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了那句话,很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安郡王凝固了一下,才姿势有点扭曲的转头去看赵如意,赵如意的表情很奇怪,好像不是很震惊,却是哭笑不得的样子。
赵如意有时候玲珑的过了头,脑子实在太快,这个时候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皇帝为什么这样突然的开口相认,她有点尴尬的慢慢的开口了:“皇上您觉得手脚麻木不大能动,是因为我给您用的药里有麻药,您摔了下来,伤了内腑,我已经用了药了,情况正在好转,不会有事的。”
啊?皇帝呆住了。
或许是因为用了麻药,思考的也会慢一点,他老人家好一会儿没说话,整个御书房偏殿的小小屋子里,不知不觉弥漫起尴尬的气氛。
安郡王看来看去,他以前就差不多确定皇帝与赵如意关系匪浅了,偶尔也会想,皇帝会不会有一日说出来呢?会在怎么样的情况下说出来呢?或者因为什么缘故,皇帝会咬死了不说,怎么也不承认?
有这样的猜想,所以安郡王这会儿根本还不太怎么震惊,只是觉得尴尬,这父女相认能认的这么尴尬,还真是本事。
皇上天纵英明——不管是不是真的英明,那也必须这么说,所以有本事是应该的,可他媳妇儿也这么有本事,安郡王就觉得很佩服了。
想想他媳妇儿只有在锦城附近的别院的时候才安生的没有半点儿动静,就好像是被压制过一般,自从回了锦城,短短几个月,锦城无人不知赵九姑娘大名,进了京城,很快京城也无人不知赵九姑娘大名,这样动辄引动满城风云的人,有这样的本事,那也是很应该的。
这样一想,安郡王就心安理得了,往周围看了看,使了眼色,在御榻前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低眉顺眼的悄悄出去,安郡王很随意的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外头防务。”
就堂而皇之的走出去了。
赵如意转头看着他出去,皇帝也看着他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说起安郡王来:“他是个聪明孩子,对你也好,所以我才不想他知道。”
安郡王聪明的知道退出去,那就是足够聪明了。
赵如意想了想,说:“可是就是他不在这里,我回头也会告诉他的。”
“你告诉他,是你的情谊,跟在我这里听到是不一样的。”皇帝这个时候换了自称,赵如意听出来了。
有了这句话做开端,后面的话似乎就不难说出口了:“以前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惊世骇俗,我原本希望你在锦城长大,一生不入京城,就是来了,也有足够的身份,过安逸简单的生活。后来虽然你来了京城,我也一直想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式跟你说。”
“嗯。”赵如意简单的应了一声,她的容颜无悲无喜,疑心了这么久,当然不至于十分激动,如今不过是一点证实,知道一点前因后果。
“我是谁?”赵如意问。
然后她伸手按一按皇帝:“您就这么躺着说,不要太激动,虽然给您治了伤了,终究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你还要静养才好,尤其这几日,凡事都要小心些。”
她想了一想,又说:“我一点儿也不怨恨您,您对我很好,从小就很好,而且我一直觉得我外面,比在这宫里强多了。您对我保护的意愿我也明白,如果不是碰到楚长寿,我大约就照着您说的那条路走下去了,所以您不用担心我。”
赵如意笑一笑:“不过我当然很好奇,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我的容貌上看,我本来不该是您的女儿。”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像她娘,皇帝这个时候难免感叹,她性格上的强硬和陈氏一比真是天渊之别,就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她也这样强硬。
“你其实就是大公主,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皇帝说起来,就叹了一口气,虽然女儿失而复得,可真正说起来,当年旧事,依然是皇帝心中一根刺。
居然让安郡王说中了!
之前赵如意对此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个玩笑,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这事情一旦开始说了,其实就用不了太久,安郡王在御书房院子的石头凳子上坐着,一杯茶还没喝完,还冒着袅袅青烟,赵如意就从里头走出来了。
只有如安郡王这样了解她的人,尤其是在暗处她毫无知觉的地方观察过她的人,才知道赵如意这看似冷静的表情下,其实非常不爽!
安郡王咧嘴一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清冽茶香袅袅而来,笑道:“这是特供皇上御书房的茶,从一品以下没人喝得到,我刚翻出来的,您尝尝。”
这个您字是明明白白的调侃,赵如意瞪他一眼,大言不惭的说:“我就不是公主,也是郡王妃,一品诰命,难道喝不得?”
噎的安郡王又咧了一下嘴,看起来,赵如意比他所以为的还不爽。
“怎么回事?”安郡王道。
赵如意很简短的回答:“大公主!”
