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戌时,他们的马车缓缓停下,络绎不绝地下车后,眼前便有一堵深巷老宅,正门口摆着两只石狮,墙门上悬着直矗绿地的金字匾,上写着“萧府”二字,门前全挂着彩穗罩楜的灯匾,细看那门上的狮子头铜环和对门开着的凿井,便已显出不同来。
有几个华服下人正站在那,一见他们下车,全簇拥上来道:“老爷和沈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派人来外院催了好几回呢!”
沈惜墨在家时常听爹娘说起,萧家在燕京富贵中天,不想竟是如此气派,怪不得她那姑姑好多年不曾回去。
外院有小厮抬了两顶蓝呢轿子来,萧老爷领着沈惜墨坐上轿子,从外院的侧门入内,穿过东西穿堂,直往里头甬道走,过了扇大垂花门,便是内院了。
萧家祖宅是座三进的大宅院,比起兰陵二进的沈家庄,萧家可是宽裕多了,一路坐轿来,再绕过一带抄手游廊后,到了后舍僻静清幽的庭院。
有丫鬟请沈惜墨下了轿,萧老爷道:“今日天色已晚,你的婶婶姑姑们都安寝了,只你祖母念总想你,说什么也要今晚见你,还备了晚膳,你随我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沈惜墨忙不迭应了是:“惜墨也总听爹娘说祖母是看着我长大,小时候总喜欢抱着我。我虽没什么印象了,但脑海里中总记得一位慈祥的老奶奶。”
萧老爷开怀大笑:“难为你还记得。”
沈惜墨不觉含笑,就看左首走廊的门檐处,一位身量高挑,穿着红底彩织春衫妆花裙的女子,远远迎过来笑道:“这可是沈姑娘,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呢?”
沈惜墨对着眼前鸭蛋脸面又一脸笑意的女子点头示好。
萧老爷正道:“浅微,还不去通传。”
“唉!”浅微爽朗地笑应,朝内喊道,“老太太,沈姑娘来了。”
语罢,就有两个小丫鬟掌灯迎出来,又打了半卷的竹帘,请萧老爷和沈惜墨进花厅,穿过一座落地紫檩边堆纱画屏风,入眼便是四开间的花厅,花厅内摆了数盏六棱灯,照的屋内亮堂堂的,正上方匾额写着香草堂,右首挂了幅缂丝的观音像。
沈惜墨自进萧府后随处可见这样的挂画,却唯独这幅缂丝观音像别出心裁,那观音画像佛光普照,整幅画卷色彩深沉厚重,落笔圆转流畅,神采飞动,看得人是目不转睛,而自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这幅观音像可是名贵之作。
正观赏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便有丫鬟说老太太来了,她忙肃起神思,见得软帘微晃,两个丫鬟搀扶着双鬓如银的老太太走出来,她面容慈祥,喜眉笑眼,一见沈惜墨,就上前搂住她道:“这可是我那侄孙女儿,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萧老太太抚上沈惜墨的脸,身旁立刻有丫鬟递了玳瑁眼镜,萧老太太戴着眼镜细细打量,连连笑道:“好好,这一晃竟有十年没见,惜墨人都这么高了,还出落成标致的灵气人儿,比你几个姊妹都要漂亮。”
“祖母。”沈惜墨娇嗔着俯下身子请安,含悲带笑道,“惜墨也常记挂着您呢。”
萧老太太打紧扶起了她:“好孩子,快起来。”便抓着她的手坐在铺满锦毯的太师椅上,一刻也不肯放手地说着体己话。
问了沈惜墨在兰陵的父母,又问沈家画坊生意如何。沈惜墨一一从容应答,不急不躁的,稳重又大方,听的萧老太太颇为欢喜。
萧老爷看这两人聊得起劲,又听自鸣钟敲了几声,不由得提醒道:“娘,您少说几句,这么晚了,惜墨连日奔波,今日又在慕园忙了一日,一刻也没休息。这来日方长,惜墨答应在咱们家长住,有的是时日唠家常,先让她用晚膳,再去休息,您身子不好,也该歇下了。”
“哎哟!你瞧我,见到我这好侄孙女儿,就忘了时辰。”萧老太太拍着自己额头,一脸懊悔的样子,又亲热地拉着沈惜墨的手,走到一旁的紫檀八仙桌前,笑道,“早就叫人备好了膳,她们又热了一道。可要饿坏了,来,多吃些。”
萧老太太给沈惜墨的碗里夹了不少菜,沈惜墨也未拘束,吃了几口饭菜,萧老爷笑陪着一同用膳。饭毕后,天色大晚,萧老太太还不显疲惫,又和沈惜墨说了好些话,在萧老爷几经劝服下,才肯放她离去。
等浅微送沈惜墨出花厅后,萧老爷喝了口龙井茶,正色道:“初选是过了,只是出了些意外。”
萧老太太摘下玳瑁镜,叫丫鬟揉着太阳穴,她闭眼问:“出了什么事?”
萧老爷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萧老太太突然双目一睁:“竟有这样的事?浴火凤凰?这……这也太巧合了?”
“是有些巧合,道庄的画刚展开,就被烧了,您说这会不会有什么玄机?”萧老爷亲眼看到那幅凤凰图展开,先被说是凤凰泣血,引得在场人惊醒,接着又引了火光,事后还有人称那幅画有灵性,是在警示大家。只是所有入选画被毁,未免蹊跷,他又想不到其他事,不免往玄乎的事情上想。
“糊涂!”萧老太太睇了一眼,“这种事意外罢了,能有什么玄机,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是我多想了。”萧老爷被说的脸色一白,“要说这事定是哪个疯人没能选上要故意毁坏。我听惜墨说,来的路上她碰到个作画入魔的人,撞上她们的马车反要她们赔偿,差点闹出官司来,幸而她安然无恙。慕园的事官府不日就能查不出来,只是这呈交殿前的画,或许还得重画或是重选。”
“啊?”萧老太太张大了嘴,立起身子紧张道,“这么说,还要重新请道庄作画。”
“这倒不必,惜墨不是在这里吗?”萧老爷笑着问道,“您觉得她怎么样?”
萧老太太按了按额头,叹道:“瞧着是不错,那模样性情都是拔尖儿,可总觉了少了些什么?”说着这话时又想起一事,忙拉着萧老爷问,“你问的怎么样了?”
“试探着问了,惜墨这孩子冰雪聪明,一听我的话就知道意思了。只是女儿家多娇羞,未肯有表态。”萧老爷无奈地叹声摇头,“那么好的孩子,配给我们元郎,却是糟蹋了啊!”
“你又犯糊涂!”萧老太太埋怨道,“这门姻亲可是从小就订下的,我们元郎眼下是配不上她,但能怎么办,萧家这当口,只有指望她了。”
萧老爷无可奈何的连连道是,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须臾,时辰不早,萧老爷告退道:“您就好好休息,惜墨这事,我看她那孩子自有分寸,会给我们个交代的。至于画选,我通人去打探打探消息,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行了,我心里有数,你也去休息吧!”萧老太太挥了挥手,萧老爷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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