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本来感动的很,很要说两句话的,可宫门已经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安郡王哪里还顾得她,只顾着打发自己的侍卫:“快快快,去打听里头闹事没?聪明着点儿,别叫人看出端倪来。”
赵如意也就顾不得自己了,她是生怕这侯姑娘假自尽弄成了真自尽,要是为这个死了,还不如做侧妃呢!
赵如意看得出安郡王其实也挺紧张的。
赵如意说:“你该打发人来跟我说的,我至少教教她往哪下手啊,她要是不懂,往脖子上招呼,就危险了。”
“应该不要紧吧。”安郡王说:“她连洗脸的帕子都是丫鬟给拧,手上能有多大劲儿?那簪子也不尖,我还担心啊,要是连皮都刺不破见不到血,那还怎么演。”
“少胡扯!”赵如意知道这是安郡王紧张,在自我安慰,还是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伸直了脖子等,突然只看到宫门上人一阵乱跑,安郡王当然也是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喃喃的道:“来了。”
果然那打听消息的侍卫跑了回来:“里头闹起来了,朱雀门!”
“快!快进去!”安郡王连忙招呼:“打发个人回去跟公主说!”
他跃出车厢,骑到马上,当先就往里冲,安郡王本就可以随意进出宫禁,此时门口越发乱着,更没人敢拦,就是赵如意的马车,因是皇后娘娘的义女,有对牌的,也没人拦着,直接就进去了。
朱雀门那是内外宫交界之处,里头有命妇和太监宫女,外头则有候见的各级官员等,此时闹出个小姑娘朱雀门自尽的事来,谁不当个新鲜事,那些还没轮到的官员们就往那边去围观,里头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探头探脑的看着。
很快就围上了一大群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暂时还没有主事的人来,引着侯姑娘出宫的太监吓的半死,动也不敢动侯姑娘,连滚带爬的回去禀报了,朱雀门的侍卫也没人敢去动人家姑娘,只赶紧的去奏明皇帝。
“这可真是开国头一遭儿!”看到侯姑娘晕倒在地,面如金纸,胸前一片血迹,手里还握着一只赤金镶玛瑙橙花簪子,谁不议论呢?
“跪宫门死谏的前朝还有两个,记得么?文帝爷当年,程老大人一头撞在那边宣武门的柱子上,才保住了宣帝爷的性命呢!可这姑娘宫门自尽的,真还是头一遭听说!”说话的人是个翰林,前朝旧事如数家珍。
“这姑娘这是怎么了?”安郡王既然安排了这件事,这围观的人群里哪里没有几个托儿呢,既有人这样问了,就有人事无巨细的道:“也是这姑娘命苦啊!偏姓了楚!”
“这是安郡王的姑表妹,人家旧年里头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下了沈家的亲事,庚帖都换了,可太后娘娘也不知怎么就看中了她,也不招了人家爹娘进宫问话,一道圣旨乾纲独断就要赏给安郡王做侧妃!姑娘刚烈啊,进宫向太后面辞,太后不允,这不就……”
“真是烈女贞女!”翰林击节赞赏!
另一托儿道:“什么叫不知怎么看中的?我倒是听说了一两句,前儿寿康宫那位主子要把张家的姑娘给安郡王做郡王妃,那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外孙女,可人家安郡王心仪赵九姑娘,就去皇帝跟前求了,皇上对安郡王那自是没得说的,且又是喜事,怎么会不应?张家那头落了空,太后娘娘不就没面子的么?这还不是因着赵九姑娘没根基,要真是张姑娘做了郡王妃,哪里还有这一出不是?”
“噢!”能在宫阙走动的,有几个蠢的?顿时个个恍然大悟状,这是太后娘娘觉得没面子,故意整治人家安郡王两口子的。
“说起来是赐侧妃,可这是嫡亲表妹,今后连亲戚都不好走了,多尴尬?可怜楚驸马殉了国,家里反落得这样儿!”有人就叹息起来。
“护国长公主还就这么一个儿子呢!”那翰林是个话多的,议论道:“公主守节,自古罕见呐!”
“公主清净了大半辈子,这是要闹的人家家宅不宁吗?”有人说。
这里议论着这些话,寿康宫里的太后娘娘也正在跟自己娘家那些小辈说话,因侯宝如刚走,不免就在说她,那蒋玫正说起:“这侯氏看起来是个脾气刚硬的,在姑母您跟前都敢这样说话,回头到那边儿,还能服了那一位?她虽是侧妃,体面是有的,您也别跟她计较,倒是重重儿的赏她,给她撑撑腰才是呐。”
南郑侯夫人燕氏也笑道:“姐姐说的是,姑母这一道旨意实在是下的妙的。”
她很吃了几回亏了,这一回能整治到赵如意,还是在这样要紧的事上,燕氏只觉得满心舒畅。
这话刚说完,看到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连行礼都顾不得,直接噗通跪在地上喊道:“太后娘娘不好了!”