这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不过安郡王总算还是吃惊了一下,若是大公主,此时就真的惊世骇俗了。
这可不再是他们闲暇的玩笑话,而是真的了,从一代帝王嘴里说出来的。
赵如意暂时还没想跟安郡王仔细解释,她只是很不爽的说:“这样的事,藏着掖着做什么!早点让我知道,我也好报仇!不管是哪辈子的事,杀身之仇怎么可以不报,亏的我上回不嫌麻烦,发现了那个婆子的心虚,要是我再不爱管闲事一点儿,岂不是就放过了?”
如果赵如意没有打许张氏那草,就惊动不了皇后那蛇,尘封十几年的旧事,皇后不见得能在德妃面前露出马脚来,也更不会把线索统统告诉德妃。错过了这一次,就是今后赵如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回想起许张氏的不妥,但或许永远也等不到下一次的机缘了。
安郡王明白赵如意的忿忿,便笑着替皇帝解围:“你是福星嘛,你看,你还不知道呢,就替自己找到仇人了,天下还能有比你大福的吗?”
“这事儿到底惊世骇俗,皇上一时不跟你说也是有的,你瞧皇上那么疼你,就别恼了。”安郡王顺手揉揉她的头发:“乖啊!”
这腔调,就跟哄安安一个样儿。
想起安郡王抱着安安时候那一脸甜蜜满足的样儿,赵如意难免不想起皇帝来,当年的大公主,皇帝抱着她的时候,想必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想,赵如意便松弛了脸色:“嗯,横竖她也跑不掉!我这人脾气好,从不惹事,可是事情惹上我,我是不怕的。”
“你想干什么?”安郡王一脸惊骇状,赵如意白他一眼,这人明明胆大包天,还做出这个样子来,明显就是在哄赵如意开心。
赵如意也笑了一下,她越来越觉得,遇到安郡王,才是她一生真正的福气,有这样一个能任何事情都包容她,连那样惊世骇俗身世都能无动于衷的男人,实在是幸运。
赵如意道:“我干什么?不就是下毒吗,要比这个,我比她可强多了。”
安郡王这次是真无语了。
不过想想当初南郑侯拿迷药迷她,转头她就毫无障碍的用药废了他,那皇后毒死了大公主,这位大公主以牙还牙,还真是她的风格。
幸好这是他媳妇儿,不是仇人……
所以安郡王眼见得赵如意若无其事的喝茶,心悸之余安郡王道:“不过到底是皇后,这事也闹的太大了。”
“不要紧,我慢慢来,担保谁也抓不住我。”赵如意笑的露出白生生的贝齿,然后她又加了一句:“看这次皇上怎么处置了,若是她死了,我就放过她。”
这听起来,好像慢慢的死更痛苦似的,安郡王对他媳妇儿的凶残认识又上了个新台阶。
不过,他们在这御书房门口讨论怎么弄死一个皇后,像话吗?
所以安郡王匆匆转换了话题,问她:“你叫爹了吗?”
赵如意这样大方的人,都不由的立时脸上红了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点叫不出来。”
安郡王说:“其实,你在生安安的时候,叫了一声父王,我后来听里头的人说的。”
赵如意捂住脸,细声细气的说:“我不记得了,叫不出来。”
安郡王只得安慰她:“不要紧,今后再说。”
皇帝醒了过来,又有赵如意诊断了无碍,御书房才把皇帝的伤情通报出去,于是太医院的王院判匆匆的带着人来了,各位阁老并勋贵们也都进来了,皇子们也都纷纷进来请安侍疾,消息由正常途径传了出去。
皇后这个时候在长春宫得了消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另外几个外头的人已经被安郡王抓了,毕竟她的渠道都比较边角零碎,显然不如皇上自宫门正大光明得的情报快,那些人品级低,正主儿要进宫都得递了牌子由长春宫特许,家眷就更差了一层了。
皇后只是因为何太太的被抓而心神不宁,此时听说皇上是昨日坠马伤着的,不由吃惊:“没有招太医?只由着安郡王妃用药?”
紫香道:“是的。奴婢打听过了,用的成药,常太医当时虽然在场,但也没说什么。”
“安郡王在那里,他能说什么。”皇后不以为意,只是道:“这样明显不合规矩,这会儿那些人都知道了,没说什么?”
“皇上已经醒了。”紫香道:“皇上说是下了口谕的,众位阁老和殿下们也就只得劝了皇上几句,也就罢了。听说这养伤的药,也是安郡王妃的成药为主,再另外开方子斟酌为辅呢。”
皇后原本是坐着听的,此时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幻灭不定,突然对紫香说:“看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再去打听打听,太后娘娘给诚郡王赏姨娘的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一回这样没规矩的事。”
紫香不明所以所以,只得应了一声出去打听。
皇后站在原处,望着院子外头一颗梧桐,自言自语的道:“没想到那婆子还埋了这一手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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