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保歪着嘴,很是不屑的说道:“你就敷衍小人吧,反正小的也习惯了。这大半个月了,你天天都这么说……”
常亦欢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却依然是十分笃定于自己的判断。
常保本以为这一次常亦欢又要落空,却料不到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方才那个别别扭扭的无色小和尚,竟然真的顶着一张死人脸又出来了。
“请吧,家师说既然来了,就是缘分,那就一同进去吧……”说完,无色还不屑的撇了撇嘴。
常保简直是惊呆了。
他们都来了这里快要一个月了,哪一次来了都是吃了闭门羹,甚至连个好脸都没看到,怎么这一次就变成缘分了?
他禁不住看了一眼常亦欢,却发现自家的世子分明丝毫的惊讶也无,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难道他方才不是瞎猜,是真的知道今日一定能见到一心大师?
“都说让你们进去了,怎么还磨磨蹭蹭的?”无色见两个人都不挪地方,有些不耐烦。
常亦欢唱了个诺,便就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常保刚要也跟着进去,却被翻着白眼的无色给直接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跟着我们世……少爷进去!”
“师父只让他一人进去!你就在外面候着吧!”无色毫不客气的说道。
常保气得半死,一股气冲上心头,竟然就不顾一切的往里面闯。
哪成想,那看着胖墩墩的小和尚,却是往前一档,一点儿惧色也没有。
常保下意识的伸手一格,就想将无色扫到一旁,可这手臂挥出去之后,居然就没有收回来。
他目露惊异之色,去发现,那小和尚双手一抱,轻易的就将他的手臂给钳制住了,而他却真就动弹不得!
常保心头一惊,不敢再怠慢,却又撂不下面子求饶,两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无色,休要胡闹,快些放了这位施主。”早前那位入内的素衣女子居然又慢慢走了出来。
常保对她的话简直是奉为圣旨一般,一见是她,立即眉开眼笑的松开手,一蹦一跳的走过去,笑嘻嘻的说道:“姐姐,你怎地又出来了?”
“无色,你且替我去大殿那边,帮我一个忙。”那女子附在了无色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无色边听边点头,随后便一溜烟儿的小跑去了。
“这位大哥……还得烦请您替那小和尚看门,不要让闲杂人等入内。”
常保尚且没有反应过来,那女子便又姿态婀娜的转身入内了。
“这……可是我年纪大听错了?为什么……声音这么耳熟?”
常保嘀嘀咕咕,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精舍门口,充当看门人。
精舍之内。
虽然是名闻天下的一心大师的清修之所,可是这座精舍却是异常的简陋,甚至可谓到了空无一物的地步。
除了那副挂在木质墙壁之上的一个大大的“忘”字,整个精舍之中再不见任何的装饰品。
常亦欢终于见到了屡次不得见的一心大师。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眼前之人并非如同他所想象的那般,是一个鸡皮童颜的老和尚,反而是一位容貌清俊、眉目舒朗的中年大师。
他的年纪总不会超过四十岁,而且因为终日与佛经木鱼为伴,身上自带着一种超然卓越的气度,令人不敢小觑。
想到此人十几年前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就能够名扬大梁,并且凭借一己之力将一座濒临破败的寺庙经营成为如今的繁盛模样,常亦欢愈发不敢带半丝轻慢之心。
“在下常亦欢,见过大师。”
他态度恭谨的躬身行礼,竟然是执了晚辈礼。
一心大师慢慢睁开双眸,顿时精光四射,洞悉世事,可是却又片刻间回归平静,如同湖水般波澜不惊。
对于常亦欢的大礼,他倒是并不觉得突兀。
“施主,既然有求而来,贫僧便觍颜受了这一礼。”
他的声音犹如梵音一般朗朗入耳,令常亦欢心头顿时清明了许多。
“大师怎知在下是有求于您?”
他虽然多次前来,可是每次都是打着求画的名义。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一心大师是了解他的真实目的的。
“施主,你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心思却太重。岂不知慧而不寿?你如此忧思过重,又如何能够治愈心病?”一心大师叹了一口气,那种无懈可击的脸孔终于出现了一丝的松动。
常亦欢苦笑着说道:“大师,既然明白我的来意,便知道在下委实是无路可走了。否则断然不会来打扰您这方外之人。”
他小心翼翼的从胸口处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恭敬的递到了一心大师的眼前。
一心大师面露狐疑之色,接过布包,轻轻打开,那里面赫然躺着一缕用红线绑着的青丝。
他终究是神色一变,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了,他揪住心口,面露痛苦之色。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方才能够再次开口:“这,这是谁给你的?”