太后娘娘眉峰一跳,蒋玫先喝道:“什么事这么急,吓着太后你担得起吗?”
那小太监急急的说:“侯氏姑娘走到朱雀门上,突然就拔出金簪自尽了!”
啊?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燕氏连忙掩住嘴,都转头去看太后。
太后只觉心中重重的一跳,眼前一黑,身子都微微晃了一下,蒋玫连忙上前扶着,太后定了定神,脱口而出:“死了没?”
然后也不等人回答,立刻打发于桂:“不管死没死,即刻去朱雀门把侯氏带进这里来,宣太医。”
可是现在必定迟了,别说这件事后面有没有人推动,就是没有人推动,朱雀门内外都是人多的地方,这来去一耽搁,看到的人就多了,定然掩不住了。
太后吩咐蒋玫:“你先出去,把这件事跟你公爹说一说。”
蒋玫会意,立即就赶着出宫去了。
那于桂带着一群太监宫女赶往朱雀门,那里已经有了里外三五层围观群众了,就连忙喝退,里头的太监宫女们都是些低品级的,瞧见于大总管来了,自然就都缩头缩脑的跑了,那些官员,尤其是翰林清流之人,向来自诩清高,看不上这些太监的,哪里肯叫他驱散了,反倒是说:“于大总管还管到这朱雀门外来了!这内相都要成外相了!”
于桂也没那么多空理他们,自然是先看侯宝如,试试她的鼻息还有,先就放了一点心,吩咐人:“立即抬到寿康宫去!”
“你们他妈的要干什么!不许动她!”安郡王此时飞马而至,跳下马来一脚一个踹飞了靠近的太监,转身踹了于桂一个窝心脚,踹的于桂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怒道:“这还没逼死呢?你们不足性,还要弄死她?”
安郡王的脾气满京城都知道,就是有他在西南那几年才入京的,不太清楚的,此时也有同僚或好友与他普及了,先前还没有那么多人围观,安郡王毫无顾忌的在宫城内打马飞奔,也引来了不知道多少人,此时见安郡王下马先就一脚踹向太后娘娘的心腹总管太监,不知道是哪几个,轰然叫了一声好!
安郡王连忙上前查看侯宝如:“表妹?表妹?”
侯宝如动也不动,应也不应一声,看起来就好像死了一般,安郡王大怒,吩咐侍卫:“给我打!往死里打!”
侍卫们跟着安郡王在京城里横着走惯了的,毫无顾忌,倒也不打那些小太监宫女,不动兵刃,只是揪着于桂一阵拳打脚踢。
“九姑娘来了没有!”安郡王都急了,连问两声,赵如意的马车哪有他飞马那么快,这会儿才来了:“来了来了。”
赵如意虽然只在宫里治过病,但却是因为救治皇后娘娘被抬举了身份的,周围的人基本都知道,此时都纷纷好奇的看着,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居然那样有手段?
赵如意探查了一番,放下心来,果然侯宝如这样没什么力气的小姑娘,是没多大伤的,看着血多,也只是皮外伤,且并没有昏迷不醒,她只是装的太用力了点,不知道该怎么醒。
这样也好,赵如意心想,一脸凝重的抬头对安郡王道:“侯姑娘还有一线生机!”
