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远侯府。
大厅内,灯火通明,四处摆放着的炭盆,熏得屋内如同暖春一般,令人感觉不到半分的寒冷。
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翅参鲍肚,可是那已经浮了一层厚厚的白油的盘子,却说明这些佳肴早就变得冰冷,令人看了心中生腻。
几个穿着红衣的俊俏婢女都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似乎生怕自己稍微喘气声音大一些,都会让主子们大发雷霆。
“啪!”
“逆子!居然如此的荒唐!”承远侯常文远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力量之大,令得那些碗碟都震得跳了起来。可见他内心的愤怒。
“侯爷。您千万息怒。欢儿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贪玩罢了。哪里至于就说到这个份上?”
一旁身着藕荷色衣衫的美妇,款款起身,声音柔和的劝说。
她容貌端庄,秀丽典雅,又带着些江南女子的柔情蜜意,却又不失大方,虽然不是绝色,但是却令人一见便生出亲近之意。
韩氏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是依旧身材纤秾有致,不见丝毫的老态,骤然看去,竟然像是二十七八的少妇。
常文远看了爱妻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半是抱怨,半是无奈的说道:“你啊,都怪你!这些年,这么惯着他,宠着他,却是活生生教出了一个纨绔出来!偌大的年纪,一事无成,整日介只知道斗鸡走狗,何曾有过半分出息?”
韩氏听了这话,立即眼眶一红,声音哽咽的说道:“侯爷,这是怪我教子无方?姐姐走的时候,欢儿不过是二岁,我自然是心疼他幼年丧母,难免娇惯了一些。而今快要二十年过去了,侯爷却要怪妾身了吗?”
常文远见状,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见爱妻委屈,心中心疼得不得了,可是又碍于有晚辈在场,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服软,便就干咳了两声:“你看你,我不过是随意说两句,你怎地又放在心上了?”然而,他终究是和缓了口气,也不再提之前的话题了。
“父亲,大哥在外面的事情多,自然是忙得不得了。从初三到现在,都不见他如何清闲过的。这也是常事了。咱们也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他也不该让表姐在这里坐着枯等不是?”
这次开口的是韩氏的亲生儿子,常亦成。
他年方十七,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眉眼之间和常文远颇为相似。
他口中的那位表姐就是此刻坐在韩氏身边的那位女子,林晴。
这位倒是的确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儿,远山眉,杏核眼,悬胆鼻,樱桃口,兼之又是肤光胜雪,青丝乌黑,竟然是怎么瞧怎么顺眼。
“表弟,哪里的事情?我便是等着表哥,也是应该的……”林晴的声音也是如同出谷黄莺一般,甜美动人。
常文远本来已经消散的怒气,被儿子和妻子外甥女这两句话又成功的挑了起来。
“孽障!越发连规矩和礼数都不懂了!”
“哎呦!是谁惹我爹爹这般生气了?”始作俑者潇潇洒洒的从外踱了进来,随随便便的给众人拱了下手,算是见礼。
还不等常文远发作,常亦欢就眨了眨眼睛,说道:“二弟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懂事呢?瞧你把爹爹给气的?这大过年的,这又何苦呢?爹爹啊,凡事你也放宽心,二弟年纪小,还得慢慢教才是!”
常亦成一脸的委屈和尴尬,心里憋屈,对方几句话的功夫,就把自己变成了替罪羊!
常文远被他这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气得倒仰,恨不得直接上去扇他一个大嘴巴。
“混账东西!我何曾是因为你弟弟生气?”
“那难道是因为母亲吗?”常亦欢一脸的茫然,“不会吧。母亲一向温柔贤淑,又是个持家有道的,怎么可能惹爹爹生气?那就是表妹?可是表妹是客人啊?爹爹啊,就算是表妹真的做错了,你也不能把气撒在客人身上啊!”
他绕来绕去,把屋里的众人说了个遍,却是绝口不提自己姗姗来迟!
“畜生!你休要在这里顾左右言他!今天是你母亲的生辰,全家人坐在这里等你,你倒好,居然到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韩氏见常文远又要生气,急忙站起身,劝说道:“侯爷,侯爷……莫再气了。今日好歹是妾身的好日子,侯爷就算是给妾身一个薄面,不要在怪欢儿了。”
言辞之间,竟然是对常亦欢颇为的维护。
常亦欢笑嘻嘻的说道:“还是母亲对我好。爹爹,你就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母亲的生日,我怎么会忘了呢!”
