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眉头遽然皱起,轻抚道:“惜墨没有走,她还在,等她病好了,你也养好身子,再去看她。你看外面还在下雨,别再使小性子,你长姐看到,又该难受了。”
大太太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安抚他。
萧元郎咬唇道:“什么时候,见惜墨?”
“这?”大太太也拿不准把握,什么时候把她找到还是未知之数,但看元郎期待的眼神,她软声道:“等雨停了就去找她。”
萧元郎侧首,看着窗外的细雨,出神道:“什么时候停?”
他怔怔地望着,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只听“砰”的一声,惊雷乍响,呼呼的风啸将百格窗扇吹开,风灌进来,倾盆大雨成滂沱之势泄下。吓的萧元郎惊叫一声,钻进了被子里怀里,嚎啕哭起来。
大太太知道他怕电闪雷鸣,忙捂上他双耳,呜咽道:“总会天晴的。”叫屋子里的丫鬟把门窗关好,她拍着萧元郎颤栗的身子,道:“快躺在被子里,娘待会还要去看晚池,她现在还在发烧呢?”
萧元郎闻言,止住哭泣声,呢喃问道:“晚池,也病了?”
“可不是。那丫鬟水性也不好,义无反顾地跳下水救你,倒累的自己染上风寒,一病不起。娘问你,晚池照顾你这么多年,你觉得晚池怎么样?”
萧元郎蜷缩着身子,抬眸看着大太太,低低道:“晚池,对我好。”
大太太惊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问:“你愿不愿意晚池一直在你身边伺候?”
萧元郎想也未想地点点头。
大太太舒畅地笑了起来。
雨下到傍晚还未停歇,这样的雨势让人们心中更是压抑,西子阁便是沉浸在一片哭海中。
苏月因为担心沈惜墨,也生了病,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昏昏沉沉。青衣、花颜还有笑怜轮流照顾她,又四处打探消息,可丝毫没听到她的任何消息,大伙都忍不住在屋里泣泪。
入夜时分,雨声渐小,萧元郎在床上躺了两日,时睡时醒,晚上再无睡意。他趁着守夜的丫鬟们睡着了,自己穿好衣服,就往西子阁跑去。
他以前经常半夜跑去西子阁,轻车熟路,他很快找到了沈惜墨的寝房。踏进房间,全身已经湿透,发上的雨水顺着脸颊一滴滴的落。他心里直跳,突然很怕惜墨不在,慢慢地轻脚走过去,在床前,看到一个背着的人影,长长的头发披散。他瞬间凝眸一笑,笑容芳华四射,仿若夜空中最璀璨的珍珠。
夜色中,他一直痴痴的憨笑,然后脱去身上湿透的衣裳,里面的中衣也全湿了,他冻的缩成一团,颤颤的把自己的衣裳全扒光,然后悄悄地钻进被子里。他怕吵醒了惜墨,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成环抱的姿势。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是安心而轻松地灿笑着。
夜,安静无波……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雨势不减,有冷风从窗扇的缝隙中呼啸而灌,萧元郎的身子被冷风惊地缩了一下,骤然醒坐起来,他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才晓得自己是在惜墨的寝房。看了眼外面渐亮的天色,就要站起来穿衣服。
听到一声呢喃沉吟的低声,他转过脸去。
晚池睡梦中翻了个身子,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艳红的肚兜,双颊因发烧还带着晕红。
萧元郎在看到晚池那张脸时,吓得不知所措,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觉头晕目眩,身子也颤了起来,他复闭着眼又睁开眼,当看清晚池的面容时,他像是被冰雪洗礼,浑身哆嗦着。他抱着被角,捂着身子,嘴唇颤了颤,却是哭不出声来,只是脸色苍白而麻木,仿佛已死去的人。
晚池本是发烧的身子,感觉被子里有凉风灌入,她冻的慢慢睁开眼,陡然看到萧元郎在床边,虚弱的惊叫一声,再看他赤裸的上半身,她急的要起来,忙从被子里钻出来,被子滑落时,她那艳红的肚兜袒露无疑,惊诧之下,又捂进去,满是不可思议:“大少爷!”
