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已经拉了赵如意的手,笑着赞叹道:“真是好个整齐的模样儿,怪道皇姐喜欢你,我见了也怪喜欢的。”
赵如意眨眨眼,虽然护国长公主说过因她不是正经大夫,乃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进宫虽是看病,却也不是行医的那些规矩,不过皇后这也太亲切了点吧?
她不好答话,总不能说我也挺喜欢您的,只得低头羞涩。
幸而皇后也没拉她多久,护国长公主已经催着她过去看太后了。
赵如意还是她的那一套,先看面色神气,太后一直闭着眼不动,神情萎靡,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已经是六十几望七十的人了,不过看起来保养有术,身体还算不错,就是有劳心之象。
联系到她出阁就是赐的皇子妃,一直到为太子妃,皇后,正妻数十年却一生无子,赵如意就暗暗警惕了,心胸狭隘之人难受孕,这可真不是她随口胡说的。
看了一回面色,赵如意就坐下来诊脉,这个时候,太后才睁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审视,但即刻就又闭上了。片刻后,赵如意道:“太后娘娘并没有要紧的症候,就是感染了时气,受了凉罢了,后来转为发热喉痛,也是这症候自然迁徙的症状,清热解毒也就好了。”
皇后娘娘在一边含笑听着,就问道:“太医也是这么说,只是这清热解毒的方子开了来,怎么就不见好呢?”
赵如意等了一等,没有听见第二个人说话。
她还以为会有人跟着说一句:“是啊,还说神医,也不过和太医院那些人一样么。”
往常她跟师傅去看病,常发现有这样的情形,大夫刚开始解释病症,话没说完,心急的家人就忙忙的询问,反驳,这种事都是常有的。
若是大户人家,家中人口多,妻妾多,儿孙多,有着种种争宠诸事的,往往还常有质疑,质疑大夫的本事,其实也就是质疑请他们来的人的心思了。
可这皇家,明明是人口更多,妻妾儿孙更多,争夺也最为激励的人家了,居然还没有这样的事,那绝不会是不会争,不敢争,而是此时不敢说话,这叫赵如意有点失望,她还指望丽妃娘娘出来说说话呢。
不过,对后宫有这样的掌控力,到底是这位温柔和气的皇后娘娘,还是半靠在床头神情萎靡的太后娘娘呢?
赵如意这个时候当然看不出来,便回话道:“若是无效,总是有个缘故,请赐太后娘娘医案方子,看一看才知道。”
皇后微微颔首,太后宫中自有专司负责这些事情的女官,此时就把太后从染病起到如今的方子尽数送了来,赵如意一一看过来,心中就有数了。
赵如意回道:“太医院老爷们开的方子并没有错儿,只是剂量略轻,想必是虑着太后娘娘有了圣寿,怕受不住药性,才这样开的。这也是医家行医者慈悲之处,慎用虎狼之药,免病者身体受药性伐旦,虽是看起来是好的慢些,却能尽量避免病者身子受了侵蚀,伤了元气,反为今后埋下病根儿来。欲速则不达,娘娘定然是明白的。”
赵如意赞不绝口,主要就是懒得开方子了,不过她这么一套一套说下来,倒叫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连太后娘娘都又睁开了一次眼睛看她。
看起来,这太医院治不好太后,不是罪,反倒是功了?
皇后娘娘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解释,看了太后娘娘一眼,才问:“那赵九姑娘的意思,还用这样的药?”
赵如意笑道:“正是,只管还用这方子就罢了。并不用改。”
护国长公主微微一笑,这孩子果真聪慧,这形于外的灵气也就罢了,可这行动遇事上才越发显出来这等的灵慧。
她这样一说,不仅是保全了太医院的颜面甚至是官职,也让丽妃想要拿着她做功劳的盘算给打碎了。
果然,丽妃娘娘就有点焦急了,忍不住道:“可是太后娘娘用了这么些日子的药了,怎么就好不了呢?别是你也不会治,才这样说的吧?”
