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夜色正浓，沈惜墨也无多的话吩咐，只交代了几句就让下人们去歇着，不必随身伺候，她有苏月在身边就行了。

　　安顿好后，沈惜墨进得寝房，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在床上，近半个月的奔波，总算未出岔子赶到燕京，又见过萧老爷和老太太，这一整日悬着的心适才卸下了。

　　苏月看自家小姐未解衣扣地慵懒躺着，忙去打热水给她泡澡。幸而屋里的丫鬟机灵，早烧好了滚热的水，她折回时，见小姐已睡得昏昏沉沉，却去叫醒她道：“小姐，热水打来了，洗了澡就早点安歇吧！”

　　靠着大大的松木浴桶里，热气蒸腾着肌肤，沈惜墨舒了口气，看飘在水面的花瓣香气四溢，她只觉得浑身舒坦，闭了会眼，适才漫不经心地问：“可有打听到些什么？”

　　苏月揉着沈惜墨肩膀，小声道：“我都问了，常妈妈只说萧家大少爷身子好着呢，没什么大碍。那几个丫鬟也都是问一句答一句，我又不敢问的明显，惹人怀疑。只是我觉得，好像大家都不大乐意提到大少爷。”

　　过了很久，苏月也没听到沈惜墨应声，以为她又睡着了。哪知沈惜墨缓慢地睁开眼来，轻声道：“迟早是要见着的，暂且先别问了。”她边说着，边玩弄着水里的花瓣，身子慢慢向下沉，水溢满在脖颈处，她有一拨没一拨地拨弄着水面，全身放松地道，“不管如何，咱们总算是来萧府了，且还能待些时日。只不过，萧家人多眼杂，不比沈家庄人丁稀薄，你日后可得乖觉些，时时谨言慎行。”

　　“是是。”苏月听这些话耳朵都快起茧了，“小姐一路说到燕京，还不肯放过我的耳朵呢！”

　　沈惜墨悠然一笑，又浸在水里泡了会，长长的秀发散在水面，仿佛是一朵绽开的花朵。泡了一会儿，她才站起身，光滑的肌肤涔着水珠，晶莹剔透，热气如雾蒸腾在她周身，那张素面朝天的面颊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丽不俗，如出水芙蓉般风姿濯濯。

　　苏月回过神忙递了浴巾，沈惜墨包裹着全身，跨出浴桶，脑海竟不由自主想起了慕园的那幅画，珊瑚公子的“千艳戏水图”。

　　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美色当前还能作出那样不掺杂色的画卷？

　　一宿沉眠，翌日清晨，沈惜墨早早就醒了，今日还得去见见萧家主母及几位姨娘们。

　　苏月给她穿戴好衣裳，正要梳头时，常妈妈带了个着湖色纺绸薄纱裙的丫鬟进来，并道：“沈小姐日后梳头只管交给青衣，她最会挽发髻了，几位姨娘都喜欢找她梳，沈小姐不妨试试她的手艺。”

　　沈惜墨轻笑颔首，从镜中可看那叫青衣的丫鬟不过十六岁，巴掌脸庞，眼如点漆，眼神中的宁静沉稳很合她的眼缘。她看了眼苏月，苏月会意，把梳子递给青衣。

　　沈惜墨柔声笑道：“我这丫头苏月自小跟着我，只会梳一种花髻，我不大爱出门，便也不在意。可是一来燕京，瞧那大街上的小姐们，近至你们，各个都梳的漂亮，我正是愁呢，可巧你就来了，日后便有劳于你。”

　　青衣听了这番话，心中微骇，还未梳头便已定下让她日后跟前伺候，因昨晚初见时，只觉这位沈家小姐虽端庄文雅，性子中却透着股沉静清冷，似不易相处，未想到一张声却是平易近人。

　　她忙应声道：“沈小姐天生丽质，再普通的发髻也能衬出小姐的气质，奴婢的手艺算不上什么。”

　　她便握紧了木牙梳，走上前轻轻梳了几遍。沈惜墨发量浓密，青衣却丝毫未扯下她的发丝，那双指若葱根的巧手在她头上宛若游龙般灵活，沈惜墨禁不住问：“是谁教你梳的头？”

　　青衣的手顿了顿：“是奴婢的娘。”

　　“难怪呢，这么巧妙的手法，你年纪轻轻就会梳了，一定有高人指点。”沈惜墨了然笑笑，“我在兰陵时，我娘也很会梳头，她喜欢自己给自己盘发，说是每天变着花样盘发，心情舒朗很多……”

　　沈惜墨轻柔恬淡地说着自己在兰陵的事，青衣手不停的照旧盘发，脸上的表情却起了一丝涟漪。

　　沈惜墨犹自对着铜镜中述说着：“不知怎地，我才来萧府一天，却很想念我娘了。你到萧府做丫鬟，常年也甚少归家探望你娘吧？

　　青衣垂眸点头，心里霎时涌起一股酸愁。家境清贫，她很早就来萧府为奴，爹娘都住在乡下青桐巷子里，一年也唯有过年才能出府和爹娘团聚，这番话正戳中她的思乡情。

　　沈惜墨看在眼底，婉声道：“儿女在外，念家实属平常。何时我出府，你便跟着我出去，也趁机回趟家吧！”

　　青衣眼睛一亮，有些嗓哑道：“可以吗？”

　　沈惜墨点点头，府里的丫鬟想要归家都需得主子的恩典。她虽不是这里的主子，可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青衣转悲为喜的谢过，将一旁的宝蓝点翠玛瑙钗插在梳好花髻上，眉眼一弯地笑道：“沈小姐看这样行吗？”

　　沈惜墨从铜镜中看到青衣笑眼如星波，心头宽慰道：“梳的很漂亮。”她抬手轻轻拢好后脑的发髻，对镜问道，“我听我娘说，燕京人都喜欢梳一种叫随云髻的发饰，听说宫中贵妃常梳，后传到宫外，燕京妇女竞相模仿，是吗？”

　　“是呢！随云髻如随云卷动，靠一根单指挽成花形，再拧旋成随云的样式，很是漂亮大方，二姨娘平素是极其喜欢的。”

　　沈惜墨有一瞬间的沉思，又温和地笑：“那你给我梳的这种叫什么？”

　　“回心髻。府里的几位小姐喜欢活泼而简洁的样式，因着都爱玩闹，这回心髻牢固巧妙，不易散发。”青衣说起这些时候，眼神肯定而自得。

　　沈惜墨似来了兴趣地多请教了几种发髻，青衣都口若悬河的解释清楚。

　　而且很详尽，包括了府里姨娘小姐们梳头的喜好。

　　她一一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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