说完,他从怀里掏了个锦盒出来,毕恭毕敬的递到了韩氏的面前:“恭祝母亲松鹤延年,青春永驻!”
韩氏接过那锦盒,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好,好,我的欢儿长大了,知道给娘送礼物了。”那副样子,一点都不看不出来,她竟然是常亦欢的继母。
常亦欢笑着坐下,看也不看一旁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的林晴,反而搂着身边的常亦成说道:“二弟啊,听说你那里收藏了一卷特别珍贵的唐寅的画作,什么时候有功夫,让我也鉴赏一番。”
常亦成脸颊一红,挣扎着挣脱开了常亦欢的桎梏,愤愤然的说道:“谁要收藏那等人的龌龊画作?大哥莫不是在哪个秦楼楚馆喝多了酒,回家来就记错了!”
这唐寅虽然是名家,但是最最出名的却是一手春宫图。因此,提到唐寅的画作,大多数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等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成儿,不要胡说!你大哥不是那种轻薄之人!”韩氏立即开口呵斥儿子,竟然是对待常亦欢比亲生儿子还要好上三分。
常亦成脸色铁青,撇开头不肯说话,显然是对韩氏的态度很是不满。
常亦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歪着头想了想:“难道是我记错了。那《春树秋霜图》不是在二弟那儿吗?怎地又变成了龌龊画作?”
这么一会儿功夫,常亦成的脸上如同开了染色铺一般,忽而是红,忽而是绿,现在又变成了黑色。
常文远见常亦欢几句话就将小儿子挤兑的无话可说,心里越发的不喜。
正所谓爱屋及乌,因为韩氏这些年来贤淑能干,又颇有贤名,所以他难免对韩氏的亲生儿子也高看了两眼。再加上常亦成自己也是个要强争气的,虽然年纪比常亦欢小了将近五岁,但是学识文章却是样样出色,就等着今年春闱也下场一试。
虽然这富贵人家的子弟,不至于通过科举走仕途这般的自跌身价,但是若是能够金榜题名,也算是为家族脸上添光了。
再加上有常亦欢这么一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纨绔大哥配衬着,越发显得常亦成年少有为,前途远大了。
因此,也实在是怪不得常文远厚此薄彼了。
此刻,他见韩氏这般的偏袒常亦欢,心里就有些心疼小儿子受了委屈。
“你也是的。成儿何曾做错了什么?你偏偏要去说他?真是不分是非!”
韩氏有些尴尬的看了常亦欢一眼,却是没有反驳承远侯的话。
然而,这几个人之间的互动,却是丝毫没有影响道常亦欢。
他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撇撇嘴:“这菜都凉了!怎么吃?父亲大人,儿子乏了,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竟然直接起身,拂袖而去了。
常文远十分震惊的看着常亦欢的背影,却听见韩氏关切的问道:“欢儿,你饿不饿?我让人煮了鸡汤面送到你房里去好不好?”
然而,常亦欢已经掀了帘子离开了。
常文远气得是三佛升天,气恼不休的说道:“这样的东西,饿死他算了!也就是你能受的了他这个脾气!”
韩氏的目光始终盯着常亦欢远去的方向,怔怔的说道:“他从小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是饿不得的……晴儿啊,你一会儿让厨房弄点热汤面……不,还是燕窝粥,给你表哥送过去吧!那东西暖胃又滋补,最是养人的。”
她简直是比亲生母亲还要体贴温柔几分,活脱脱就是个以子为天的娘亲形象。
林晴在一旁乖巧的答应了。
这一场生日宴,因为常亦欢的搅局,自然是不欢而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厢,前半夜不曾睡好的花卿影,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勉强入睡,结果自然是眼下一大片的青色,便是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花鸾影见妹妹如此,也只好是心中叹息,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倒是魏氏多问了两句,花卿影也不过是用换了床睡不安稳敷衍过去了。
果然如同常亦欢所言,一大早,魏氏母女三个刚刚用了早餐之后,那赵臣清就迫不及待的上门了。
魏氏本来想要好好质问一番这个女婿,却是被花卿影给拦住了。
她们将时间让给了这对夫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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