又吩咐丁香:“快把我箱子里的金疮药和九转反生丸拿来。”
“九转反生丸?啧啧,没想到这位姑娘还有这等药物。”翰林又摇头摆尾的赞叹起来:“这可是古书上才见过的,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这位侯氏烈女有救了!”他倒是嘴一张,就给侯宝如封了烈女了。
丁香反而懵了,姑娘哪有这样的药啊?可她又知道不能问,只得连忙把箱子整个打开来拿到跟前来,赵如意从那一色精致的白玉小瓶子里挑了一个,正要动手,突然想了起来,喊道:“郡王爷,让人走开些,姑娘身上的伤,怎么好给人看到。”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翰林赶紧捂着眼睛退开。
侯宝如的伤口在胸前,那些男人听了这句,也都不好意思再看了,往后退开些,安郡王的侍卫丢下打成猪头般的于桂,过来驱散那些人维持次序。
赵如意这才割开了侯宝如的衣服,露出伤口来,倒了些粉末在侯宝如伤口上,轻声道:“不要紧,你伤的不重,就是疼,我先给你止血止疼,回头再好好治。”
侯宝如细如蚊呐的应了一声。
赵如意又喂她吃了一颗药丸样的东西:“这是陈皮糖,别名九转反生丸。”
然后赵如意才对安郡王说:“血止住了,也暂时保住了性命,只是还不知道醒不醒的过来,先送回家去吧,这里冷地上,躺着越发不好。”
“嗯。”安郡王应了,有侍卫过来轻声道:“公主车架到了宫门了。太医也来了。”
果然很快那些围观群众又一次振奋起来,公主带着楚家一家子女眷进来了,楚老太太和楚大姑太太自不必说,顿时扑在在侯宝如身上‘儿啊肉啊’的嚎哭起来,赵如意连忙劝道:“别碰着姑娘伤口,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
楚老太太不太懂事,眼泪汪汪的拉着赵如意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就把长寿让给张姑娘吧,那是太后啊,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惹不起太后啊,好孩子,你让了吧,太后就不会再逼我们家了啊!”
转头楚老太太又哭:“我可怜的外孙女儿啊!你好端端的叫人逼成这样了啊!”
楚老太太出身市井,家里是到了三十多岁才好起来的,在市井这样的见识多了,哭起来完全市井风,跟普通贵妇人不同,声音拖的老长,一声声的啊,特别引人注目,赵如意哭笑不得。
知道侯宝如没事了,楚长寿就轻松起来了,过来劝道:“祖母,这不关赵姑娘的事。”
“怎么不关赵姑娘的事啊!”楚老太太还要哭嚎,倒是楚大姑太太还能回头劝道:“母亲,这事儿与赵姑娘不相干,您快来看看宝姐儿!”
老太太就丢了这一头又去哭外孙女,太医上前来,赵如意便过去交涉,横竖有安郡王拦在这里,太医也没法靠近,便听了赵如意的说法,自去寿康宫回话了。
赵如意见哭的差不多了,便劝道:“可不好让侯姑娘一直在这冷地上,还是先回去吧。”
楚大姑太太连忙拉住赵如意的手:“赵姑娘一定要救回小女啊,她才十五岁呢!”
楚大姑太太那是真的悲从中来,赵如意连忙安慰:“侯太太放宽心,我已经给侯姑娘用了九转反生丸,那是我师父秘制的圣药,是能起死回生的!幸而我来的快,用的早,多过两日,定然没事的。”
赵如意深谙安慰病人家属之道,他们并不懂医理,实话实说反而不明白,只要医者自己能把握情况,把药往好了说,更能安慰家属。
果然楚大姑太太就情绪稳定了一点,公主府几个粗壮的丫鬟上来抬起侯宝如到马车上,便预备回去了。
安郡王对赵如意道:“你陪着回去吧,多看着宝妹妹些。”
赵如意便跟着上了车,侯宝如演了好半日,终于进了马车里了,便睁开眼,还不肯躺着,要坐起来:“那冰石头地上,硌的我背疼。”
简直如诈尸一般,把哭的真情实感的楚大姑太太吓了一跳。
“娘,我不要紧。”侯宝如连忙去拉她娘的手。
楚大姑太太一叠声的:“我的儿,快别乱动,好好躺着,你这真是……”
说着又要哭,赵如意在一边道:“不要紧,侯姑娘伤的不算重,坐一坐也行的。不过也有伤口,还是要小心些。”
“真不要紧吗?”楚大姑太太问。
“恩,血止住了,只要慢慢养着就好了。”赵如意道:“那簪子不尖,刺的浅,只是皮肉伤,不过是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可是看到女儿这样,楚大姑太太还是止不住的泪,赵如意掀开帘子看了看,安郡王没跟上来,也不知道又去干什么去了。
眼见得侯宝如的马车走了,楚老太太忧心的说:“我们再去求求太后娘娘吧。”
她抹泪道:“宝姐儿都这样了!”