“娘娘不要心急。”赵如意不认得丽妃,先前也没介绍,可是她认脸的本事不是白给的,只看模样与南郑候夫人的相象之处就已经猜出来这是丽妃了,她先前说那样的话,除了不想平白叫人太医院获罪之外,也是想要引出丽妃来。
南郑侯夫人都能想到的事情,赵如意当然能想到,丽妃想利用自己得功劳提位分,赵如意可不想她如意,果然这眼看没功劳了,丽妃就忍不住说话了。
赵如意便笑吟吟的说:“我可是丽妃娘娘荐了来的,您这样说,丽妃娘娘脸上多不好看啊?”
旁边就有人忍不住掩嘴笑起来,丽妃脸色顿时有点涨红了,护国长公主还真以为赵如意不认得丽妃,便笑道:“这位就是丽妃了。”
赵如意自己倒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您瞧,我也不认得您,就说错话了。您既然荐我来了,倒先不信我,既这样不信,又何必荐我呢?您说是不是?”
丽妃顿时就领教了妹妹所说的这个赵九姑娘的刁钻是个什么意思了,逮着这样一句话,立时就能翻出这么多意思来,还都说的通,这话落在太后娘娘的耳朵里,是个什么样的考评?太后娘娘自然是心中不快的,轻者觉得自己冒失,并不认得人,只听传言就荐了来看病,重者还会觉得自己一心拿太后娘娘的凤体做赌注,博自己的前程呢!
丽妃有点急了,连忙解释道:“锦城里早说赵九姑娘是神医,不是连镇南王妃也治好了吗,倒叫我一心指望你能替太后娘娘分忧,娘娘病了这一个多月了,只不见好,叫我们看着,心里如何不急呢?”
说着就拭泪。
赵如意又是嗤的一笑,倒是下完眼药,见好就收了。她笑着走过去两步,又去看太后娘娘的面色,笑道:“人得了病,自然是都是指望早些好的,那是人之常情,太后娘娘深体人心,当然是更清楚的,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既要病好,又要不留下病根儿,自然就要谨慎用药才好,太后娘娘且放宽心,照着那方子用下去,再吃三日也就能好了。”
这话说出来,别说在场众人个个惊讶,就是太后娘娘都猛的睁开了眼睛。
赵如意先前那些话,本来叫在场之人都觉得她果然只是个小姑娘,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不过是会说话会应酬,也许碰巧治过好一两个简单的病症,就叫人吹捧了起来。
想来也是,才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呢?
自然有人在心中高兴,丽妃病急投医,狗急跳墙,想方设法的争这个功劳指望提位分,如今只怕落不了什么好处去。
一屋子的人话不敢多说,但心中的心思却是很不少的。
没想到赵如意耍了丽妃一把,这会儿倒露出真本事来了,众人齐齐一怔,有些聪慧些,心机灵敏些的人,心中便是一凛,立时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起来。
能够在看病这有限的范围之内,腾挪出这样的效果来,这小姑娘不仅是有本事有手段,也十分的有胆量啊。
这可是在给太后娘娘治病呢,除了为太后看病看的多了的几个老大夫,就是太医院新进的那几个,也都战战兢兢,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
太后病痛之中,倒是没有这么多心思,听到这句话,她有点不信的反问:“三天?”
她喉痛已有十数日,吃喝难以下咽,说话声音也颇为嘶哑,赵如意点头道:“是的,您只管放宽心养着,再吃三日药,就能好了。”
然后她又端详了一下太后娘娘,又道:“不过见太后娘娘病痛,我也心中着急,我这里有一点小办法,可以请太后娘娘用一用,叫这三日过的舒服一点,到这三日一过,娘娘也就大好了。太后娘娘可愿意用一用?”
