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从腰间里掏出一个手帕,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液,柔声道:“只是在做梦,四少爷昏睡了四日,好些了吗?”
萧四郎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转脸从床边摸索,好半天才摸索到一块玉佩,他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摸着玉佩上正反两面刻着的名字,他心疼的握紧,又在枕头底下翻找。
当翻出一张花笺时,他凑近嗅了嗅,上面有桂花的清香,他依恋道:“我听到了她对我说的誓言。”
暮落看到那张空白的纸时,脸色微微一变。
“惜墨在萧家,你带我去找她。”萧四郎拿着花笺站起来。
暮落上前扶着他道:“四少爷,忘掉她吧!”
“嘭”的一声,猛然间有人推门进来:“萧四郎!”
萧四郎和暮落皆震惊抬头,沈惜墨随意披着件外衣,浓密的长发披肩,神情悲绝哀凉,她缓慢而艰难地走上前,一步步靠近,纤细的身姿无风而颤:“萧四郎,你为什么没有履行约定,为什么没有赴约?”
萧四郎身子剧烈颤抖,沙哑了嗓音问:“你是谁?”
沈惜墨对视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分外明亮:“我叫沈惜墨。”
萧四郎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她的脸,他幽深的瞳仁越张越大,寒着气问:“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沈惜墨。”
萧四郎伸长了手,想要摸到她的脸颊。
沈惜墨避开一步,举起手中的花笺对着他,恣意地惨笑道:“终条山上,我对你起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你背叛了这誓言!”
萧四郎神情激动地走上前,暮落立刻扶着,他撒开了暮落的手,伸长了手臂慢慢走着,想触摸上沈惜墨的脸颊。
沈惜墨退开身子,冷漠悲凉地诉说:“月桥湖畔,泛舟而上。我问你,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究竟是谁!”萧四郎停下摸索的脚步,双眼陡然变得通红,嘶吼道。
沈惜墨手举着那张花笺,冷声回绝道:“你把这张花笺寄给我,你说我是谁?”
萧四郎睁着涨红的双眼,沙哑了问道:“什么花笺?”
沈惜墨连连冷笑:“上邪!”
萧四郎回身摸索在床,他慌张地掀开被子,手指四处搜找,找到一张纸的时候,他转过身放在心口。幽黑的瞳仁里掠过无尽的沧桑。
他缓缓地朝沈惜墨伸出手,满面的悲凉,又满面的喜悦:“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我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天不老,情难绝!”
沈惜墨凝视着他动人心魄的笑容,还有他手中的那张空白纸。她目光转向了一旁暮落,暮落抬眼,眼睛无惧地与她对视,神色凄凉而坚定。
萧四郎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血红的双眼想努力望见她,眼底却被一团熊熊烈火灼烧,他挣扎着问:“你,真的是惜墨?”
沈惜墨相顾无言,他面上布满了骇人的伤痛,似不确定地又问:“你,真是惜墨?”他的嗓音仿佛从冰涧里发出。
当他迈动的步子磕到旁边的椅子时,身子踉跄一步,沈惜墨上前扶着他的臂膀,却瞬间落入一个寒凉的怀抱,他想要紧紧拥着她,沙哑唤道:“惜墨……”
沈惜墨用力推开他:“为什么没有来赴约?你告诉我,为什么?”
萧四郎退后几步,眼底一片悲绝:“对不起,惜墨。”
沈惜墨不忍看他悲恸的眼神,缓缓闭眼道:“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
“够了!”暮落突然道,“你不要再逼问他了!”
沈惜墨睁开眼睛,看着暮落伸手扶着萧四郎,她的脸上是那样的哀痛,眼底却是一片深情的疼惜,两个人如同情人般搀扶依偎着。
看到这幕,她嘴角冷冷一翘,笑道:“很好,我知道答案了。”
她一转身,欲要跑出去,却感受到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力向她袭来,震的两扇门扉紧闭,也震的她身子一倾,倒靠在门上。
她回过头,猛然看到周身笼罩着冷戾肃杀之气的萧四郎,他全身黑衣,发丝如墨飘在额前,遮掩住他的眼睛。他收回手,几步旋身向前,不偏不倚地落在沈惜墨跟前,蹲下身来:“惜墨……”
沈惜墨震惊地无以言表,他懂武功?她从来没跟她说过,萧四郎武功高强。
萧四郎伸手要抚摸上她的面颊:“你的声音变了,我感受不到你身上熟悉的气息,你真的是惜墨吗?”
沈惜墨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冷冷道:“她死了。”
萧四郎布满粗粝的双手一缩,他眉心一低,眼里有着万年难化的伤感,嘴角却绽开了笑容:“是我害死她了吗?”