护国长公主道:“是该去求母后才是,如意你陪着大姑太太回去,宝姐儿就交给你了。”
楚老太太又哭嚎着我的苦命的外孙女啊……一路跟着护国长公主去寿康宫了。
寿康宫此时仿若黑云压顶,太后娘娘的脸色难看的好像得了病一般,今日来的本来都是蒋家的女眷,此时蒋玫赶着出去了,其他人却不好走,可是在这里坐着也觉得不太好,简直度日如年一般。
太后娘娘急着等着人把侯宝如送进来,闹出了这样一回事,她自是再不敢不当回事了,必须要补救,纵然是太后,她也不敢不敬礼法,礼法的孝道才是她的立足根本。
只是侯宝如没送来,却听到了外头隐隐的哭嚎声,太后娘娘就皱眉,在这么里头就听得到声音,可见多大声,若是从朱雀门一路哭嚎过来,那真是谁都听见了。
可是就是不哭嚎,朱雀门那样的地方闹出这样大的事,那也自是人人都知道了,太后此时是真后悔了:“那姑娘怎么就有这样大的气性!”
这些年来真是顺风顺水惯了,便是出了一点儿小问题,也能顺利的压下去,竟然就忘了谨慎两个字了!竟然就不再是早些年那种殚精竭虑的盘算,仔仔细细的策划了,那个时候,真是反复推想,务要没有一丝儿破绽了,才敢行事,绝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
这是老了,太后悲凉的想,不是当年了,浑忘了前几日和皇帝对上的时候,自己也这样想过,更没注意到连续两次这样轻率的完全没考虑后果的行动,其实就是已经养成了某种惯性了。
在太后老了的这个念头里,一个跟她差不多老的老太太哭嚎着就进来了,门口有人想拦,却有护国长公主在,拦不住,只见那个市井出身的老太太大声的哭嚎着,中气十足:“太后娘娘就放过我们家吧!”
“我儿子就是为了你们家死的,如今还要赔上我的外孙女啊!”老太太大哭道:“我苦命的儿啊,你要是还活着,谁也不能这样轻易欺负这孤儿寡母的啊!”
老太太不读书不识字,却自有市井那一套的狡黠,她也不会文绉绉的说些礼法规矩,就是一径的哭着苦命的儿。不过她好歹做了二十多年公主的婆母,又比寻常市井老太太多些规矩,哭是哭闹是闹,却规规矩矩没敢上去搓揉太后。
于桂这么久还没送回人来,楚老太太又哭的真情实感,太后心都揪了起来,要是侯宝如死了,这件事就更难以挽回了,太后连忙说:“护国你快扶着你母亲坐下,我已经宣了太医了,定是不要紧的。”
“太医也没有用了!”楚老太太大嗓门的哭嚎着,又哭:“我苦命的儿啊!”
有赵如意救治,已经用不着太医了,楚老太太说了这一句,接着回去哭她早逝的儿子,没想到,太后乍然一听,便以为是侯宝如已经死了,这件事便越发大了,不由一阵心悸,捂着心口直喘气。
南郑侯燕氏连忙在一边扶着,替她在背上顺气,一边对护国长公主道:“公主也要劝劝她老人家才是,任是有什么事,也没有在太后娘娘跟前大呼小叫的礼。”
护国长公主瞥她一眼,真是少见这样没眼色的蠢货,这样的时候,连太后都不好说什么,她还装模作样摆起款儿来了,这难道是狐假虎威的时候?便对楚老太太说:“老太太过去给她两嘴巴,就是她挑唆太后娘娘赐婚的!”
“是你!”楚老太太一点就燃,而且身体康健,行动迅速,她倒是根深蒂固的知道不能对太后无礼,但别人就不用太怕了,窜起来冲过去一扯,就在燕氏嫩脸上呼了两巴掌:“我把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半点好事不做,就会抢人家的闺女,你们家没闺女吗,就不会送你们家闺女给男人?”
且还不足性,扯着头发劈头盖脸的一阵乱打,燕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嚷嚷着:“干什么干什么!”只下意识的挣扎。
“老太太可使不得!”周围的女眷,宫女们也赶紧过来拉,乱的不成样子,太后怒道:“住手,都住手!”
可燕氏本来就在她身边,混乱之中人一拥而上,也不知是谁脚下一绊,就压在了太后身上,众人唬的了不得,又忙叫着‘太后娘娘’上前来扶,护国长公主见闹成了这样,倒是忍着笑去拉自己的婆母:“算了老太太,出口气罢了,咱们走了吧,回去看看宝姐儿。”
老太太打燕氏不怕,看又打到了太后,倒是也吓一跳,脚不沾地就跟着护国长公主走了出来,还往后张望:“这不要紧么?”
“您怕什么,咱们占着理呢!”护国长公主道:“回头懿旨不撤,咱们再来!”
有宝姐儿这一出,护国长公主倒是不担心了。果然宫里也并没有训斥的旨意,倒是她们出宫不久,宫里宣了太医,说是太后娘娘犯了心口疼,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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