萧元郎看到她的身子,怔怔地扯着被子一角,不出声也无任何表情,灵魂仿佛飘走一般。
晚池心知这是大小姐所为,急道:“大少爷别误会。”
萧元郎咬着下唇,直到咬出血,一滴滴的血顺着嘴角落在他皙白至透明的肌肤上,他才痛醒过来。埋头看自己没有穿衣服,再看晚池也没穿,想起长姐的话。
“一男一女躺在床上,衣不蔽体,是说两个人有了肌肤之亲,是要成亲的意思,日后在一起不能分开。”
要和晚池成亲不分开,那惜墨怎么办?是不是不能再和惜墨在一起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如骤然被丧失了灵魂,用力咬住下唇,从牙齿里涔出艳血,滴在嫩黄的被褥上,分外刺眼。
“别咬唇啊,大少爷!“晚池顾不得其他坐起来,就要擦去萧元郎嘴角的鲜血。
“不……不过来……”萧元郎睁开眼,如受惊的兔子颤栗,身子向后一缩,嘴里吐出一滩血。
“大少爷!”晚池惊慌叫道,“你冷静点,你别想太多。”
萧元郎捂住胸口的疼痛,想哭可是掉不下眼泪,只是软糯道:“背过去,穿衣服。”
晚池依言背转过身子。
萧元郎捡起地上的素白衣衫,手脚不太利落地穿衣服。
穿好后,他默默地转过身去,血顺着嘴角一滴滴的落下,染红了那袭白衣。
门外,苏月和青衣推门进来,看到正穿衣服的萧元郎,两人惊道:“大少爷,你怎么在这……”
苏月走近,再看一眼床上的人,还以为是自家小姐,再一细看,并不是,不由失落地叹气。
苏月失神了好几日,还没缓过来,倒是青衣难言道:“大少爷,晚池……你们……”
萧元郎随手擦去嘴角还在流淌的血,走到她们跟前急急问道:“惜墨呢?惜墨呢?”
苏月听到青衣的话,看晚池穿着肚兜,正在披外衣,再想方才进来的一幕,惊得身子一颤,赫然瞪大了眼珠,用力把萧元郎一推,大吼道:“我家小姐掉进水里,现在还生死不明,你却在这和晚池……还是在小姐的床上……你太过份了……”
萧元郎虚弱的身子禁不住苏月这一推,直接倒在地上。在听到苏月说惜墨掉在水里,生死不明时,他全身的气力瞬间被抽光。他胸前剧烈一痛,身子前倾吐出一滩血来。
晚池穿好了衣裳,滚下床来跪倒在萧元郎身旁:“大少爷,你别急,沈小姐没事的……”
萧元郎推掉晚池的手,墨玉的眸子如被烧尽的枯木,只余死灰一片,他捂着胸口哽咽问:“惜墨,还在水里……找不到……”
晚池发烧昏迷了几日,她哪里会知道沈惜墨的下落。
苏月揉着眼睛哭诉道:“小姐她不会游泳,一个人沉在水里,她一定很害怕。可是两天两夜没找到,她会不会就没了……”
青衣脸色焦急,忙去捂着苏月的嘴,让她别说了。
萧元郎的眼神渐渐涣散,他拼命摇头:“不,惜墨还在,我要去找她……”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拼着一股劲跑出屋子。
晚池想拦住,可是她身上没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冲出去。她急忙道:“快去跟着,外面这么大的雨,快去跟着他!”
苏月不闻不问,青衣急急跑出去。
晚池冲苏月吼道:“你去禀告大太太。”见苏月不理睬,她使劲全身力喘气吼道,“若是大少爷有什么差池,你的命都不够赔!”
苏月吓了一跳,捂着脸跑了出去。
晚池早已是泪流满面,她不敢去想刚才看到他眼中决绝的伤痛,仿佛只要一想他就会消失。
她撑起身子,稳稳站住,脚步虚浮地一步步朝外走。
外面的雨似乎又下大了,天空如一道黑沉沉的密网,压的人喘不来气,她一步一挪地走,脚下若踏着荆棘而行。
大太太和元英找到晚池时,晚池已经虚弱的面色惨白,她紧抓着元英的手,叫道:“大少爷……他要出事了……”
元英心口猛烈紧缩,昨晚她看到元郎偷偷跑出去后,立刻派人将昏迷不醒的晚池送到沈惜墨床上,让元郎以为他和晚池过了一夜,以让他对晚池负责。她这个法子极端,但若是再不让他明白,他永远都只会记得沈惜墨,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大太太强撑着一口气,忧戚不尽地道:“这么大的雨,他会跑去哪去?”叫身边的丫鬟吩咐下去,所有人去找萧元郎。
元英一句话不说,站在雨中,焦躁不安。冰凉的雨水浸到他脚踝,她彷徨无助的身子在雨中摇摇欲坠。
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雷鸣震动,震的人心口发慌。
元英猛然听着,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她这个弟弟最怕打雷,一听到雷声就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现在他却一个人在外面走,他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一道惊雷震的大地仿佛都在晃动,元英想到元郎遇到打雷时的情境,陡然挥掉丫鬟们撑着的伞,冲到外面大雨中,仰面朝天大吼:“老天爷!求你可怜可怜我弟弟,不要再打雷了……”
倾盆大雨全洒在她脸上,她抹掉脸上混杂在一起的泪水和雨水,再次大吼。
上天仿佛听到她的声音,又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乍起巨雷。像是在惩罚元英的怒吼,那闪电的光亮照耀在元英周身……
她的身子被红蕖一把拉开。
大太太在雨中吼道:“元英,你疯了吗?”
元英歇斯底里的大吼,她双目通红,如发疯般地狂躁起来。
丫鬟们又把伞打在她头顶,她忿忿摔掉:“我弟弟还在大雨里不知所踪,我还打什么伞!”
大太太上前冲到雨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清醒点,元郎跑不了多远。”
元英极其狼狈的身子一震,心中的痛楚翻涌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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