太夫人的眼,将她提为一等丫鬟带在身边的。她当差那么多年,从来都是小心谨慎,怎么今儿个竟无缘无故睡着了?
况昨晚她也睡的很好,没有道理就睡着了啊!紫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却直觉这事有些蹊跷。可她偷眼打量明月主仆,却见她们二人神色都很坦然。明月面上是宽容之色,似并不怪责她睡着了一般。
“不过是小事,你不必紧张。”明月温声安抚她。
小檀也天真的笑道:“是啊紫菀姐姐,你不用担心,公主和我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太夫人的。”
紫菀犹自狐疑着,却只能接受她们的说法,感激的对明月福了福身,“奴婢多谢公主开恩。”
她看一眼天色,又吃了一惊,对自己无缘无故睡了这么长时间更是心惊不已,可又从明月主仆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得陪着笑道:“晌午了,公主想必也饿了吧。天香居的桂花醉鸭最是美味,公主可要去尝尝?”
明月一听到鸭子就想起贺之洲来,那人简直是吃鸭专业户,这桂花醉鸭想必也是吃过的。
果然就听紫菀说道:“太夫人与王爷都非常喜欢这道菜,咱们若是去天香居,吃完饭还可以打包两只回府去——王爷一个人就能吃两只呢。”
明月便起身道:“也好。”
紫菀不催着她回府,想必安太夫人那边也不会有说辞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移步天香居。
天香居的生意果然十分火爆,又正值吃饭的时候,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当然,像明月这样被人簇拥着进来的女子,明眼人一看她的衣着打扮与气质,就知其身份不俗,又见是女客,掌柜的忙叫了店里的女跑堂过来服侍。
也难怪天香楼生意火爆,明月一见女服务员,就知道这家店的老板非常聪明。大梁风气良好,女子出门的不在少数,自然也就有上酒楼吃饭的女子,酒楼是个龙蛇混杂之地,天香居一看又是那种十分昂贵非常有品味有格调的酒楼,来往客人非富即贵,进店里的女子们自然也都是金尊玉贵的,请了女服务员来服务,一下子就能让人感受到酒楼的贴心与用心,生意不好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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