“是在下的表姨……”常亦欢也没有想到一心大师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心下倒是有些愧疚。
“我想你也应该是她的亲近之人,否则这东西……她是不会轻易送人的。”说完,一心大师便拿布包收好,放到了身侧。
“大师……在下并无意勾起您的伤心之事,若是给您带来了任何的不悦,请您谅解。”常亦欢见一心大师默不作声,急忙道歉。
“罢了……贫僧乃是方外之人,今日却是失态了。”一心大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恢复了那副超然世外的神态,“你且过来吧。”
常亦欢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有一心大师相助,他的病只怕才算是有指望了!
一心大师三指搭上常亦欢的左手,合上双目,仔细辨认那脉搏之中的微弱变化。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的眉头却是越锁越深,而常亦欢的心也一寸寸的下沉。
难道,真的如同任老头儿说的那样,他活不过三十岁?
终于,一心大师睁开了眼睛,可是却依然不见轻松之态。
他收回手指,却又要求常亦欢张开嘴巴,看了看他的舌头,并且又要求他咳嗽几声给自己听。
这一切都结束之后,一心直直的盯着常亦欢:“施主,你这病,分明是胎里带来的毒,如今日积月累,已非是寻常法子可解。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常年累积的毒,自然也不是一日就能解决的。”
常亦欢惨笑一声:“大师果然真知灼见。此病……已然纠缠在下多时,虽然并不见得会立时要了性命,可是病发之时,却是痛苦难当,而且并无任何解决之法,只能强自硬生生挺过去。早些年,病发的并不频繁,不过是几年一次,后来渐渐变成一年一次,这几年竟然是每隔几个月就要来一次了。”他的言语虽然还算是平静,可是那种难以忘怀的疼痛,还是让他声音微微发颤。
一心大师叹了一声:“善哉,善哉。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此病,只怕不好根除。”
常亦欢心头一揪,一想到连他都这么说,恐怕是真的一枝无望,他顿时觉得眼前发黑。
不,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否则他又何苦活这一遭?
“大师,求您……哪怕是有个暂时的抵挡之法,也好。在下……需要时间……需要活下去。”
常亦欢的话语几乎是在祈求了。
一心大师感受到他强烈的求生欲望,心中触动,便点点头:“施主莫慌。贫僧本就是要帮你开这副方子的。根治虽然不敢说,但是镇痛却还是有办法的。”
说完,他便回身,在身旁那张简陋的木头小几上,提笔写了一副方子。
他将那墨汁淋漓的方子递给常亦欢:“此方,可常备于身边,制成药丸,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若遇到病发,只需要和水喝下即可。”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常亦欢接过方子,急忙起身,又给一心大师作揖。
“此方上,有些药材却是不多见,只怕你身在富贵也未必寻得到。这通州城里有一间杏林堂,你可去那里寻药。”
一心大师点头,慢慢合上双眼:“去吧,去吧。”
常亦欢见他不愿多说,便不敢多说,退了出来。
一心大师这才又睁开双眼,却是只直直的盯着身侧的那个布包发呆。
“缕青丝,困情丝……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放过我的……”
常亦欢出了门口,却就瞧见了那依旧带着帷帽的素衣女子好整以暇的等在那里。
“世子心愿得偿,难道不该谢谢我这个引路人?”
那女子声如出谷黄莺,煞是好听。
“外甥媳妇儿,你一个晚辈,孝敬孝敬我这个做舅舅的,难道还不是应该的?”常亦欢离开了精舍,又变成了往日那个谈笑风生的纨绔。
“啧啧啧,表舅好生小气。得了这样的好处,却还舍不得一点点回报吗?”
常亦欢眯了眯眼睛,挑着眉梢问道:“外甥媳妇儿,舅舅只问你一句话,你若是实话实说,便许你一个天大的心愿。”
“晚辈愿闻其详。”
“你和一心大师到底有何渊源?我几次三番求而不得,你却能够一句话就登堂入室?”
“因为他是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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