“是。”沈惜墨咬字如是道。
萧四郎那张如寒冰似的脸颊裂开一丝惨笑:“你在怨恨我吗?”
沈惜墨苦笑,原来他不信自己的话,他又看不清自己的面容,只能全凭感觉。她扶着门扇站起身,竭力平静道:“我要出去。”
萧四郎扶住她道:“惜墨,我们三年没见,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何变得这样陌生?”
沈惜墨用力去拉开门扇,萧四郎却不让她走,深沉道:“惜墨,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可好?”
“曾与你许下誓言的惜墨已经死了。”沈惜墨冷笑一声,见他泄力地松了手,她打开门扇,跑了出去。
还没跑几步,萧四郎又飞身落在她身前,侧身挡住她。
月夜下,他一袭黑衣,瘦劲的身姿傲然立在月桂树下,仿若藐视众生,自有唯我独尊的气概。晚风吹起了他两鬓垂下的几缕发丝,那张清骨如脂的面上是遮掩不住的花容月貌。
这一刻,她忽而明白,她,为何会情动于他?
萧四郎缓缓走近他,那双漆黑的眼底没有一丝光亮,却准确无误地向着她走来。
沈惜墨突然有些畏惧他,身子禁不住后退。
萧四郎感受到她紊乱的气息,停下脚步道:“惜墨,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沈惜墨与他隔着三尺远的距离,站定道:“我不是沈惜墨。”
萧四郎没有再上前,枉顾而笑,声音变得温柔无比:“你不是惜墨,你又是谁?”
沈惜墨怔然,他笑起来时深情而动人,可她却只觉得寒冷,仿佛他再一变色就能让她粉身碎骨,她不禁拢紧了身上的外衣:“我是谁与你无关。”
萧四郎身上瞬间有股阴冷的寒意笼来,让沈惜墨胆战心惊,她捏紧了手指,垫着脚尖从他身边绕开。
“惜墨,不要躲着我。”萧四郎耳朵异常灵敏,听到细微的动静,脚步瞬息万变又来到她跟前。
“你滚开!”沈惜墨摆脱不得,张嘴冲他吼道。
萧四郎身子一惊,沈惜墨趁此脱身跑开,萧四郎还要飞身追上去,被暮落伸手拦住:“四少爷。”
暮落被他的内力无情震开,瞬间瘫倒在地,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
沈惜墨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暮落倒地时的痛苦之色,她心里又惊又骇,顾不得多管,鼓足全力跑出月桂轩。
萧四郎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转眸望着暮落,变了声色问:“花笺是你给她的?”
暮落听着他强硬冰冷的声音,捂着胸口一颤,又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是。她必须要离开萧家,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你和她的关系,我是在提醒她,让她赶紧离去,不然老太太也会赶走她。”
萧四郎结冰似的眼睛空洞洞的,他皱紧着眉心:“她到底是不是惜墨?”
“不管她是不是,她都会被赶出萧家,她对你一再关注,迟早有一日会被萧家发现。既然当初没有去赴约,你就该断的彻底。”
萧四郎眼中一片死寂,他捂着双眼,神色绝望到窒息。
沈惜墨一口气跑出月桂轩,萧四郎到底是什么人?他在青楼长大,从哪里练的那身武功?惜墨又是否知道?在老鬼那养伤时,见到一位戴着面具的人被四处追杀,还追到鬼谷,闹了好大一场风雨,心里对那些懂武的高人一向敬而远之。
她现在脑子浑浑噩噩,在黑衣里也不看着路就往前跑,不时回头张望,生怕他会再追出来,她觉得他很是可怕,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寒凉,仿佛随时会将她封冻住。
她跑的太急,转过头来没曾注意,与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撞倒在一起,天昏地暗中,她整个人翻倒在地上,嘴里的惊呼声掩在一双大掌中,她瞪大了眼珠子,看到萧三郎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萧四郎追上来了。
等她回过神时,才知她倒在他身上,她忙要撑起身子,他却搂着她往一旁的萧疏草木里翻滚,他小声道:“嘘,有人。”
沈惜墨蹙眉,压低了身子藏在草木丛里,听得不远处有婆子道:“是谁在哪里啊?”
沈惜墨听是守夜的婆子,心里一急,忍不住抓紧了他的肩膀,拿眼睛示意他,快想法子脱身。
萧三郎脸上含着流光般的笑,抱了她一会儿,听着脚步声临近,才从地上摸索着石头,向着远处扔去。
那婆子听到动静,掌着灯往远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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