这姑娘说话一次比一次惊人,太后叫这不算大病的病症折磨了有一个月了,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皇后娘娘觑她面色,知道她情愿,就赶着道:“既有这样的法子,就快试一试罢,母后这些日子着实不安,不止我们看着,就是皇上看着,也是着急难安的。”
赵如意嫣然一笑,她也不客气,并不像太医那样,诊脉施针用药都跪在床榻前,她倒是老实不客气的就坐在了床沿上,虽然看着莽撞,可这会儿太后急着想要解除病痛,没空呵斥她,别人自也不敢说话。
再说了,这是侯门千金,并不是太医,通天下也并没有一套侯门千金来治病该怎么样的规矩。
只能说,这姑娘比人想象的要大胆许多。
赵如意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白玉小圆扁盒子,打开来,里头是黑漆漆带一点银光的药膏,她拿一个小玉挑子来,挑出一点点,轻轻的抹在太后娘娘从太阳穴开始的几处穴位并双手双脚上,就盖好了盒子,放了回去。
众人都紧张的看着,赵如意慢条斯理的刚刚才放好她的盒子,就听太后咦了一声,她感觉到一股清凉舒适直冲上头,得病这些日子以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勒着她的头的感觉被打开了似的,脑中只觉一松,那种久违的舒服畅快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好舒服啊!这是什么药,竟这样有用?”太后娘娘竟不由自主的问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柔和起来,不再是先前那种烦躁不安的样子。
一个来月那种被勒着头的感觉无时无处不在,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难以体会那种难受,而一旦解除了,那种畅快的感觉,真是叫太后娘娘看谁都顺眼起来,当然,看着最顺眼的还是赵如意了。
各人都瞪大了眼,这还真是神乎其技啊!
赵如意便笑回道:“这是我自己配的一点膏药,配着麻烦,药材也极难找,有用是很有用的,我平日里也不舍得使的呢,只是见太后娘娘病痛不安,便也就只好拿出来使了。”
这话里讨赏之意真是人人都听得出来,可这会儿舒服了的太后脸上偏就露出笑容来,指着赵如意道:“说的这样精贵,可见你的孝心了,赏赵九姑娘!”
女官立即躬身领旨听赏。
赵如意忙退后两步,腼腆的道:“这是臣女分内事,哪里敢当太后娘娘的赏。”
这会儿,丽妃也得意起来了,还是有用的!还是有用的!
太后心情极好,笑道:“这样好孩子,年纪小小的就这样有本事,还是大家子的姑娘,只怕赏你一万两都不放在眼里呢。”
谁都听得出太后在玩笑,哪里有赏一万两的,无非就是些金银首饰缎子古董之类的东西,挣个颜面罢了,偏灵透的赵如意,这会儿就好像听不出来,听到这个话缝子便笑道:“不敢要太后娘娘破费一万两,只求太后娘娘一道懿旨,能把我们家被刑部封存的宅子赏还,就足够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还没说话,护国长公主已经讶异道:“我记得先前你们家老太太说你们家那事已经是免职开释了,并没有查封家产一说啊?”
“我也不太清楚……”赵如意道:“祖母说虽然没有查封,可那终究是太后娘娘的面子,那宅子不过万把银子,咱们家就不要再去争了吧!”
她又说:“刚才太后娘娘说要赏我一万银子,我才想,倒不如把宅子发还我们家,我也得了好处,娘娘也不必另外破费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护国长公主呵斥道:“少胡说,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太后娘娘何等贵重身份,富有四海,什么没有,倒看上你那只值万把银子的破宅子了不成?真真是小孩子话。”
她又转头正色对太后道:“母后,这只怕是有人打着母后的旗号,在外头强占强夺呢?此事不可不查,年年冬夏两灾,母后都率后宫吃斋念佛,宁愿减自己供奉省出银子来赈灾,朝野谁不赞叹?可偏有那起子小人,念着母后慈悲,且不理外头事,就敢打着母后旗号来惹是生非,强取豪夺。知道的人,只说是小人作祟,不知道的,说不得还想着只怕是母后授意的!哪里知道母后的一片慈心呢?这会儿倒幸而这小丫头不懂事说破了,反是好事,有些人,知道却不说的,说不定还真是这样想不是?”
护国长公主这样一说,太后娘娘心中就真起了点儿怀疑了,她目光慢慢的看向床边众人,这些人,多半都是深宫嫔妃,平日里只能见见家眷,自然对外头这样的事并不清楚知晓,不知道这样强占民宅的小事也很说得过,最后,太后娘娘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的宫外女眷南郑侯夫人身上了。
“蒋燕氏,此时你可知道?”太后娘娘慢慢问。
南郑侯夫人忙跪下回道:“臣妾并不知道。”
那不懂规矩的赵如意便在一边疑惑的插嘴问道:“不是说那人就是姓蒋吗?刑部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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